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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我想回家(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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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期间,岁安澜听见了很多声音。
最开始是医生不断地说话声,和仪器的滴滴声,不知过去多久,传来家人的哭声,接着就是护士来回走动,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还有他那强烈的心跳声......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岁安澜一直都在一片雪地里寻找方向,偶尔能听见清晨窗外的鸟鸣,细碎又热闹,然后是午后的风声,透过窗户的缝隙,吹起窗帘,发出呜呜声,傍晚还有远处传来的汽车鸣笛,短促一声,又迅速消失。
在这期间,林佳榆紧紧握着他的手,在床边讲述很多关于他的事,而岁齐年一直在旁边不说话,但能听到细微的哽咽声。
“还记得小阳刚来家里的时候吗,她那时才五岁,一个人那么小被寄养在我们家,又胆小又害怕,”林佳榆说到这停顿了三四分钟,“她啊,总是躲在房间,然后有次小阳在房间里哭,被你和昭昭发现,你们两个不会安慰人,就一个学鸭叫,一个学大鹅扑腾翅膀,硬生生把小阳逗笑了。”
林佳榆眼眶逐渐湿润,哑着嗓子继续说:“那天之后,你们三个的关系就越来越好,小阳也比之前开心多了,有次,我和你爸爸在监控里听见你对小阳说‘小阳,你就把我们的爸爸妈妈当作你的爸爸妈妈,我们也是你的家人。’,昭昭在旁边说‘没错,我们是一家人,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你都是我们最珍爱的妹妹。’我和你爸听的心里啊一阵难受,回家后,小阳真的开口叫我们爸爸妈妈,记得当时我们一家人抱在一起哭,现在想想,我心里依旧很难过。”
林佳榆把岁安澜的手贴在她的脸上,吸了吸鼻子,叹了口气:“后来,我突然发现,我对你的这份爱一点都不公平,我一直跟你说你是男子汉,是要保护姐姐和妹妹的,我和你爸的重心一直都放在昭昭和小阳身上,觉得你是男孩子,性格又比较活泼,就不用我们多操心,可是我回头看,才知道你也很需要很需要我们的关心。”
“我就好后悔好后悔,是我和你爸做的不好,”林佳榆落下泪来,“我和你爸啊,后面就想要弥补你,结果你居然跟我们说让我们多关心昭昭和小阳,她们是女孩子,心思比较敏感。那天我整晚都睡不着...”
林佳榆说到这再也说不下去,捂着脸痛哭。
岁齐年将林佳榆搂住,用纸巾擦拭她落下的泪。
“我,我一直想...跟你说,说,对不...起,是妈妈没有,做好,呜......”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林佳榆用手去擦,可越擦越多,最后只能转过去,背对着病床,肩膀一抽一抽地啜泣。
岁安澜听着林佳榆的哭泣声,想要抬起手去触碰她的脸,可惜没有办法动,只能落下一滴泪。
对于小时候的事,岁安澜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虽然小时候父母无法把爱平均给每个人,但他并没有抱怨,他知道父母十分尽力的关照每个人。
被忽视没关系,只要能回头看他一眼,给予一点爱,他依旧很开心。
探视的时间差不多要结束,岁齐年扶着林佳榆离开病房。
偌大的病房里,只剩岁安澜一个人。
病房门口,岁如愿看着哭泣的父母,心里像压着块海绵,沉得喘不过气,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她就立马赶了过来。
“爸、妈,岁岁会没事的,你们先在附近走走,这里我守着就行。”岁如愿温声道。
“好,如果有什么事,昭昭你就给我们打电话,我陪你妈走走。”
“好。”
两人走后,岁如愿去问护士301病房今天还能探视几次,得到的回答是一次,但已经被人预约。
岁如愿只好预约第二天的探视。
她无力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头低着。
岁如愿从来没想过珍爱的弟弟会变成这样,她从门外看见岁安澜戴着呼吸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时,心情十分沉重。
岁如愿打开与岁安澜的聊天页面,一周前他还在给自己分享大学生活,岁如愿很少回岁安澜,她在和朋友创业,就极少看消息。
12月2号,1:43,岁安澜:姐,我想回家,想爸妈了[哭.jpg]
12月3号,14:12,岁安澜:[通话时长4:13]
12月5号,11:52,岁安澜:姐,你看我画的猫咪,[图片]
12月7号,00:23,岁安澜:姐,好想你,我最近交了好多朋友。
12月8号,21:25,岁安澜:姐,有点想回家了,距离放假要好久啊,呜呜T^T。
12月11号,23:12,岁安澜:我腿受伤了,你快看,[图片]
23:20,岁如愿:消毒了吗,疼不疼啊。
23:20,岁安澜:消毒了,不疼。[想你.jpg]
12月12号,17:23,岁安澜:学校食堂的炸鸡块好好吃。[图片]
12月14号,12:23,岁安澜:桉城好冷[图片]。姐,余淮那边下雪吗?
