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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我愿意(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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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安澜请了半年的假待在家里休养,林佳榆不能放心他一个人,同样请了半年的假。
“啊!”
“怎么了!怎么了!”
林佳榆着急忙慌跑进厨房,就看见岁安澜清理地上的玻璃碎片。
“妈,我没事,我就是不小心打破了杯子。”
“你别动,我来收拾就好,有什么事就叫我帮你做,岁岁。”
岁安澜无措地站在一旁。
“其实......”
“你先出去。”
“呃,好。”
岁安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向厨房里看去。
至从回家后,他就能感受到林佳榆的焦虑。回到家的第二天,岁安澜站在阳台上吹风,林佳榆被吓得呼吸不畅,尽管解释清楚,但为了林佳榆能够安心,他就不再靠近阳台。
现在可能也不能靠近厨房了。
林佳榆端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手没收拾吧?岁岁。”
“没有没有。”
岁安澜连忙伸出手给林佳榆看。
“那就好。”
“......”
沉默许久,岁安澜咬了咬下嘴唇:“妈,要不我们聊一聊吧。”
这几天,岁安澜能感受到林佳榆的精神状态不太好,还发现她眼角原本只在笑时显浅纹,最近却像被揉皱的纸,红血丝从眼白边缘漫进来,鬓角处能看见几根新冒的白发。
“好,我们也很久没聊天了,你想聊什么,岁岁。”林佳榆对着岁安澜笑。
岁安澜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免不了一阵苦涩。
“妈,我真的没事了,你看我现在生龙活虎的,真的不用担心我了。”
岁安澜握住林佳榆的手。
“岁岁啊,你这个人啊,最喜欢把自己好的一面展示给我们看,心里的苦从来不说,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吗。”
“妈......”
林佳榆拍了拍他的手:“小阳和昭昭快放假了,这不是快到你的生日了吗,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去的地方吗?”
岁安澜看着林佳榆的眼睛,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你们陪着我就好。”
林佳榆紧紧抱住岁安澜。
“好,我们陪着你。”
虽然林佳榆没有明说,但岁安澜明白林佳榆的这份担心下,也是想去弥补前十六年对他缺失的关心和爱。
........
晚上十一点,岁安澜起床上厕所。
打开门时,正好撞见岁齐年在厨房喝水。
岁安澜和岁齐年独处时,总会有一种尴尬的氛围,就好像父子俩并不熟。
但其实岁安澜和他的父亲之间始终横亘着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并不是因为某件事产生的,而是前十六年以来慢慢形成的一面墙。
或许两人在家人面前表现的距离很近,那么私底下可以说是一个人在南极,一个人在北极。
“爸。”
“嗯。”
“......”
气氛凝固。
“那,我...先进去了。”
岁安澜打开房间门,却被岁齐年叫住:“岁岁啊...”
“嗯?怎么了,爸。”
岁安澜扭头看岁齐年。
“......”
见岁齐年有话要说,岁安澜在餐桌旁坐下,岁齐年坐在他对面。
“......”
岁安澜摩挲左手上的戒指,忽然说道:“爸,这灯好像坏了,哪天找人修一下吧。”
吊顶上的灯一会亮,一会暗。
“呃,噢噢,明天就找人修。”
“嗯。”
又是一阵沉默。
“身体还好吗?”岁齐年问道。
“挺好的,”岁安澜为了气氛好起来,硬着头皮说下去,“我定期都会去复查,心理医生也说我状态比之前好多了,您就不用担心了。”
“噢,噢,这样啊...”
岁安澜见岁齐年神情紧张,嘴唇紧抿,安抚道:“爸,我都没事了,你不用这么担心,哈哈。”
“...”
“额,现在也挺晚的了,要不您先去休息,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吧。”
岁安澜咽了下口水。
灯“啪”的一声熄灭,整个空间骤然陷入黑暗。
“...”
“岁岁,我......”岁齐年深深地叹口气,“我和你妈妈对你来说,一定是一对不合格的父母吧,这十几年里,常常忽视你,没有给予一定的关心和爱,甚至很多时候都没有选择过你,你...心里肯定很难受。”
岁齐年双手握紧茶杯,低着头说:“我们对不起你,我和你妈妈都意识到了错误,我们以后都会做得更好的,不再会像之前一样,你可以原谅...我们吗?”
