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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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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不停地流,就当程今游收了心思,准备夹起尾巴做人,安安稳稳和汪晓成过日子的时候,那个她期待已久的电话来了。
屏幕一亮,她没有给铃声发挥的空间,迅速划开屏幕,把手机贴上耳朵。
“程今游,是我。”
于宵的声音冲进她的耳膜,摧残着她的理智。她不得不承认,专一对她来说太难了,尤其是和一个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的男人。如果还在扬东,她说不定会直接定个酒店和他欢愉上一场。
等了好一会儿,确认程今游不准备开口,于宵才继续说:“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程今游打开烟盒,随意从里面抽出一根,再用火机一点,缓缓吐出一口烟。越是要背着人,她的瘾越是大,再加上汪晓成不在,趁着这暗淡天光更是随心所欲。
她避而不答:“我结婚了,于宵。”
于宵不顾她的挑衅,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鼓风机:“你在北城,是吗?”
阳台上的女人身姿窈窕动人,穿着素白的睡裙。烟雾飘过去,任谁来了都要以为这是个面目可怖的女鬼了。
“是啊。我很幸福,于宵。我在这里有老公,有豪宅……”
他一把扶上裹着电话亭的破铜烂铁,失了耐性,没等她说完就夺过话头。
“我不幸福。”他说。
她自乱阵脚,呼吸一促,猛地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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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烟灰没收拾干净,也有可能是烟味沾在身上没散开,总之程今游抽烟这事被逮了个正着。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二老一碰上可能和小孩有关系的事就慌了神。
汪母急吼吼地说:“今游啊,你这烟可不能抽了,未来要影响孩子的呀。你说说,这要万一有个好歹的,以后痛苦一辈子呢。”
程今游耐着性子,一边先答应着,一边想,孩子本来就是八字没个一撇的事,就他俩这频率,要能怀上真要祖坟冒青烟了。
昨晚洗完澡正要努力的时候,汪晓成一个电话一张机票就这么走了,说是有什么着急的商务合作。程今游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世界上有那么多怨妇了,早在半个月前就说好的一起过中秋,就被他一句工作轻飘飘掀过去了。她自认不是什么占有欲强的女人,但也经不起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敷衍。
汪父也不肯善罢甘休,凑过来语重心长地说:“你这工作也是抛头露面的,要我说,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得以家庭为重。”
汪母眉头紧锁着:“今游,你知不知道晓成晚上都在忙什么啊?关系还好吧?别嫌妈烦,我也就是看你们没个动静的,才来问问你。”
“没有这样的道理。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照样能做。我的事业不劳您来指点。”程今游目光一扫,倒是毫无听训的姿态。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转过头,黑褐色的瞳仁紧盯汪母的眼睛,“婆婆,您自己的儿子,您自己应该最清楚吧?”
汪母脸上顿时精彩纷呈,皱纹拧成一团,看起来幽怨极了:“今游,你这样子说,是晓成他欺负了你吗?晓成这孩子我知道的,他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的呀……”
程今游扬起嘴角。这话看似贬的是汪晓成,实则处处回护,刀枪剑戟,通通冲着她来。是非黑白,亲疏远近,道理总不都能断得分明。
说到底,除开那张结婚证,这屋子里,她才是外人。
她撇开头,窗外夏末的蝉叫得没完没了。
兴许是太累了,她莫名觉得这声音不像知了,倒像是从远处驶来的绿皮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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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大鱼大肉,满桌荤腥,程今游坐在桌前只觉胃酸翻涌,看着碗里被婆婆夹进来的菜,一口也咽不下去。
倒不是公婆手艺不好,只是她接连几天心事重重,早上被闹了一遭过后更是头晕脑胀,毫无胃口。
“要多吃点啊,吃那么一点点怎么行?当心小宝宝以后营养不良。”
程今游放下筷子:“我吃饱了,我也还没怀孕呢,你们吃。”
“哎呀,现在就要开始做准备啦。再吃点再吃点。”说着又给她夹了两筷子。
程今游机械地拿起筷子,把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嚼上两口,硬是往下咽。她前所未有地感到孤独,这种孤独是她独居时也不曾有的。
她站起身,把碗筷洗了。
手机震动一声,是汪晓成给她发的“中秋节快乐”。
她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卡里一定又多了几千块钱。
「你也是。」她回。
「看看我给你的礼物?在门口,快去拿。」
程今游放下手机。门口放着一个快递盒,她刚想把它抱起来,不曾想传来一声低微的呜咽。
她蹲下来,用指甲划开胶带。
刚划开一条缝,毛茸茸的头就迫不及待地探出来,咿呀咿呀地叫着。
这是一只边牧幼犬。
她抱起它,挠挠它的下巴,顺顺它的毛,给它喂了点水喝。
“小不点儿,从哪里来的呀?”
