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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一次考核:镜中的审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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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历悄无声息地翻过,一个月的基础培训期,终于在汗水、酸痛和无数次自我怀疑中走到了尾声。这一个月,对林深而言,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斥着身体和意志的极限拉扯,又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回头望去,竟已走了这么远。
李老师的严厉依旧,但批评声中偶尔会夹杂一句极其吝啬的“有点样子了”或者“这里,保持住”。这微小的肯定,对林深来说,如同沙漠中的甘泉,足以支撑他熬过下一个疲惫的循环。他的身体逐渐适应了高强度的训练,肌肉线条变得更加清晰流畅,核心力量显著增强,以前觉得难以维持的姿势,现在也能稳稳地hold住一段时间。更重要的是,那种对身体的掌控感在慢慢建立,他知道如何调动肌肉,如何调整呼吸,如何在镜子里寻找最有利于展现服装和自身气质的角度。
台步也不再是初时的噩梦。虽然距离李老师要求的“行走的艺术”还有差距,但他已经基本克服了同手同脚的尴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感,转身时也多了一份笃定,少了几分慌乱。眼神的训练最为玄妙,从最初的茫然放空,到后来刻意练习的“定点凝视”,再到李老师要求的“有内容却不聚焦”的微妙状态,他还在摸索,但至少,镜子里的那双眼睛,不再轻易泄露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考核的通知,是在训练最后一天的下午,由杨莉的助理艾米直接发布的。时间定在两天后的上午九点,地点就在他们日常训练的培训室。考核官包括经纪人杨莉、台步导师李老师,以及一位特邀的、据说在业内颇有分量的时尚摄影师。
消息传来,宿舍里的气氛瞬间变得不同。就连一向沉稳的小斌,晚上加练核心力量的时间也延长了半小时。阿哲虽然嘴上说着“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别往心里搁”,但临睡前敷面膜的动作却比平时认真了许多。林深更是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这不仅仅是一次结业测试,更是一次至关重要的“验收”,结果将直接关系到公司后续的资源倾斜,甚至可能决定他能否获得去北京之外、乃至国际时装周面试的宝贵机会。
考核前一天,李老师没有安排新的训练内容,而是让他们自行复习和调整状态。“把该忘的都忘掉,只留下身体的本能。”她留下这句有些玄乎的话,便离开了培训室。林深知道,这是让他们摆脱刻意,追求一种更自然、更内化的状态。
晚上,林深没有加练,他早早回到宿舍,仔细熨烫好第二天要穿的白衬衫和黑色修身长裤——这是杨莉要求的考核着装,简单,却能最大程度地展现身形比例。他检查了指甲是否修剪整齐,胡茬是否刮得干净,甚至对着镜子练习了几个可能会用到的表情。焦虑像细小的虫子,在心尖上轻轻啃噬。
考核日终于来临。
北京的秋日,天空是高远的湛蓝色。林深、阿哲、小斌,以及另外几位同期培训的男模,提前半小时抵达了培训室。室内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镜子光可鉴人。正前方摆放着三张椅子,显然是考核官的位置。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紧张、期待与淡淡发胶味道的复杂气息。
九点整,杨莉、李老师,以及一位留着长发、穿着颇具艺术感的中年男性——想必就是那位特邀摄影师,鱼贯而入。原本还有些细微声响的培训室瞬间鸦雀无声。
杨莉依旧是那副干练的模样,目光扫过站成一排的年轻面孔,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开口:“一个月的基础培训结束,今天是检验你们成果的时候。考核分三个部分:静态形体展示、台步展示、镜头前表现力。由我们三人共同打分。记住,拿出你们最好的状态,这不是演习。”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首先进行的是静态形体展示。在李老师的指令下,他们需要依次走到培训室中央指定的位置,以正面、侧面、背面三个角度进行定格展示。没有音乐,没有灯光,只有考核官审视的目光和相机偶尔的快门声。这看似简单,实则极其考验模特的肌肉控制力、姿态的稳定性和身体的线条感。
轮到林深。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到中央,按照训练了无数次的要求,调整站姿——双脚微分,重心均匀,收腹挺胸,肩膀打开下沉,下颌微收,视线平视前方。他努力让自己放松,感受头顶那根“无形的线”,将身体尽可能地舒展。
“侧面。”李老师指令简洁。
林深流畅地转身,保持身体在同一平面,展示侧面的轮廓线条。
“背面。”
再次转身,他能感觉到背后的目光,努力维持着肩胛骨打开,背部挺直的姿态。
整个过程不过几十秒,他却感觉像过了几个世纪。他能听到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但好在身体记忆没有掉链子,动作还算标准流畅。他用余光瞥见那位摄影师在他侧面定格时,似乎微微点了点头,这让他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所有模特展示完毕,没有任何休息,直接进入第二部分——台步展示。培训室的地板上已经贴好了模拟T台的直线。音乐响起,是节奏感极强的电子乐。
