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逃跑 ...
-
哨声自暗巷尽头掠来,还夹杂着几声谩骂。
裴熠眉心一动,摘下面具,抬脚便往那头去。夜风拂过衣摆,他的步子却比风还快,转过拐角便见手下一左一右压着个人,那人被扭着胳膊跪在地上,身上夜行衣灰黑一色,谢子钦站在一旁对着那人指指点点:“我告诉你,你休想逃出本大爷的手掌,还不老实点!”
下一瞬他转过头,见来人忙招手:“这里这里!”
“怎么回事?”裴熠皱着眉头开口。
“你不是叫我留意行事诡异之人吗?”谢子钦朝地上的人努了努嘴,“就这人,鬼鬼祟祟的。”
地上的男子闻言急忙抬头,脸色灰白:“不,不,我不是贼!我只是捡些姑娘们掉的首饰耳环……捡的!捡的而已!几位爷行行好,把我放了罢!”
裴熠眯了眯眼,未言一句,只俯身去看他身旁散落一地的东西。几根钗、两只坠子,样式普通,他指腹微转,却发现这些钗式都在尾处刻了细不可察的痕。
随即又将视线放到那人身上,一个正经捡东西的人,何至于一身夜行衣?
“只是捡东西?”裴熠抬眼,声音沉静,“捡东西也要遮头掩面?还穿夜行衣?”
小贼脸色刷地白了,支支吾吾不敢正眼瞧他。
裴熠半蹲着,神色不动,语气却变冷:“这些钗镮,你若能将用途说清,我便留你一条性命。若是待我查到与你同什么事挂钩——”
他顿了顿,眼底暗光一闪,语气轻得像在叹息:“届时,我便把你的尸首挂在城墙上。”
说罢,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自己看着办罢。”
小贼浑身一抖,嘴唇哆嗦着,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谢子钦见他这样面露不耐,抬脚就是一踹,把他踹得跪得更死实:“还不说是吧?来人,把刀拿给你们裴大将军!”
刀锋在月夜里亮出冷白的弧,贴着那人脖颈划过,只差一毫便可切断他的脉。
“我说我说!”那人终于崩溃,声音发颤,“是……是有人叫我这么做的!他说……只要我蹲在他家摊位旁,见着有娘子买了钗镮,便偷偷跟上去。那钗镮会掉落的,我再跟上去把东西捡起收着……就、就这样!”
裴熠闻言眸色更沉:“然后呢?”
“没……没有然后了!”那人缩成一团,“他只叫我做这些,其他的我,我也不知道……”
“那人是谁?”
小贼像被雷劈了似的抬起头:“就是……前面不远处卖那些钗镮的摊主。”
裴熠忽又问:“那今晚,有多少人去过他摊前?”
小贼被方才那一刀吓得魂飞魄散,一时还愣着,被谢子钦又踢了一脚才回神,连连点头:“有、有的!灯会初起时……去了三四个娘子。可后来过了不久,又来了三位娘子,其…其中一位她、她把摊上的钗镮都包了下来。”
“全都包起来了……”裴熠低声喃喃,他总觉得此事同姑娘的失踪案有关联。若这标着暗记的钗镮便是失踪的前兆,那就是说今晚恐还会有女子受害。
想到这他立刻沉声吩咐:“把他带下去去。然后盯紧那个摊主。”
“所有出城口、入城道上的人,都给我盯着。若有一人行迹异常,立即来报。”
“是!”
手下一哄而散,谢子钦见没人后贱嗖嗖的往上凑:“怎么样,我方才是不是特神气,你瞧那人被我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随后见裴熠觉着有些不同,盯着他上下瞧了一番:“知然,你的披风呢?”
裴熠半侧身,挽起袖子,边往外走边随口道:“给人了。”
谢子钦见状跟了上去:“给谁了啊?给谁了啊?”
