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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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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体内的细胞数量约30万亿个,它们无时无刻不再生长繁殖,但是死亡也就在一瞬间,樊妈妈或许没想过自己是这样的死亡结局,虽然她本就该死。
“你觉得她可怜?”
“她不可怜吗?她可怜但也可恨。”
将那些姑娘们一个个包装成商品,一个个当作工具用之而后弃之,敛香院充满了罪恶与深渊,更何况是这里的管理者呢?她眼睁睁看着这些罪恶发生、允许这些恶性滋生,更甚至于主导这些罪孽愈演愈烈。
宋鹤言关上车窗,阻隔了外面的骚乱,道:“还有一个人叫褚光,他已经死了。你猜,是谁处理了他?”
“你应该猜的到的,你不是收了他给你的玉佩吗?”
宋鹤言的眼睛紧锁在她脸上:“如果哪天遇到难处,就拿出那枚玉佩,不是吗?我上次那般对你,你那么愤怒和委屈,为什么不拿出来威吓我?说不定我会下跪惶恐说我有眼不识泰山。”
“拿出来就一定有用吗?”
“不一定。”
宋鹤言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毕竟李承泽能不能活着回去,可不好说。
马车再次前行,扬起尘埃。
尘埃被气流裹挟着向上螺旋翻卷,因为风驰电掣的骏马。离京城还有三个城池的距离,在意料之中出现了又一批刺客,李承泽手腕翻转,长剑如游龙般探出,当头劈下那些试图跟他以命换命的蒙面刺客。
空气中是让人亢奋的血腥味,李承泽只觉那股诡异的、熟悉又陌生的、近乎战栗的兴奋感再次来临,出手间更加狠辣。
鲜血的味道,打开了他体内某个被长久禁锢的牢笼,给里面蛰伏的凶兽注入了活力。
最终这片荒林中只有摇曳如鬼影般的光斑,以及死状凄惨的、横七竖八的刺客的尸体。
锦衣卫狄瑎不是第一次见陛下发病。第一次的时候他看吐了,第二次他麻木了,如今他已经可以等待陛下情绪平缓一些,递上鲁太医上月赶工出来的药丸:“陛下,该吃药了。”
快吃吧快吃吧,真怕哪天他分不清敌我全杀光了。
李承泽视线缓慢地聚焦在他身上:“狄瑎,听闻京中有许多人家想和你结成亲家,你有什么想法?”
那些人存的是何心思,狄瑎怎会不知,他只是个陛下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奴隶,自始至终都是:“属下只愿永远伴陛下左右。”
“一见钟情后互生情愫,欲语还羞只道两情相悦,海誓山盟只为相濡以沫,最后白头偕老,岂不美哉?”
鲁子默的药丸在生效,李承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的亢奋被渐渐压下去,不过他眼底还有些许疯狂未褪尽。
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还有毛茸茸的黄色小花。
“你不像我,你很健康,健康的血脉可以传承下去。”
说罢,李承泽再次翻身上马,世人只知异姓镇北王骁勇善战,个个都是练武奇才,开朝时跟随先祖帝立下赫赫战功,但又有几人知道第一任镇北王只是一个药奴,一个被当作战争兵器的药人?
他的血脉是肮脏的、龌蹉的、恶心的。
“皇姐已经在京城内清剿的差不多了吧?秦王既然送了那么多人命给朕,朕总得要投桃报李。”
***
人有时候会对时间产生麻木,但光阴总是无形无质,直到闻妍某一日在医馆的雅间,抬起头看向窗外的琼花开满枝桠。
颜子衢已经把户籍和路引给了她,而与宋鹤言的赌约也只剩最后几天了。
只是最近扬州往来的船只因为江南水寇的横行查得很严,原来定好的跑路船只只好耽搁了下来。
而同时出乎闻妍预料的是,来济世堂找她询药问诊的人居然络绎不绝,一月未到,她偶尔都能在街巷买糖葫芦时听到她琼簌的名字。
人们叫她琼小神医。
她本以为在这里女子行医会不被认可,但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信任她的医术,暖洋洋的太阳透过窗棂在雅间洒落,与鼻息间若有若无的药香,让她恍惚,恍然间觉得是幼年时和祖母在中医馆的日子,平静、温馨又美好。
便是颜子衢口中所说的隐士屠先生也几次三番上门,起先是想要收她为徒,后来慢慢地变成了医学交流与沟通,俗称吵架。
“为什么要用这药,明明该是……”
“停停停,为什么这样的组合我从没见过?”
