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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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知山……同意……
宋诚脚步顿在原地，没有回头。
他背对云家众人，肩膀先是僵硬地绷紧，随即以一种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气的姿态，无声坍塌下去。
就在这时，实验室外面响起重重的脚步声，门被猛地推开，云知山带着一脸焦急的宋闻溪闯了进来。
“爸爸！”
宋闻溪冲到他身边，一脸惊慌失措：“微信和电话都不回不接，你怎么了？！”
宋诚本能地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他下意识把视线投向云知山，仿佛在期待他否认，说这一切不是他的意思。
一进门，看见宋诚苍白的脸色，和父亲身边的研究员，云知山瞬间明白了大半。他压下内心的不满不悦道：“父亲，您至少提前知会我一声吧？”
“又不是坏事，不必多此一举。”老狮王的视线没有看向他们任何一个，犹如一位霸道的君主，“何况不会把他怎么样。”
“可你们要研究的是我的腺体！”宋诚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愤愤道，“我是个人，不是小白鼠，你们欺人太甚！”
“宋诚，”云知山三两步跨到他面前，一手搭上他的肩膀，被甩开也没有不耐烦。
“我理解你的不安，这事你怨我吧，我向你道歉。”云知山少见地放低姿态，“但为了推动药物的研发，你想想，如果新药提前上市，受益的不仅仅是我，还有成千上万的病人，这件事功德无量！”
宋诚嘴唇微颤，声音轻若浮丝，“所以，”他抬手指向医生手里可怖的大号穿刺针，“这个……也是你同意的？”
云知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俊朗的浓眉立刻蹙起，但嘴里仍在劝：
“这里的设备和医生都是全球顶尖的，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把不适感降到最低。”
他言辞恳切得像在履行正义，“而且一旦新药问世，你就不必再被每周的治疗束缚，就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解脱了，这样难道不划算吗？”这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高阶alpha的掌控欲。
宋诚的视野逐渐模糊，满脑子回荡着“解脱”，“划算”这些字眼。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却维持不住摇摇欲坠的尊严，空洞的视线看一眼云知山再立刻移开：
“好。”
“好个屁！！——”
宋闻溪一声怒吼，一把抓住宋诚的手臂，用从未有过的，近乎凶狠的语气对他喊：
“爸爸你看着我！是他们欠我们，不是我们欠他们！你不准答应！我不允许你答应！”
他继而转向云家父子，眼神里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恨意：
“你们——真的很恶心！！——”
说完，他箍着精神恍惚的宋诚，带离这个毫无人情可言的寒凉之地。
意识回归时，宋诚发现已经坐在行驶中的出租车上。
身旁是满脸担心的宋闻溪，宋诚动了动，发现手被紧紧攥住，这孩子情绪一波动就掌心出汗，把他的手也打湿了。他却像被这一捧汗泼醒，轻轻扯起一抹笑，“爸爸没事……”
“你怎么会跟他们走啊？”宋闻溪的担忧浓得像责怪，宋诚这才恍惚记起，他说自己微信和电话都不回，掏出手机一看，所有信息和未接来电这时才得以显示。
看样子，刚才是被信号屏蔽了。
宋诚后怕得惊出一身冷汗——云家究竟想干什么？所谓的给云知山治疗，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他们真正想要的，现在看来，是他残破的腺体。
宋诚几乎失笑——贯穿他一生的不幸，反倒成了狮群眼里的肥肉，能让一个拥有百年家业的大家族不惜去骗。