“什么嘛,我从来都没有这样觉得过。您和妈妈两个人把三个小孩拉扯大,这么辛苦,怎么会不是合格的父母呢,虽然有时心里确实会难过,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依旧很爱我啊。”
灯不知怎的又亮起来。
岁安澜歪着头,对着岁齐年笑:“谈什么原不原谅的,我们是家人,哪来计较这么多啊。”
岁齐年一时愣住,随后附和道:“嗯,没错,我们是家人。”
“好了好了,爸,你快去睡觉吧,这么晚还不睡,对身体不好。”
岁安澜推搡着岁齐年进房间。
岁齐年:“你也早点睡。晚安。”
“晚安。”
岁安澜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吹晚风。
身体渐渐由19岁的他所控制。
岁安澜下意识摸口袋,却摸了空。
他记起此时的自己还并没有因为烦恼太多而抽烟的习惯。
岁安澜只好闭上眼睛,静静感受晚间的气息。
这是他第一次和岁齐年谈心,在小时候的记忆里,岁齐年是一个不善言辞且有些严厉的父亲,但这些严厉好像独独只对他。
刚开始他并不理解岁齐年为什么这样,后来偶然看见爷爷严肃地对着岁齐年说教,他突然就意识到,岁齐年也是第一次当父亲这个角色,没有人能教岁齐年怎么做,怎么去表达,所以就只能参照着上一辈的方式,笨拙地学着做父亲。
从那之后,岁安澜就释怀了。
睁开眼,岁安澜的右手隐隐作痛。
一周前他就拆了绷带,但偶尔还是能感觉到痛疼,医生告诉他是因为他的右手第一次受伤,大脑会不自觉给右手“贴标签”,暗示“它曾经受伤、还没好”,导致轻微触感或正常生理知觉都被解读为疼痛,这叫做心理暗示效应,需要做“脱敏”练习。
“要练习了吗?”
声音从旁边传来。
“是啊,你又要看着我吗?”
16岁的岁安澜拿回身体控制权。
“可以吗?”
岁安澜笑了笑:“就算我说不可以你不照样盯着我,再说我有拒绝过你吗?‘叶祝余’。”
“没有,岁岁没有拒绝过我哦。”
“...好了,快进房间吧。”
“岁岁,你耳朵怎么红了。”
“...闭嘴。”
“害羞了吗,哈哈。真可爱。”
“让你闭嘴。”
“好~”
每天晚上,岁安澜都会做“脱敏”练习,而“叶祝余”就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
“他”什么都不说,就静静看着。
岁安澜也从刚开始的尴尬,到现在渐渐习惯“叶祝余”的存在。
“要不要尝试一下画画?”
这是“叶祝余”第一次在他练习的时候开口。
岁安澜翻书的手一顿:“你相信我吗?”
“相信。”
岁安澜找出画笔和画纸,将所有东西摆放好,思考着画什么。
“不可以画我吗?”
岁安澜探头看,发现“叶祝余”已经板板正正地坐在前面。
岁安澜“噗嗤”一声笑出来:“当然可以,哈哈哈,但是你可以放松一点,这样未免有点呆了,哈哈。”
“别笑了,岁岁。”
“叶祝余”向岁安澜露出一个有些傲娇的表情。
“唔,我知道了,你放松点。”
岁安澜捂着嘴,尽量不笑出声。
“岁岁。”
“好好好,我不笑了。”
岁安澜迟迟没有下笔,而是盯着“叶祝余”。
“怎,怎么了。”
“就是你太僵硬了,要不你拿本书看?”
半晌,岁安澜才意识到“叶祝余”是幻觉,根本没办法拿着书。
岁安澜思考一会,拿了张凳子放在“叶祝余”旁边,把一本书打开立在上面。
“你侧着坐。”
“好。”
岁安澜欣赏了一会“叶祝余”的侧颜,才开始动笔。
刚开始的每一笔,都十分僵硬,右手手腕处传来疼痛,岁安澜的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尽管知道这是心理作用,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认为他的右手并没有痊愈。
叶祝余突然说道:“这本书你看过很多次吗?”