“……”
不过今日的屠姓老者却不同往日,他没有带了一本医书,也没有像往日里闹腾,摸了良久他自己的胡子,在闻妍联想他这样薅胡子一天能掉多少根的时候终于开口:“颜谷南的病快好了,老夫承认你的诊断是有效的。我今日就要离开了,回我的深山老林去,哼,看你这女娃娃也不像是能吃苦的样子,老夫也不求着你拜我为师了,这本医书是老夫自己撰写的,送你了。”
他一抛,闻妍手忙脚乱接住,身手一点不敏捷,屠神医暗自摇摇头,作势就要潇洒离开。
“请等一下!”
“老爷爷,你我因医相遇,又赠我医书,我也有一个小礼物想要赠予你。”
闻妍从柜子中取出一张画卷,这是她这几日在这里绘制的人体解剖图谱。
屠神医接过这桑皮纸画卷,展开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完整的,让人叹为观止的人体骨骼架构。
从人体的颅骨到足底的跗骨,再到覆盖于骨骼之上的肌肉系统。她的画笔清晰地描绘出肌群的起止、走向与束状纹理。还有那些五脏六腑,剥离了皮肤与脂肪,将人体最内在的直白清晰地描绘在画卷上。
它们屹立在纸上,像一具被剥离了时间与腐朽的玉雕。
对于一位毕生探索人体奥秘的医者而言,无异于如获至宝!
“这…这是…”他的声音因激动的颤抖。
“这叫人体解剖图谱。”
“这是你描摹的还是你所创?”他的眼中充满了炙热。
“是前人所著,我描摹的。”
“想必你这一身医书也是那位大家所授,我自愧不如。领域研究永远会有新的创新、新的起点、新的理念,虽然我一开始质疑你的部分药方,但事实证明,它是有效的。”
这是一个美好的道别,但这一天却不是闻妍美好的一天。
闻妍被告上了官府,说她草菅人命、巫术霍人。
扬州府衙的大堂内,府尹高坐明镜堂上,闻妍跪在堂下。
那个前不久神情卑微、可怜下跪求她出诊的汉子,此刻却换了一副嘴脸咄咄逼人:“此女妖言惑众,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套说法,自昨夜我儿被她诊断后,便咳喘更加剧烈,当夜发热,仅仅过了一个时辰便断气了!”
“都是这妖女,诊断错误,医术不精、德不配位!我要她偿命!”
他拿出所谓的证据,还拉来了一群所谓的证人,一副要闻妍偿命的模样。
“你所说的都不能直接证明是我诊断的问题。我确实是开了药方,但你的孩子当时就是最普遍的风寒,根本不可能危及性命。”
“但,为什么你开的治伤寒之法与其他同样症状的药方截然不同?计量会因为孩童年纪小而变化,辅药会因为个人体质而择合适之物配比,但为什么你的药方有一半的药都是不一样的?你还说你不是在庸医杀人!”
那汉子说得有理有据,将药方展示给众人。
众人一看、一惊,又有好几位医者附和,更是相信汉子的说法。
“是啊是啊,年纪轻轻能有什么医术,我看呐,就是那济世堂搞出来的噱头,但在行医上乱来,根本就是草菅人命,不把人命当命!”
“也就你们信了,瞧这女子那嫩生生的脸皮,可不比那些歌姬来得貌美?”
“我知道,她第一个诊断的人,已经死了!”
闻妍本是不在乎的,但却听到了那位她在这个世界第一个诊治之人的情况,她不相信,颜子衢说颜谷南的病已经大好了,而屠神医的离开也恰恰说明了她的好转,那位老妇人是同样的病症,怎么可能会死呢?
闻妍向人群走了几步,试图追问刚才那个说话之人:“你说什么?”
“就那个肺痨的老妇人,她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
那汉子一见苗头就撞开了闻妍,情绪更加激动,他已经看到了他胜利的结局:“你们看!她自己承认了!还说不是胡乱投医、妄下诊断、贻误病情、草菅人命!”
“大人,您可要明察啊,还小人一个公道啊!”
因着闻妍私自起身,衙役得了上头府尹示意,又把闻妍抓回来按着跪下,这一跪闻妍那股劲儿又上来了,她本就心中焦虑困惑,语气更加冲:“这并不是一回事,我确实开药方,但医嘱是否人人遵行这一方面是一个变量,并不是我很控制的,你也不能妄下断论!”
“放肆!公堂之上吵什么吵?”上头的府尹终于开头,叫停这一场闹剧。
“你!”府尹指了指汉子,“好好说话,不要煽动,把证据什么的呈上来,本官自有判断。”
“而你,”府尹指了指一张冷面不甘不愿被按着下跪的闻妍,道:“先关入大牢,听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