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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陆霜戈的决定 ...

  •   万幸!顾辰璟在下滑的瞬间,求生本能让他胡乱挥舞的手臂猛地抱住了一块从岩壁凸起的坚硬山石!整个人悬吊在半空,脚下就是令人眩晕的陡坡。

      “别松手!”秦越也冲了过来,和霜戈一起奋力将脸色煞白、惊魂未定的顾辰璟从悬崖边拖了上来。

      三人瘫倒在安全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听着身后被堵塞的洞穴里传来的、逐渐微弱下去的沉闷声响和最后几声绝望的拍打。
      死里逃生,心有余悸。

      良久,霜戈对着还在大口喘气的顾辰璟低吼道:“你刚才在干什么!不要命了吗?!那是塌方!稍微偏一点你就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直接被埋在里面!战场上这么鲁莽,你有几条命可以丢?!”

      顾辰璟喘匀了气,捂着被岩石划得鲜血淋漓的手掌,咧了咧嘴,惊魂未定却仍强撑着嘟囔:“知道了知道了,霜戈姐……下次不敢了。”

      他顿了顿,小声嘀咕了道:“不对,明明我比你年纪大,怎么反倒老被你训得跟孙子似的。”

      ——————

      苍梧山隘口由后续赶到的边军精锐接管,临时防线迅速构建起来。肃清残敌、修复塌方、布置哨卡……一切都在紧张有序中进行。

      西北元帅大帐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巨大的舆图被再次铺开,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在了南方的苍梧山区域。新画的标记刺眼地标示出那条险些酿成大祸的秘道。

      一位须发皆白、面容如刀劈斧凿般的老者,端坐元帅主位,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麾下将领分坐两侧,陆将军也在其中。

      “诸位,”元帅的命令简洁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云中郡北线,自即日起,后撤三十里。第七、第九骑兵营,即刻拔营,移防苍梧山。工兵营全力配合,必须在五日之内,依托天险,建起一道新的关隘!”

      帐内响起一片甲胄摩擦的铿锵声,将领们齐齐抱拳领命:“遵令!”

      一位书生打扮的幕僚,盯着云中郡舆图,思考着:“大帅,余以为,戎羌此次行动,绝非孤立。这几个月来,突厥人在北面跟疯了似的,小股骑兵日夜不停地骚扰,狼烟就没断过……”

      “……但他们看似攻势凶猛,实则雷声大雨点小,除了耗费我军精力,并未真正寻求决战。”

      另一名面色黝黑的将领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周兆,你提醒得好啊!声东击西?他娘的!这是突厥和戎羌唱的一出双簧!北面的突厥佯攻,吸引我主力注意,甚至迫使我们从南方调兵补充北线防务,导致苍梧山后方空虚!这才给了戎羌可乘之机,想从我们背后插一刀!”

      “若真如此……”元帅看着舆图,叹息:“若西北突厥与西南戎羌果真勾结,对我朝形成南北呼应之势……那已非边患,而是……国战之危啊!”

      帐内紧张地讨论着,元帅浑浊的眼睛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终沉重地朝侍从点头示意。

      侍从取来一张特制的奏疏用纸,元帅亲自执笔,蘸饱了陆,将这石破天惊的猜测,清晰地写进呈报皇帝的紧急军文之中,一字千钧。

      处理完最紧要的军务,元帅放下笔,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和缓的神色,对亲兵道:“带那几个小家伙进来吧。”

      帐帘掀开,四个孩子依次走入。元帅目光扫过四个孩子,眼神难得地缓和了几分。

      他仔细地打量着每一张稚嫩却已初现峥嵘的小脸。顾辰璟脸上还带着擦伤,却挺直了胸膛;谢阿蛮有些紧张地攥着衣角;秦越依旧稳重;陆霜戈站在最前,眸子清亮。

      元帅站起身,绕过帅案,走到他们面前。他身材高大,此刻却尽量蹲下身,让自己的目光与孩子们平齐。

      “好!好!好!”他毫不掩饰赞赏道:“苍梧山一事,尔等临危不乱,机智勇敢,以稚龄弱质,阻敌于国门之外,保全后方万千百姓,此乃大功!老夫代西北军,代这云中郡的百姓,谢过你们!”

      他首先看向站在最前面的陆霜戈:“陆霜戈!你于险境中能决断计策,临阵不乱,有胆有识,洞察先机,陆将军,你养了个好女儿啊。”

      陆将军出列,躬身抱拳:“大帅过誉,小女侥幸,不敢当此厚赞。”语气听不出波澜。

      元帅点点头,目光转向顾辰璟:“顾辰璟!关键时刻敢打敢拼!有胆色!是块冲锋陷阵的好料子!待你年纪再长些,筋骨强健,可愿来我麾下先锋营效力?”