裴熠想了想,随后脑子浮现出一张带着狐狸面具的脸:“狐狸。”
随后还不等谢子钦开口,他便接着道:“方才那男子所言怕是于灯会消失案有所关联,我们亲去寻他。”
……
柳倾阮是被一阵冷风推醒的,她猛地睁开眼,胸口还带着急促的起伏。脖颈处一阵刺痛袭来,她皱眉伸手去摸,却只触及一片微微肿起的皮肤,像是被什么重物敲过。
她心下一凛,连忙环顾四周。四壁是粗糙木板,空气里泛着潮湿水汽与淡淡的腥味。船身微微晃动,浪花声四起。
柳倾阮霎时怔住了。
这……竟是一艘船?
她分明记着自己失魂的从巷口走了出来,本令冬儿在外等着,可却没见着人,似是下一刻她便觉着脖颈一痛,而后昏了过去。她是如何被带到这船上来,又是被何人带来的,半分印象也无。
柳倾阮皱着眉,不远处,还有两位姑娘横七竖八地躺着,皆昏迷不醒。衣饰凌乱,气息却还安稳。
她心口跳得厉害,“这到底是……”
正想着唤醒其中一位,却在起身的一瞬,听见船舱门外传来低低的脚步声——随即她慌忙躺了回去,闭上眼。
“行了,今年倒比往年来得多。”一个男人开口,嗓音粗哑。
另一个人笑道:“这些可是上好的货色。到了地方,定能卖个好价钱。到时候……嘿,可别忘了我。”
“少不了你的好处。”那人拍拍他的肩,紧接着又是一句:“动快点,收拾妥当便开船。别误了时辰。”
“是是。”
两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木板被踩得吱呀作响,直到彻底没了动静,柳倾阮这才缓缓睁开眼,指尖都微微发冷。
她们是……被绑走了?方才其中一人说能卖个好价钱,是想把她们买去哪?而且这两人其中一人的嗓音,竟让她觉着有几分耳熟。
自她记事以来,从未遇过这般事,只觉得冷意从脚底一路窜到背脊。
努力让自己静下来,她赶紧检查周围昏倒的几名姑娘,目光一一扫过,直到确认——
没见到两位姐姐,她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几乎软倒。
幸好……幸好她们没被牵连进来。
再看自己与这些陌生女子,她们手脚都没被绑,只是昏迷。这些人显然觉得她们不过是些弱女子,就算醒来也逃不掉。
柳倾阮咽了咽喉间干涩的口水,压着发抖的膝盖,轻手轻脚弯下腰,朝船舱一侧的小窗爬过去。
窗板开了条缝,她趴上去,眼睛贴着那道缝向外望——
外头是一块昏暗的岸边,像个偏僻的港口。周围没有灯火,也没看见守卫,更像是个废弃无人问津的地方。
船还没开走,只是停靠在岸边,她紧紧攥住窗沿,心里一下一下往下沉,现下根本没办法求救。
只要她发出一点声响,就会立刻被外头那些人发现。
她只能强迫自己屏住呼吸,将身子缩回阴影里,耳畔是急促的心跳声,她握着裙摆的手指都快要掐出血来……海风阵阵吹来,冰冷又无助。
一定不能被带走!得想办法逃出去才是。可她一个人逃出去也做不到,这些昏睡着女子该如何?
若要逃,就必须把她们叫醒。
能跑一个是一个。
想到这,柳倾阮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起身,猫着身子向前摇了最近的一名女子的肩:“醒醒……醒醒。”
那女子先是皱了皱眉,像做噩梦般哼了一声,忽然睁眼,看到陌生环境和陌生人,立刻要尖叫,而后被柳倾阮疾手捂住嘴。
“别出声。”她压着声音,“有人在外面,你叫我们都得死。”
胡梦吟吓得浑身发抖,但点了点头。
稳住一个后,柳倾阮又将另一名女子唤醒,可谁知对方醒来时更惊慌,差点撞翻身旁的木桶,被她及时扶住。
待两人都静下来,她才压低声音问:“你们……是住这里附近的人吗?”