12:24,岁安澜:我查了下你那边的天气,也下雪了哎,姐你要多穿点,不要感冒了。[发抖.jpg]
12月15号,7:52,岁安澜:姐,呜呜,我要迟到了qwq。
岁如愿往下拉,就再也没有消息。
一滴泪砸在手机屏幕上,岁如愿低着头呜咽。
........
晚上八点,顺时宜三人来探视,一次只能进两人,稚阳来的路上哭的厉害,就没进去。
顺时宜和华若锦进入病房,华若锦看见岁安澜的第一眼,就有些憋不住哭腔,“我等会再进来。”
“好。”
顺时宜沉默地坐着,伸手把岁安澜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点。
“别着凉了。”
“......”
没有回应。
“快点醒过来吧,大家都很想你。”
顺时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静盯着病床上的人。
“我掉了根白头发,昨天。”顺时宜干涩地开口,“我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长白头发。”
“小岁子,你得快点醒来啊,不然,可对不起我这根白头发。”
顺时宜深吸一口气:“等你醒过来,我们就陪你去想去的地方,你不是还想吃我包的豆角饺吗,我包给你吃,你...醒过来,我就包给你吃......”
华若锦进来时,顺时宜抹着泪走出去。
华若锦平复好呼吸,才敢去看岁安澜。
“小岁子,咱俩认识还是因为那个全国英语能力竞赛,”华若锦的手攥着衣角,有些艰难地开口,“当时你是咱们学校唯一一个一等奖,其实我挺不服的,我觉得我的英语并不差,我就暗自跟你较劲,你这个人就是眼力见太好了,你看出我的骄傲,但你没有说出来,而是把你的笔记给我看,给我讲我的薄弱点,后来每次有关英语方面的事,我都比你做的更好一点。”
华若锦揉了揉眼睛:“我看出你这是在帮我,我就问你为什么,你说我们也算朋友,看我太难过,想让我开心点......我现在也很难过,你醒过来,我就能开心点。”
华若锦低垂着头。
护士:“探视时间到了。”
“我们下次再来看你。”
等三人走掉后,岁安澜眼角渗出一滴泪。
岁安澜没法回应,他站在无边的白雪里,脚下的雪深不见底,每走一步都像陷进棉絮里,远处甚至连太阳的影子都寻不到。
他只能走着,直到有一天能回到家人温暖的怀抱。
........
12月24号凌晨零7分,岁安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费力地看向窗外。
桉城下起了大雪,窗外的树上满是积雪。
“还好吗?”
岁安澜转头看向床边,凳子上坐着的人是叶祝余,他还以为这次也是幻觉。
“我去叫医生。”
“等......”
岁安澜刚醒来,说话声模糊不清。
叶祝余停下脚步,他听懂了。
“怎么了?”
岁安澜颤颤巍巍地抬起左手,叶祝余轻轻托住他的手。
岁安澜将叶祝余的手贴在脸上。
叶祝余身形一顿。
岁安澜蹭着叶祝余的手,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
叶祝余用指腹抹去他的泪水:“再休息一会吧。”
“我,想......回......家。”
“好,会带你回家的。”
“我......好..........累。”
“我知道,再休息一会,好不好?”
叶祝余揉了揉他的头,一直哄着他。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岁岁。”
“嗯。”
岁安澜贴着叶祝余的手,闭上眼睡了过去。
叶祝余将手放在岁安澜的额头上,吻在他自己的手背上。
“晚安。”
早上七点钟,岁安澜醒过来。
林佳榆和岁齐年见他醒来,捂住嘴哭。
岁如愿进到病房,朝岁安澜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你小子,真的...吓死我了。”随后背过身抹眼泪。
岁安澜看向窗外,抬手摸了摸脸颊,那片肌肤竟还残留着叶祝余手心温热的触感。
这场梦太逼真,连余温都不肯轻易散去。
岁安澜醒来后,做了一系列检查,在面对心理治疗时,隐瞒了他能看到幻觉这件事,后转到普通病房,面对警察的询问,都如实告知。
最终,张启染被判走私枪支罪、走私毒品罪、绑架罪等罪名,情节严重,处以死刑;张旭包庇张启染走私枪支、毒品,并协助张启染绑架受害人,且虐待受害人,被判无期徒刑;许春朝被认定为完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精神病人,不负刑事责任,由她的家属或者监护人严加看管和医疗,必要时,由政府强制医疗。
........
12月30号,岁安澜办理出院,当天坐飞机回去余城。
下飞机后,岁安澜在机场出站口看见了顺时宜三人。
四个人在机场里拥抱。
岁安澜这次真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