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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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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今游整个人安静下来,一点动作都不再有了。
她原本以为于宵说要来找她只是玩笑话,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遇到他,以如此难堪的方式。
于宵蹲下去,温柔地给她擦干净脸上、手上的污秽,又问人要了点水给她洗手。
她脱了力站不起来,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抬起头,张开嘴:“我的戒指丢了……”
于宵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不由分说地把她抱起来。
“我的戒指丢了。”程今游怕他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
“丢了就丢了。”他说。
程今游不缺钱,汪晓成也不缺,这种戒指再买几十个几百个都不成问题。她之前手上戴是的四五年前的老货,丢了就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的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她想说不是这样的,这枚戒指是不一样的,再贵的再好的也比不上。它是汪晓成从国外带回来的,那时候他还不出名,工资比现在低很多,这是他攒了半年才买的。她戴着这枚戒指,就好像宣誓着这是我们的爱情,就好像汪晓成在她身边。
娱乐圈太大了,她只想他多陪陪她。
千言万语滞涩在胸口,她什么也没有说。
北城好冷,只有于宵的臂膀是暖和的。
这一刻,她兴许爱上他。
程今游一手环住他的肩膀,看着他的侧脸。
他好单薄,程今游觉得自己像是在摸着他的骨头。她不知道这样一个的人是怎么能一把抱起她的。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刚下火车,路过。”
程今游打量了他一眼。
他嘴唇皲裂,眼底乌青,看上去像是几夜没睡,憔悴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可偏偏他抱着她,步伐平稳,不疾不徐。他就这样孤身一人风尘仆仆地来,把什么责任义务都抛下了。
他怎么能呢?
他怎么敢呢?
“你不开心。”于宵这样说,又故作霸道,“可以和我讲。”
程今游笑了:“你让我讲给你听,可你又听不懂。连我自己都说不懂。”
说罢,她随口一提似的:“你头发长了。”
“嗯。”
“你没有带行李?”
于宵反问:“你不准备给我安排住处?”
以一种极不平等的姿势,他们秋风中无声地对峙着。
程今游说什么都太轻,于宵说什么都太重,于是都只好闭口不言。
隔了很久,程今游才说:“你先放我下来。”
“于宵,我知道你想什么、想要什么,但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再多的我也给不了你了。我呢也不想再害你,你走吧,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各自保留一份体面,行吗?”
体面?
她招惹他,哄骗他上床的时候怎么不谈体面?等他彻底离不开她,就一走了之,音讯全无。好不容易他找到她,结果她现在要来和他谈体面?
她想都别想。
“程今游。”他惨笑一声,张开双臂,深深地、用力地环抱住她,亲吻着、撕咬着她的耳垂。
“我早就没有体面了。”他恨道。
他深知程今游是如此贪婪如此可恨,虚情假意信手拈来,心安理得地汲取着两个人的爱。他好痛又好恨,乃至失去理智,甘愿去做千古罪人。
程今游想推开他,却惊讶地发现于宵分毫不动。今非昔比,她觉得于宵确实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她无奈道:“过去的事你我纠缠不清也没有意义,你现在这样又是何必呢?我们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不好吗?”
他想也不想地回答说:“那就重新开始。”
程今游不再挣扎,吐出的话却字字诛心:“怎么重新开始?你倒是潇洒,说忘了就忘了,忘得一干二净一个字也不记得,让我一个人背着愧疚活。当初我们俩这个关系,你就该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放清楚自己的位置,别等着我走了,再可怜巴巴地来求我。”
说罢,她也凑上去,含住他的耳垂:“话说你弟弟呢,你那个爹呢?你说,我要是告诉他们你就是个求爱不得摇尾乞怜的小三,他们会怎么想?”
“你也年轻,比我年轻许多,”她笑起来,手搭上他的肩膀,直视着他,“你长着这么张摄人心魄的脸,还有大把光阴任你去挥霍。到时候你泡上了三五个美妞,也得来谢谢我提点你。”
听了这一番话,于宵槁项黄馘,神情涣散。嘴唇开开合合,话通通堵在嘴里,索性掐着她的脖子把人抵到墙上。
“我杀了你!”
大不了陪你一起死了,让你看着你贪图的利益都变成一场空,也好过现在这样情不情爱不爱。
她被掐得披头散发、无法呼吸也分毫不慌。毕竟她知道他还爱着她,这一点,就足够她刺得他体无完肤了。
话从牙缝里挤出来,她笑着:“这么恨我啊,小金鱼?”