胡梦吟怯怯地点头:“我家……就在这儿。”
另一名女子却摇头:“我不是。我跟着家人来赶集……恰巧碰见灯火这才停留了一阵,只是后面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柳倾阮心下松了几分,迅速下了决定:“那些人说要把运出去我们卖了,我们若不逃出去,怕是就一辈子出不去了。”
她看向那两人,目光清亮却坚定:“你们两位可愿意配合我?”
“娘子你想做什么?”胡梦吟声音微颤。
胡家是当地响当当的乡绅家族,自先祖起便官至松江按察使,地方乡民敬仰,官府礼遇都不曾少过。胡梦吟只是个被养在闺阁的千金姑娘,平日里虽读书,却也不曾经历过这些,一下便被吓的六神无主。
柳倾阮咬了咬唇:“如今船还未开,只要我们其中有一人能逃出去,就多一个人能求救。”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我姓胡,字梦吟。”
“我叫黄兆儿。”
柳倾阮点了点头,继续道:“我同黄姑娘皆不是这儿的人,对这里不熟,那就由我们两人去引走船上的人,而胡姑娘趁那时从窗户跳下去,沿着岸边躲起来。只要你的脚快些,就有机会跑到有人烟的地方。”
她话音刚落,黄兆儿一下瞪圆了眼:“这个是唯一的逃生机会,凭什么要她去?我们留在船上,生死未卜,出事了可怎么办?这逃跑也该一起跑才是啊!”
柳倾阮压低声音,却不退让:“一起跑,只会一起被抓回来,他们既是决定将我们买人,便不会对我们下杀手。”
她说得很快,却句句清晰:“何况船舱出口只有一个,他们随便回来一个人,就能把我们三个都堵死。两个人制造动静,反而能把他们引到舱前去。何况胡姑娘对这里熟悉,最容易逃出去帮我们求助。”
黄兆儿本还想反驳,可听她这么说也觉得有理,亦只得妥协点头,虽满心不情愿,但她也明白现在不是争的时候。
可谁知胡梦吟却颤抖着开口:“我……我不行的…”
知晓她害怕,可柳倾阮也只能安慰:“别怕,我瞧过了,这艘船离地面不高,且后舱处无人把手,你只要朝着有人有光的地方跑就行。”
她轻轻呼了口气,伸手拉住胡梦吟的手:“记住,只要你能跑出去,就算只有你一人,也能救活我们三个。”
胡梦吟闻言慢慢平静了下来,还是有些忧心,却也知晓事情轻重:“我会努力跑的。”
见无人有异议,她这才继续道:“事不宜迟,他们随时可能回来。再晚一步,船开了我们谁都没命。”
“那我们就开始吧,”
紧接着,三人便悄悄站起身,在昏暗的船舱里以极慢的速度挪动着。
外面海风拍着岸,船身轻轻作响,柳倾阮将舱内的沙袋重物轻推到门前,已然觉着有些眩晕,却也只能强撑着。她与胡梦吟对视一眼,姑娘的唇色发白,却还是咬紧牙关点了点头。
她们先退到船舱的阴影处,趴在木板缝隙旁,听外头动静。
外面只有两个男人在靠近舱口处说话,似乎还在整理绳索。
若只是轻微声响,不足以让他们离开位置,必须制造一点“大动静”,却又不能让人一发现就抓到她们的位置。
柳倾阮环视舱内,很快看到角落堆着几个木桶,里面似乎是水或腌制的货物,若推倒一个——足够惊动外头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对黄兆儿说:“等我把桶掀倒,你就死死的堵着门,我们能拖一会是一会。”
黄兆儿紧张得手心直冒汗,还是轻轻应了一声。
柳倾阮攥紧手指,摸到一只半满的水桶,比预想的重一些,但她知道没有第二次机会,只能赌一把了。
她屏住呼吸,猛地一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