电话响了，宋诚没来得及看，手机就被宋闻溪一把抢过：“别再打来了！以后也不许再来我们家！”然后挂断，拉黑。
他心有余悸，“爸爸，你知不知道刚才……我都快吓死了！那个人说什么新药出来，你就能解脱，呸！伪善！虚伪！分明只为了他们自己能多挣钱！”声音开始发颤，“可我一直喊你走，你一点反应都没有，还说好，我真是……”
对啊，那时候，为什么会答应呢？
宋诚这时才意识到，他对云知山，也许是怀有一丝期待的。
比如，弥补孩子另一半的父爱，比如满足自己从小那些，关于家庭的幻想，比如……
是那些虚假的温情迷惑，不，蛊惑了他，让他误以为自己确确实实拥有。到头来，他不过是人家的一味“药材”，几页数据。
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宋闻溪，谢天琦，真的不会再有另外的人真心实意地在乎他，关心他。
在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挫败又迷茫，也不再是一个历经风霜的成年人，肩扛责任的好爸爸——他又重新变回曾经脆弱的自己。
所以他，是自暴自弃地在说，“好”。
宋诚用力晃了晃脑袋，让头脑清醒些许。他反握住宋闻溪的手：“谢谢宝宝，叫醒了爸爸。”
宋闻溪天性乐观大条，是早期艰难的生活催熟了他，他又如何不懂宋诚当时情绪的崩塌。他别过脸望向窗外，宋诚赶忙环住他的肩：“真的没事，我们不是出来了么。而且如果我坚决不同意，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爸爸，”宋闻溪哽咽道，“我一定会快快长大，保护你不被坏人欺负，就像小时候你保护我那样。”
“我有保护过你么？你一直靠自己一双拳头打天下的。”宋诚笑着逗他，可话一出口，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多少年的心酸和无助。
如果换做以前，宋诚也要掉泪，可长年累月的奔波和辛劳，他早就忘了怎么哭。
回去以后，他用箱子把云知山用过的物品全部打包寄到云氏，然后把枕头被子寄给小动物救助基地，行军床折叠起来，把书房变回往常的样子。
那个没有云知山介入的样子。
那天之后，云知山再没有联系宋诚，而宋诚也乐得于此——他终于不用再额外损耗自己，下了班能照常去做兼职，赚的钱给宋闻溪和乔霖一人买了双新的球鞋。
看着孩子们兴奋的笑脸，宋诚想，云知山能给的，他也可以，而且比他更多。
就这么过去一个月，入冬了。
一开始，宋诚还会想，没有他的信息素，云知山什么情况，不过后面也就无所谓了。但一个深夜，他接到一个陌生号码。
宋诚带着预感接起来：“喂。”
沉默。
“不说话我挂了。”手指悬在按键上方。
“我在你家门口。”
彼时宋诚刚洗完澡，瞟了眼宋闻溪关着的卧室门，轻手轻脚去把家门打开。
一个月没见，男人消瘦不少，脸色也更苍白。这些都在宋诚意料之中，但他没想到的是，在见到自己的那一刻，男人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慌乱。
心虚？愧疚？无所谓了。宋诚淡淡地开口：“宋闻溪应该睡了，你有事快说，小点声。”
“今天不怕我站门口惹邻居注意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宋诚也懒得虚以委蛇，“没事的话，我关门了。”
他其实没动，但云知山却立即用力按住门，“你知不知道，当时宋闻溪慌里慌张来找我，说怎么也联系不上你，是我把他带去的医院？”
“知道，他都和我说了。”宋诚定定地看向他深邃的眼睛，“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在你父亲用给我修复腺体这样的理由，把我骗到你家医院后，谢谢你再把我‘救’出来。”
“宋诚，我知道你很生气，对不起，好吗？”云知山的背微微弓起，像在有意配合他的高度，“研究你腺体的项目的确已经上会了，但我没同意，我秉持的是必须征求你的意见！”
“可那时你说的是，只要我同意，新药上市，所有人都会解脱，这样最划算。”
“这的确是事实吧？”明明在说软话，云知山却像在谈判，“看到你因为治疗我那么疲惫，我心里也很过意不去。再说你们其实并不欢迎我进入你们的生活，不是吗？”