于宵彻底卸了力,短短几个字听得他肝肠寸断。
他从扬东一路过来,也确实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只剩一个人了,可就连这个人都不是干干净净的。
先前在扬东的时候,他夜夜梦魇,如今程今游完完整整地站在他眼前,他却一分一毫也奈何不得她。
那是他唯一的软肋,也是他唯一的浮木。他就要在深海中溺亡了,他迫切地需要她来救他。
他原以为,程今游也爱他的,至少有一点点。
像是最后一丝生机被斩断,他喘着气,整个人痛得萎缩起来。
他眼眶一热,突然明白于安为什么总是流泪。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痛哭流涕一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程今游不再言语,终于打算放过他了。
惨白的天光在黑夜中撕开了一道裂口。打雷了,轰隆隆地响。
于宵缓过一口气,他靠着墙,闭上眼睛问:“你老公呢?”
程今游自顾自地点上烟,呛他:“和你有关系?”
“年纪轻轻,跟个寡妇似的。”
她把烟塞进他嘴里:“闭上你的臭嘴。”
抽一口,再吸一口气,用嘴呼出来,这就算是过肺了。
于宵不知道,猛的一口咽下去,苦的辣的全在嘴里。风吹过去,他一下子就咳起来,一边笑一边咳,一边咳一边笑。
程今游问他笑什么,于宵说,回头等你死了,我拿烟□□坟头上给你上香。
然后程今游也笑。
摊贩急忙忙地开始收拾东西了,地上报纸一卷,拎上马扎就跑。有些人东西都不要了,逃难似的。
于宵问她:“他们都跑了,你不跑吗?”
“你不也没跑呢么?”
“带伞了吗?”
程今游耸耸肩:“没带。”
“别看我,我也没带。”
又一声雷响。
程今游不慌不忙地问:“你应该是第一次来北城吧?”
于宵摇头:“好像来过,记不得了。”
“有亲戚朋友在这吗?”
“你说呢?”
那就是没有了。程今游想想也是,他但凡有个有钱的亲戚,她都遇不到他了。
程今游搬到这里没几个月,出门全靠出租,也不常来这一带,于宵更是人生地不熟的。现在雷这么一打,谁都知道要下大雨了,出租车也打不到,打到了也没办法带于宵回家。
最后程今游说:“我记得这里有好几个宾馆。”
于宵把烟一掐:“宾馆你倒是记得清楚。”
程今游也不跟他争,拉起他的手就跑。
雨像从天上浇下来似的,上一秒还干着,下一秒直接从头湿到脚。
二十九岁的女人牵着十九岁男人的手,在夜晚空旷的马路上狂奔。满头大汗,和雨水混在一起。
“到了到了,就是这里。”
于宵看着写着宾馆名字的豪华大灯牌,不用想也知道这里一晚上房价肯定是天文数字。
“小姐,先生,请问二位有预定吗?”
程今游说:“没有,帮我安排两间单人间就行,不要靠马路的。”
“好的,二位请出示一下身份证。”
“一间。”于宵把身份证递过去。
前台服务生手上动作一顿,抬头尴尬地看了他们俩一眼。
“只要一间。”于宵重复。他看着的是前台,却是朝程今游说的。
“算了,听他的吧。”她懒得辩驳。
前台把房卡和身份证一起给了程今游。程今游瞥了一眼,把自己的身份证拿了,又给了于宵。
酒店灯光昏暗,浴缸里还颇有情调地撒了几片玫瑰花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台动了点什么不该动的小巧思。
衣服全湿了,一拧就是一地水。
程今游穿着浴袍从浴室里面出来的时候,于宵身上还在滴水。
“空调也不开,不冷啊?傻乎乎的。”
“怕你嫌热。”他眼睛也没抬一下,拿了个浴巾就往里走。
被于宵这么一说,程今游发现自己身上好像真有点发烫,心率也快得不正常。
她在心里骂,程今游你这个贱人,骨头软得跟一滩烂泥似的,见着个男人就想乱搞。
本想着看个电视转移注意力,不曾想前一个住客调的什么破频道,刚打开就蹦出来一个裸男。
更要命的是,她的第一反应是——不如于宵。
外面雨还在下,程今游把窗帘一拉,眼睛一闭,自欺欺人权当不知晓。
被子全裹在身上,她心神荡漾,脑子里已经颠鸾倒凤上了,连于宵什么时候爬进被子里的都没注意。
他贴她很近,呼吸尽数落在她颈间。
“程今游,我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