岁安澜看了眼书名,点头:“没错,我看了很多遍。《冬天的你》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作者写的。”
“讲的是什么。”
岁安澜脱口而出:“讲的是作者的妻子身患绝症,他陪着妻子度过最后一个冬天的故事。”
“故事的结局是怎么样的?”
“妻子去世,作者带着妻子的遗愿走向新的生活。”
叶祝余若有所思:“为什么喜欢这本书?”
“里面的感情非常细腻。”
“可是,最后他们分开了。”
“叶祝余”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眉头轻轻皱一下,不是因为烦躁,更像是想到什么伤心的事,而有些忧郁。
岁安澜不解地看向“他”:“人和人总是会分开的,但相处时的回忆却是永远都分不开的。”
“叶祝余”嘟囔:“如果没有你,只有我一个人,那还有什么意义。”
“嗯?什么?”
“没事。这本书的作者现实里怎么样了?”
岁安澜仔细回想:“好像后面又写了一本书,就再也没消息了。”
“你看了那本书吗?”
“看了一半,后来就因为各种事情,没看了。”
岁安澜一边在纸上勾勒“叶祝余”的侧脸,一边回答问题。
“书名是什么?”
“《冬天的我》。里面有句话倒是很火,嗯...”岁安澜下意识咬笔杆,“我想起来了,‘春夏秋的轮换太快,唯有冬,它愿意停下来等我’,就是这句话。”
“你喜欢这句话吗?”
“喜欢啊。”
“那我之后也去看看这本书。”
“好。”
两人就这样一直聊到凌晨。
“叶祝余”问:“感觉怎么样?”
“嗯?什么?”
“手疼吗?”
“啊?”
岁安澜瞬间意识到“叶祝余”话变得这么多,是想让他的注意力从右手转移到别的地方,这样他就不会总觉得疼。
岁安澜的笑意先从眼底冒出来,耳尖泛起淡淡的粉。
“不疼了。”
“那就好。”
“叶祝余”走到岁安澜身旁,看那幅画。
“好看,喜欢。你给很多人画过吗?岁岁。”
岁安澜打了个哈欠:“画画嘛,经常的事。”
“叶祝余”背过身去,不看那幅画,“那,你第一次给别人画肖像是给谁画的?”
岁安澜站到“叶祝余”面前,歪着头,疑惑道:“是你啊。怎么,你不高兴吗?”
“叶祝余”嘴角忍不住地翘起:“真的吗?”
“真的。你等等。”
岁安澜在床底下找出一个粉色的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张画纸。
“你看,这是你。”
画纸的边缘泛黄,笔触也没有刚刚创作的那幅画的流畅,还带着初学时的生涩。
“就是,没有现在画的好看。以后...我会给你画更多的画。”
岁安澜说这话时,紧紧盯着“叶祝余”。
“只要是你画的,我都喜欢。谢谢岁岁。”
“叶祝余”抬手想要去触碰那幅画,手却穿了过去。
“我应该谢谢你才对,如果我是一个人,我想我可能没有办法画完一整幅画。”
“叶祝余”定定地看着眼前人,轻声细语地说:“那以后可以只给我一个人画吗?”
“我愿意。”
“叶祝余”听见回答,脸颊染上绯红。
“‘叶祝余’,你知道吗,你刚刚那句话对我这种美术生来说,就像是在问‘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叶祝余”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岁安澜把两幅画放在桌子上,轻抚边缘的折痕,“我还挺希望你有那个意思。没有也没关系,毕竟我已经答应你了。”
“叶祝余”站在他身后,盯着他的动作,问:“前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岁岁”
岁安澜转身,双手撑着桌子,“字面意思。你希望是什么意思?”
“叶祝余”上前一步,把人抵在桌前,低头注视对方的眼睛,随即又撇过头,说道:“很晚了,早点睡吧。晚安。”
岁安澜见“叶祝余”转移话题,也不再多说。
“好。晚安。”
等到岁安澜睡熟,“叶祝余”走到桌边看那两幅画。
岁安澜的那句“我愿意”,让“叶祝余”觉得像是在回应求婚一样。
“…”
“我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