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流降雪》枝哀梨

2、破碎

　　不过是过了两天，那则帖子很快在学生间疯传，许漫还是和往常一样按部就班上课，看起来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事情再度到达一个高潮，是在周六下午的一场一二班篮球决赛上。

　　当时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夕阳将球场烘托成金色，气氛灼热得仿佛一点火星就炸。

　　汗水沿着黎砚的下颌线滴落，他重心压低，狼一般的犀利视线紧锁着前面运球的人。

　　贺景紧抿着唇，两手交替运球，节奏忽快忽慢，眼睛死死地盯着黎砚。

　　场外的学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局一班要是进不了球，二班就赢了。

　　“和她分手。”贺景突然冒出来这句话，“她不喜欢你。”

　　黎砚怔了一秒，趁此贺景突然一个假动作，成功侧身躲开黎砚的防守，

　　在全场的倒计时中，贺景直奔对面篮板。场外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许漫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另一个身影——黎砚

　　他眼神异常沉静与贺景快溢出的胜负欲形成鲜明对比，黎砚几乎要追上贺景了。

　　许漫的掌心一片湿腻，紧紧攥着那瓶快要被捂热的矿泉水。

　　最后三秒

　　贺景一个近乎完美的急停后仰跳投，篮球沿着抛物线稳稳运行。

　　就在所有人以为一班赢定了的时候，黎砚却如同一道闪电般，凭借惊人的爆发力，身影腾飞在空中。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那个球而悸动。

　　许漫琥铂色的瞳孔只倒映着黎砚的身影。

　　“砰！”的一声

　　球砸在篮筐前沿，弹落在地面。

　　“哔——！”

　　终场哨声撕裂空气。

　　“二班胜！”

　　整个世界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声浪。

　　许漫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随后便被自己压制下去。

　　“我不可能和她分手。”黎砚单手拍着篮球，对上贺景难以置信的眼神，冷冷地说。

　　贺景淬了一口唾沫，眼神阴鸷转身就走。

　　许漫垂眸盯着手里的矿泉水，眼底满是犹豫。

　　黎砚被狂喜的男生们瞬间淹没，他站在人群中央，汗水淋漓。目光穿透欢呼的人潮，直直地看向许漫。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斜里伸过来，无比自然地夺过了那瓶水。

　　许漫愕然转头，撞进一双沉静的眼眸里，是贺景。

　　贺景刚输掉了比赛，额发也被汗水浸透，呼吸尚未平复，可眼下他的神情里看不见一丝失败的狼狈。

　　只是那样站着，仿佛刚才那个在电光石火间截走这瓶水的人不是他。

　　“谢谢啊”他看着我，声音因为剧烈运动而带着一点低哑，却异常清晰。

　　他甚至极其自然地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汗水顺着颈侧滑落，没入湿透的球衣领口。

　　许漫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周围的欢呼和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怎么?喝你一口水，你也不愿意。”贺景手背擦拭着嘴角的水珠，问道。

　　“你……”许漫抿着唇，喉咙像是被堵塞住，发不出一句话。

　　贺景顺势把手搭在许漫肩头，像是没骨头般整个人依靠在她身上。

　　贺景有气无力地说：“本少爷太累了，送我回去。”

　　“喂，起来！你太重了。”许漫压低声音，手肘用力后顶。

　　贺景手臂猛然收紧，将她禁锢在怀里。隔着他薄薄的球衣，许漫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

　　离他们最近的几个同学瞬间噤声，交换着震惊又兴奋的眼神。“哇哦——”有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起哄声，几个男生吹起口哨声。

　　许漫翻了个白眼，无语道：“我可不想和你传绯闻，起开。”

　　“想和本少爷谈……”贺景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带着滚烫的湿意。

　　许漫趁机一个肘击，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黑沉沉的睫毛压的很低，“打住，我从来没这想法哈。”

　　杨善紧咬唇，站在两人不远处愤怒地盯着他们，手里的水瓶被捏的作响。

　　许漫作势攥起拳头，就要朝贺景胳膊抡一拳。

　　“砰！”

　　一声沉重而突兀的闷响炸开，并非拳头砸在肉上的声音，而像是一袋沉重的沙土被狠狠击中。

　　贺景闷哼一声，猛地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前踉跄两步，差点跪倒在地。

　　一颗带着巨大惯性的篮球，从他背上弹开，“咚咚咚”地滚落在一旁。

　　周围看戏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循着篮球的来路望去。

　　黎砚就站在不远处的篮球场边线外，保持着投掷完的姿势，手臂还伸向前方，眼神却冷得让人发寒。

　　他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跳节拍上。

　　贺景手攥成拳，怒火在瞳孔里燃烧，“你tm有病是不是?”