按照抽签顺序,模特们依次走上“T台”。这不再是平时训练时的随意练习,而是在考核官和竞争者面前的真枪实弹。每个人都在尽力展现自己一个月来的修炼成果。
阿哲抽到了前面,他走得很稳,步伐有力,带着东北汉子特有的豪迈气场,定点时的pose也很有张力。小斌则延续了他沉默刻苦的风格,台步精准得几乎像是用尺子量过,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虽然气场稍弱,但技术层面无可挑剔。
林深抽到了中间靠后的位置。看着前面人的表现,他手心有些冒汗。他不断在心里默念李老师的要点:重心移动、摆臂幅度、节奏控制、眼神……
“林深。”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浑身一凛,迈步走上了那条窄窄的“T台”。
音乐鼓点敲击在耳膜上,他努力屏蔽掉周围的一切,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的身体和脚下的路上。一步,两步……他感受着脚掌落地的顺序,控制着重心在两腿间的平稳过渡,肩膀自然摆动,目光看向T台尽头那并不存在的观众。
走到定点位置,他稳稳停住,按照之前设计好的,一个干净利落的转身,同时右手随意地插进裤袋,左手自然下垂,眼神在转身的瞬间扫过考核官的方向,没有刻意停留,却带着一丝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尚未被完全磨平的青涩与锐气。停留两秒,再次转身,回程。
整个过程,他没有去想技巧是否完美,只是尽力将一个月来融入肌肉的记忆释放出来。走回起点时,他听到李老师似乎轻轻“嗯”了一声。
台步考核结束,气氛更加紧张。最后一部分是镜头前表现力考核。摄影师在培训室一角架设好了简易的灯光和背景布。考核内容是根据摄影师随机给出的简单指令,在镜头前快速做出反应和调整。
“想象你刚起床,很慵懒。”
“给你一件很重的古董盔甲,穿上它。”
“你现在在一片荒漠里,看到了一片绿洲。”
“表现‘等待’,但不要有具体的动作。”
指令一个接一个,快速而跳跃。这极度考验模特的想象力、理解力和即兴发挥能力。镜头是残酷的,它会放大任何一丝不自然和表演痕迹。
有的模特反应很快,但表现过于夸张;有的则显得手足无措,完全找不到感觉。阿哲的表现中规中矩,小斌则有些放不开,表情略显僵硬。
轮到林深。他站在灯光下,感觉皮肤被照得有些发烫。摄影师的指令传来:“你是一个迷路的旅人,在暴风雨中看到了远处城堡的微弱灯光。”
林深闭上眼睛,快速在脑海中构建画面——冰冷的雨水,泥泞的道路,无尽的黑暗,以及那一丝微弱却充满希望的光。他睁开眼,身体微微前倾,眼神望向镜头斜上方的一个虚点,瞳孔里仿佛真的映入了那点光芒,带着疲惫、急切和一丝获救的渴望。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要呼喊,却又被风雨堵住了声音。整个身体呈现出一种既疲惫又充满向往的张力。
摄影师没有喊停,快门声密集地响了几下。
“好,下一个,收到一份期待已久的礼物,但打开后发现是空的。”
林深迅速切换状态。从之前的急切渴望,瞬间转变为一种由巨大期望落空带来的怔忡和细微的失落。他低头,看着虚空的“双手”,眼神里的光黯淡下去,嘴角微微下垂,整个人的气场都收敛起来,透出一种无声的失望。
几个指令下来,林深的表现虽非完美,但他那种能够快速进入状态、并用细微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传达情绪的能力,似乎让摄影师颇感兴趣,拍摄的时间明显比其他一些人要长。
当最后一位模特完成镜头考核,时间已近中午。所有的年轻人都像是打了一场硬仗,脸上写满了疲惫,眼神里交织着期待与不安。
杨莉、李老师和摄影师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杨莉站起身,面向他们。
“考核结束。结果会在三个工作日内,由你们的经纪人单独通知。”她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语气依旧平静,“无论结果如何,这一个月,你们都付出了努力。但模特这条路,努力只是入场券。回去等消息吧。”
没有即时反馈,没有点评,只有悬而未决的等待。这种不确定性,比直接的批评更折磨人。
众人默默收拾东西,陆续离开培训室。阿哲拍了拍林深的肩膀,没说什么。小斌也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林深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他反复回味着考核时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出自己的不足和亮点。静态展示是否够稳定?台步的节奏对吗?镜头前的表现是否过于刻意?那位摄影师的点头,是认可还是无意之举?
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阿哲和小斌似乎各自有事出去了),他瘫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身体是疲惫的,精神却异常清醒。一个月的高强度训练,像电影胶片一样在脑海中飞速回放。从最初的笨拙僵硬,到如今的初具雏形,他确实看到了自己的变化。但这份变化,在苛刻的专业考核面前,究竟能拿到多少分数?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这个行业里,天赋、努力、机遇,缺一不可。而他,仅仅只是迈过了最初、也是最基础的一道门槛而已。未来的路,依然漫长而崎岖。
等待结果的日子,每一分钟都变得格外漫长。林深知道,这次考核,不仅仅是对他过去一个月努力的评判,更将为他接下来的“星途”,定下第一个清晰却可能无比残酷的基调。镜中的少年,眼神里除了疲惫,更多了一份对未知结果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