      顾辰璟眼睛瞬间瞪大,狂喜道:“愿意!小子愿意!谢大帅!”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将来驰骋沙场的模样。

      元帅微微一笑,视线落在沉稳安静的秦越身上:“秦越!心细如发,能辨识文字,于军务大有裨益。更难得沉稳持重。我帐下正缺通晓杂学、心思缜密的记室参军,你若有意,可先随军学习文书,他日必为栋梁之材。”

      秦越深深一揖:“学生愿尽绵薄之力,谢大帅栽培。”

      最后,元帅看向谢阿蛮,语气温和了许多:“谢阿蛮!机敏果敢,脚程快,记性好,传递军情及时准确,亦是头功!我军中斥候营,正需这般灵巧可靠的通信好手。你可愿先跟着老斥候学习辨识路径、传递信息?”

      谢阿蛮没想到自己也有份,小脸兴奋得通红,用力点头:“愿意!阿蛮一定好好学!”

      褒奖完毕,元帅神色一正,目光扫过四人:“尔等今日之功,本帅已具表上奏朝廷。望尔等戒骄戒躁,勤学苦练,将来成我大晟之栋梁,护佑山河!”

      “谢大帅!”四个孩子齐声应道,声音透着一股蓬勃的朝气。

      霜戈心中热血沸腾,一条广阔的道路在她眼前展开。

      她下意识地看向父亲,却见陆将军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对同僚们投来的祝贺微微颔首,脸上并无多少喜色。

      ————

      喧嚣过后,军营重归肃穆。夜凉如水,陆将军帐中的灯火却比平日燃得更久。

      “霜儿,”他终于转过身,声音低沉,没有了在元帅帐中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而是透着无奈与疲惫,“昨日之事,你做得很好。爹爹……以你为荣。”

      “但正因如此,有些话,为父必须与你说明白。”他转过身,目光紧紧锁住女儿:“你可知,昨日你们能活着回来,有多少侥幸的成分?”

      他不等女儿回答,便一步步走近,语气愈发沉凝:“戎羌军乃是天下有数的精锐,但凡你们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被其发现,此刻为父见到的,便不是活蹦乱跳的你,而是……”

      他顿住了,那个残忍的词,他说不出口,只是重重按在陆霜戈的肩上,力道大得让她微微吃痛。

      “这不是校场演武,不是孩童嬉闹!”他又气又急,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一个微小疏忽……命就没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明不明白?”

      他眼中焦灼燃烧着担忧和后怕:“你该听爹的话,爹安排人送你回中原老家,那里有族亲照顾,气候温润,没有风沙刀兵,你可以像寻常官家小姐一样,好好学女红,读些诗书,将来爹给你找个好人家……爹爹只盼你能平安喜乐一世。”

      “我不回去!”她打断了陆将军的话,似是孩童任性。陆将军皱起了眉。

      她低头,盯着着父亲粗大手上的旧疤,细细想了想,最终昂起头,反手握住了爹爹,坚定地看着他:

      “战场上会死人,这道理,我懂。可是爹爹,当今天下,突厥环伺,戎羌背盟,命若浮萍,哪里是真的安稳之地?就连长安城里……”

      她顿了顿:“就连望舒妹妹家,那样小心翼翼地远离是非,不也过得忧心忡忡,连在信里说句真心话都不敢吗?”

      “女儿觉得,恰恰相反!只有自身武艺高强,有可靠的军队傍身,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保护想保护的人!”

      “就像这次,如果我们没有力量去报信,阻拦住背后突袭的戎羌,云中郡后方防御空虚,慈孤堂陷落,我们能逃掉吗?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这根本不像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能说出的道理,却又是她亲身经历:长安宫宴的阴谋,西北边关的烽火,挚友家中的隐忧……

      这一切都让她过早地看清了现实的残酷。她看的不是眼前的安稳,而是生存的本质。她追求的,不是被保护,而是自我保护的力量。

      陆将军凝视女儿良久,他想反驳,想告诉她女孩子终究不同,想告诉她沙场的残酷远超她的想象……但最终,只余一声复杂地叹息。

      这叹息荡开十一载光阴:霜戈娘发现怀上她时,是在边关的深秋,月光照在冰冷的铁骑上,战事吃紧,兵不懈甲,戈戟森然如林。金黄的草原日渐枯萎,霜戈娘要离开边关回中原了,那一日他早起送行,天地一白,枯草结满霜花。

      “霜戈。”他默念此名。当年那个年轻的自己,披甲纵马,何等意气风发;望见这苍茫霜色与凛冽兵戈,为腹中骨血取下此名,未尝不曾幻想过子承父志,驰骋疆场,燕然勒石。

      而今鬓已星星也,方知霜是彻骨寒,戈是沉甸铁。多少袍泽埋骨荒沙,空余无定河边累累白骨。

      然他终颔首道:“好。既然你意已决……从明日起,跟着为父,好好学。”

      彼时,他又何曾想见,这“霜戈”二字,终将不只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一个时代的烙印,以兵戈与霜雪般的凛冽,凿入青史,永镇山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陆霜戈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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