“是，”宋诚简单直接，“其实能救人的话，我们可以接受。但前提是对方也把我们当人，而不是工具，不是耗材，不是一串冰冷的研究数据！”
短短一段话，说得云知山哑口无言，他视线闪烁，手也从门上卸了力。这一晃的功夫，宋诚注意到，他手背上正插着一截留置针。
又是白色的医用胶布，渗出红色血液。与先前的漠然不同的是，宋诚动用了一点点意志力，去对抗心头的一些情绪。
“我知道你不想再看见我，所以这一个月，我都没有再打扰你。”云知山像在进行某种妥协。
“你们有最顶尖的设备和医生，所以云总这不好好地站在我家门口么。”
宋诚的语气十分平淡，云知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浅浅地，自嘲地笑了。
“书房里还有我的位置么？”
“没有了。”
云知山了然地点点头。
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宋诚叫住他：
“从医院回来到现在，宋闻溪每天晚上都要和我挤一块儿睡觉，他很害怕。”
说完，大门毫不犹豫地关上了。
云知山懵了。
连感应灯灭了都不知道，黑暗中呆滞地面对那扇只对他紧闭的防盗门。
宋闻溪……
那个和他有九成相似，抱着他送的限量版篮球爱不释手，喜欢吃饭做饭，会对每一个遇见的人发自内心地笑……的少年。
他的孩子。
他让自己的孩子，害怕了。
父子二人多年的相依为命，此时才在云知山眼前具象化——害怕的时候，孩子抱着爸爸，爸爸安慰孩子。可爸爸也是人，生下孩子时才19岁，他也会害怕的，不是吗？
云知山突然有种冲动，他想重新敲响那扇门，走进他熟悉的书房，打开被褥躺下去。这个点，他会听见外面依稀传来父子俩的说话声，然后各自关门。他就在这种无声的，被动的陪伴当中，陷入睡眠。
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在书房蜗居的日子，是他至少近十年来，睡眠质量最好的一段时间。
云知山把这份冲动掉了个头，到达云宅时，夜已深沉，冬夜的冷风在呼啸，宅屋里却温暖如春。
“这么晚来找我，是有急事？”
云父穿着上好的中式丝绒睡衣，坐在金丝楠木罗汉床的一侧，炕桌上的水正在烧，氤氲热气后面，是一张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
“父亲，您知道原因的。”
只闻云父轻轻叹气，“都过去一个月了。”他缓慢倒好两茶盏热水，却没有让云知山坐，“要不是怕你不高兴，我早都拿到更精密的腺体数据了。”
“您是长辈，如果和宋诚好好商量，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不答应，可……”
云父打断，“你对他很了解？”
“算是吧。”云知山答，“毕竟一周在他家住两三天。”
笃！
景德镇产陶瓷茶盏重重顿在炕桌上，“知山，我是不是从你小时候就反复教导你，不要受任何人影响？”
“这是两码事吧，父亲，”云知山指指手背的留置针，“您至少考虑考虑我。”
“知山，你在我面前，用这种看似自私的话，来掩饰你对宋诚的在意，是多此一举，”云父终于用他狮子般犀利的视线对准云知山，“这可是你自己不去找他的，你在意他的感受，或者说，”他用手指点了点人，“你在意他。”
那根苍老的手指像直接点在云知山脊梁骨上，令他下意识咬紧后槽牙。
“毕竟他不求回报地在帮助我，而且……他还有个和我很像的孩子。”
云父却毫无预兆地另起话头，“你以为我真的需要他那点腺体组织？最新的技术，早就绕过那个阶段了。”
云知山眉头一蹙，“您的意思是？”
“不过是测试他，究竟有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老狮王面露不屑，“看来，他和他养大的小子都不及格。一个太倔，一个太野，不堪大用。”
原来如此。
工具怎么配影响云家继承人呢？工具的“自我”和“尊严”，是用来摧毁的，让他彻底认清自己的地位，让他习惯并接受云家的任何要求，无论多么不合理。
那自己又算什么呢？
一样是支撑云氏商业帝国的工具罢了。
云知山不得不抓紧扶手才站稳，然后再没看他父亲一眼，转过身，沉默地走进老宅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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