“噢,很远啊。很远是多远啊?”
“你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会不会想家呀?”
……
手机震动一声。
「看到了?给他想个名字?」
「既然是中秋来的,那就随了这缘分,叫“月饼”吧。」
「好。」
“月饼。”她唤了它一声。彼时小小的边牧还不知道程今游在叫她,只是一味地蹭她的裤腿。
这行为倒是让她想起来一个人。
暖黄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她坐在躺椅上,抬头望过去,月亮很圆,但被云层遮住了一半。
她要“千里共婵娟”的人,究竟在哪里呢?
汪父汪母在客厅里看电视。他们耳朵不好,电视机声音调到了最大,吵得她耳朵嗡嗡作响。她一个人坐在这儿,环顾四周,房子里的设施都很新,也都是最时髦的款式。瓷砖泛着白光,干净得有些不近人情。
她想起三四年前,汪晓成从北城给她带的一盒月饼。那家西饼店叫“沁怡西饼”,很有名,全国仅此一家。月饼皮酥酥甜甜的,入口即化,那味道她记了好多年。
今天不是中秋节吗?
今天也本该吃月饼的呀。
作为行动力很强的人,程今游换好衣服直接出了门,拦下一辆出租车,说:“师傅,去沁怡西饼。”
“好嘞。”司机爽快地答应着。“小姐是外地人吧?”
“很明显吗?”
司机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笑说:“本地人去那边不会打车的,堵得要命。”
程今游应了一声。北城区与区之间离得远,程今游这几天睡得不安稳,索性闭上眼睛眯了一会,还是被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吵醒的。
程今游看着水泄不通的高架桥,感叹道:“真这么挤啊。”
“是嘞。”司机应道:“这儿离火车站近,一到逢年过节的全堵死喽。小姐你也别睡了,下了高架就要到了。”
程今游不知在想什么:“这样啊。”
她没有穿风衣,只穿了一条单薄的裙子,风一吹,有点冷飕飕的。
北城昼夜温差大,她还没有习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节的原因,店里排队的人格外的多,排到程今游的时候,只剩下最后一种口味了。
“小姐,我们只有玫瑰豆沙馅的了哦。”
“小姐,小姐?”
程今游头脑一阵晕眩,被这么叫了两声才回神,点点头说:“就要一个吧,谢谢。”
店员把这块小小的月饼包起来,牛皮纸一折、两折,再用细细的麻绳系起来,递给程今游。
夜市很繁华,什么烤肠臭豆腐应有尽有。报纸上铺了一排印着五花八门的卡通画的衣服,摊主坐在马扎上,拿了个蒲扇优哉游哉地摇。
“美女,我看你面相,是不是感情上遇到了一些阻碍?需不需要我来给你算上一卦?”
程今游垂下眼,“哈哈”一笑:“不用了,大师这卦算得也太不准了。我家庭美满,婚姻幸福。”
那人摇摇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算命大师一语中的,她捂住胸口,回忆被勾起,反反复复,千般万般,空花幻月,是她心不诚。
掀开表面那层皮,下面糜烂的血肉齐刷刷露出来。
要命了。
她赶紧撕开手上的牛皮纸袋子,把那个小小的月饼掰开来,当作救命稻草似的,一股脑塞进嘴里。
粉糯的皮粉糯的馅,全像是面粉糊在嗓子里。她噎着了,胸口发闷,呛个不停。
好甜。
好腻。
好难吃。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么难吃呢?
她明明记得很好吃的呀,应该是很好吃的呀。
胃酸一阵上涌。她捂着嘴跑起来,跑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蹲在排水道面前,连带着晚饭的鱼腥肉脂全都呕出来。
她咳嗽着,咳得眼角通红,面颊抽搐,仍嫌不够。黄色的胆汁连带着粘稠的血丝一起吐出来,混乱中手上的戒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滚落下去,混进呕吐物里。
她扒着篦子往里扣,满手污秽分毫不顾,已是止不住的涕泗横流。
黑色的阴影罩住她,一叠干净的纸巾递到她眼前。
“程今游。”他轻飘飘一声叹息,揭开了她所有的体面。
“不是说很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