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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浓得刺鼻,像一层无形的薄膜糊在口鼻间。我捏着璃泱给的那张写着进口药名的精致便签,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半小时前打来电话,语气带着病中特有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烦躁:

      “清单发你了,立刻去XX私立医院帮我取药。我头疼得厉害,别让我等。”

      甚至没有一句“麻烦”或“谢谢”,仿佛我的奔波是天经地义。我攥紧了手机,像是攥着一道无形的枷锁,认命地在这家以昂贵和高效著称的私立医院药房前排队。周围是衣着光鲜的人群和低声的交谈,与璃泱那个世界的气息如出一辙。

      就在我心神不宁地想着如何尽快回去交差时,不远处公共区域的普通药房窗口,冰冷的电子播报声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我周围的“精英”气泡:

      “请,苏灵鸳,到3号窗口拿药…”

      医院冰冷的电子音在嘈杂的候诊区回荡,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我的耳膜。

      苏灵鸳?是她吗?

      心脏猛地一缩,我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所有的思绪在瞬间被抽空,只剩下这个名字。我跌跌撞撞地冲向三号窗口,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方向,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窗口望穿。手心里瞬间沁满了冷汗,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藤蔓般缠绕上心头。

      来了!一个身影缓缓靠近窗口。

      却……是一个身形佝偻、衣着朴素的老人。

      “你好,总共365元。”护士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老人浑浊的眼里带着局促,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洗得发白的旧钱包,手指不太灵便地翻找着。他小心翼翼地数出三张五十,十张二十,一张十元,一张五元,零零整整,递了过去。那每一张钞票,似乎都承载着生活的沉重。

      看着老人接过那袋沉甸甸的药,我的内心剧烈挣扎。最终,一股无法言喻的驱动力让我迈开了脚步。

      “老人家,”我声音有些干涩,“请问……您是灵鸳的爷爷吗?”

      老人迟缓地转过身,疑惑地打量着我:“你是……”

      我没有回答,急于确认那个让我心惊胆战的可能性:“您家的灵鸳,是在西京大学念书吗?”

      “是啊是啊,”老人脸上露出一丝恍然,“你是她的……哦~是同学吧?”

      “啊哈,算是吧。”我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心脏却跳得更快了。

      老人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被浓浓的忧虑和心疼取代,他叹了口气,话语里带着哽咽:“唉……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啊。我和医生千叮万嘱,这药绝对不能断,她怎么就……”

      看着老人焦急无措的样子,我连忙安抚:“您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她啊……”老人的声音带着颤抖,“她其实一直有焦虑症,必须按时吃药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之前她就老是糊里糊涂忘记吃药,我们说了多少次都不听……现在好了,病情大复发,人……人精神都已经完全不对了,彻底……彻底疯掉了……”

      …………

      “嗡——!”

      仿佛有一枚炸弹在脑海中炸开,巨大的嗡鸣声吞噬了一切声响。老人的话语变得遥远而模糊,整个世界在我眼前扭曲、褪色,只剩下无尽的、绝望的鸦鸣在颅腔内尖锐回响。

      …………

      “她现在在哪里!”我猛地抓住老人的手臂,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

      “医生……医生已经把她控制住了,现在就关在六楼的精神病区……我,我下来帮医生拿点药……”老人被我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

      得到位置,我没有丝毫犹豫,像一头失控的野兽,转身朝着楼梯口狂奔。我不敢坐电梯——我害怕那封闭空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害怕在那缓慢移动的方盒子里,每一秒都会被无限拉长,都会被内心汹涌的愧疚和恐惧啃噬殆尽。

      一步,两步,三步……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攀爬着楼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腿部的韧带传来即将撕裂的痛感,但这物理上的疼痛,远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终于,我冲到了六楼。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冰冷、坚固、将世界隔绝开来的铁门。门后,一名护士正低头淡定地记录着什么,而在那扇门深处的房间里,不断传来歇斯底里的、破碎的尖叫声和呜咽声,那声音……依稀还能听出属于灵鸳的轮廓。

      砰!

      我整个人扑到铁门上,双手疯狂地拍打着冰冷的铁栅栏封住的窗口,嘶哑的喉咙挤出破碎的呼喊:“灵鸳!灵鸳!是我!你听得见吗?是我啊!”

      护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一惊,皱着眉头走过来,厉声呵斥:“你干什么!这里不能大声喧哗,更不能这样拍门!”

      “我找灵鸳!苏灵鸳!求求你,让我见见她,或者你叫她一声,就一声!”我语无伦次地哀求着,眼睛死死盯着门内那片昏暗。

      护士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冷漠:“你是她谁?”

      “我……我是她的朋友……”这话出口的瞬间,我感到一阵钻心的刺痛。朋友?我配吗?

      “不行!”护士斩钉截铁地拒绝,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不是直系家属,一律不得探视!”

      “为什么不行?我就看她一眼,就一眼!我求你了!”我几乎要跪下来。

      “规定就是规定!赶紧走,别在这里影响病人休息!”护士丢下最后一句冰冷的话语,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

      …………

      疯掉了?

      怎么会……疯掉了?

      …………

      …………

      记忆像潮水般倒灌,那个阳光下笑得眉眼弯弯的女孩,曾经用带着撒娇意味的、无比信赖的语气对我说:

      “我老是忘记吃药……那……我们成了好友后,你要经常在手机上提醒我吃药哦!”

      …………

      …………

      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的?我笑着,满口答应,觉得那是甜蜜的负担。

      可后来呢?

      我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我敷衍地回复“吃了”、“在忙”、“别想太多”。

      我将她小心翼翼的关心和分享,视为打扰和幼稚。

      我亲手……掐断了她赖以维持正常的精神缆绳。

      开什么玩笑?!

      这怎么可能?!

      巨大的荒谬感和排山倒海的悔恨瞬间将我吞没。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冰冷滑腻的铁门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死死地插进头发里,用力拉扯着头皮,仿佛这样才能缓解那几乎要炸裂的头痛和心脏被撕裂的剧痛。

      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纯真的笑脸,和门内传来的、破碎的疯狂叫声,交织成一曲由我亲手谱写的、最残忍的安魂曲。

      铁门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骨髓,那是我永远也无法弥补的、彻骨的寒意。

      而就在这一刻,被我扔在口袋里的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执着地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来电显示赫然是——

      璃泱。

      那闪烁的名字,像一只冷漠的眼睛,嘲弄地看着我此刻的崩溃与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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