　　黎砚弯腰捡起了那颗滚落的篮球，他用单手五指死死扣住球，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要将球捏爆。

　　“你离她远点！”黎砚的话像冰锥刺过贺景，到达许漫眼底。

　　夕阳将人影拉得无限长，许漫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爬满眼底。

　　贺景瞥了一眼后面，嘴角扬起丝冷笑，“我要是不呢？”

　　许漫闻到双方浓浓的火药味，不等她制止，一个篮球就又朝贺景飞过来。

　　许漫下意识地把拉着贺景手腕往旁边猛地一拽，篮球擦过他的胳膊，斜斜地撞在银杏树树干上。

　　许漫肩膀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她艰难地回过头，看着篮球滚落在地。

　　黎砚是用了狠力，篮球撞击的闷响之后，是短暂的寂静。随即，头顶的树冠传来一阵细密的、宛如叹息的沙沙声。

　　紧接着，一场盛大的、金黄色的雨，倾泻而下，夕阳光线在飞舞的叶片间跳跃、破碎，筛下流动的金斑。

　　它们擦过许漫煞白的脸颊，有几片甚至顽皮地停在他因震惊而微乱的发梢。

　　许漫缓过神来，松开手。她站立在这场黄金落幕的中央，目光穿透过层层叠叠的、缓缓飘落的树叶，冷淡地锁定在黎砚脸上。

　　她的声音不高，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具穿透力，“有意思吗？”

　　四周寂静一片，只有落叶的沙沙声。

　　夜幕悄悄爬上来，篮球场上躺着的银杏叶是这场闹剧的最后遗留。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铃声一响，教学楼的走廊立即热闹起来了。

　　许漫将做完的试题，整好摞在面前高高的书墙。

　　眼神不经意间瞥到旁边，姿势还是一动不动，贺景自从上晚自习后就一直把脑袋埋在臂弯里睡觉。

　　许漫没那么多闲时间管他，快步走出了教室。

　　她刚进厕所的小隔间，就听见外面有几道女声传来。

　　“你看蔚蓝里今晚发的那个视频了没?”

　　“早看过了，我现在越看她越不顺眼了”一人阴阳怪气道。

　　这个音色很耳熟，许漫皱着眉，怎么那么像杨善的声音。

　　自从，那天的事情发生后，两人就再也没说过话，许漫对这种一向看的很淡，比起这个，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鱼小鱼在蔚蓝更新了新视频，标题是“校草居然喜欢校花?”

　　等外面的脚步声走远后，许漫才从隔间里出来。

　　她的眼底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拧开水龙头，清洗着白皙的手。

　　她只希望陈晓丽没有看见那段视频。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掀起眼睫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许漫眼瞳是偏深的茶色，此刻眼尾垂着少了些凌厉，鼻尖小巧精致，淡色的唇瓣饱满，巴掌大的脸上带着种股易碎的清透感。

　　下一秒她捞起一把凉水，拍打在脸庞，大脑清醒了不少。

　　黎砚低头点开视频，视频是偷拍的，画面有些晃动。里面的她，漂亮的眉头紧锁，嘴角绷成一条线，眼睛里烧着冰冷的火焰。黎砚死死盯着屏幕，仿佛在受刑。

　　他指尖夹着烟，背抵着冰凉的电线杆，夜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半响，他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白色烟圈裹着黑夜飘向远处，最后散在冷风里。

　　烟头碾碎，黎砚扣上卫衣帽子，消失在夜色中。

　　许漫的希望破灭了。

　　许漫刚回家，客厅就传来“砰”的一声。

　　“许漫你给我滚过来！”

　　茶几上的玻璃水果盆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片四溅，如同陈晓丽此刻的理智。

　　许漫低垂着头，一言未发。

　　“这视频怎么回事?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陈晓丽把手机扔到茶几上。

　　半响，许漫才启唇，“我们只是朋友。”

　　“你骗谁呢！你妈我当了这么多年老师，把你的心思还看不出来！”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你对得起你爸吗?”

　　苦涩感悄悄爬上许漫喉咙，眼眶顿时猩红一片，再度开口便是哽咽，“妈，我们真的只是朋友。”

　　陈晓丽几步冲到许漫面前，“你这个死丫头我为你花费这么多心思，你就这样报答我吗?”

　　这次许漫垂着头一言未发。

　　她的指甲几乎要戳到许漫的鼻尖，声音尖利：“现在我不和你计较，这次物理竞赛你要是拿不上奖，咱们新帐旧帐一起算！”

　　许漫阖上布满血丝的眼睛，房门“砰”的响声惊得许漫浑身一抖，她抱着书包，慢慢蹲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次卧房门打开，许沂睡眼朦胧地端着水杯走出来。

　　“小沂，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许漫抬头挤出一丝笑容。

　　“放学后。”许沂眼底闪过一丝狐疑，随即恢复冷漠，接满水就又回卧室了。

　　许漫对他的冷漠已经习以为常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许沂变得不爱亲近许漫，甚至话都不愿意多说两句。

　　许漫和许沂是龙凤胎，当初陈晓丽生他们的时候，许漫先出来了几分钟就担当起了姐姐的角色，但她似乎从来没有走进过弟弟的心里。

　　初中毕业后，许沂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一中，许沂自己要求住校后，他们见面的机会也就越少，许沂有时候一个月只回家一次。

　　许漫揉了揉发麻的小腿，按着地板从地上站起，慢吞吞地回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