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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二十年前,岜玛国新帝在朝阳的余晖下戴上王冠。
      新帝有一位胞弟,眼角有颗泪痣。正因如此,他心怀对苍生最质朴的悲悯。
      彼时,一个名为“灵曦”的教义,如同野地的星火,悄然在民间燎原。
      教徒们低语着“真理高于王权”,向普罗大众,描绘着没有帝王、众生平等。
      教徒日众,“真理高于王权”的呼声越来越大,惊扰了新帝。
      圣旨落下:剿灭异端,焚尽邪书。
      一时间,血染岜玛。
      侥幸逃生的灵曦教徒,保护着手中的《天工格致问》惶惶逃向国境最边缘的荒凉之地—莫村
      亲王策马来到莫村荒芜之地,用全部积蓄和俸禄,建起一座“曦光神庙”。
      无家可归的教徒们涌入神庙,亲王看向那一双双惊魂未定的眼睛,流下的泪水划过眼角的泪痣。
      消息传到新帝耳边,新帝震怒。兄弟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皇兄,他们难道就不是岜玛子民,何至于赶尽杀绝?”
      “民心如水,一旦决堤,滔天之火。”
      新帝的耐心耗尽。颁布了更为阴狠的旨意:灵曦教徒及其子孙,永世为奴!检举教徒者,立授爵为!普通百姓,减税轻徭。
      此令一出,安宁的村庄成为猎场。
      神庙的木门在重击下轰然倒塌,暴民涌入。收容的教徒们。无论老弱妇孺,被粗暴地拖拽出来,乱棍打死。
      混乱中,亲王试图用身体护住一位孩童。
      可惜,几双粗壮的手臂和充满恨意的咆哮:
      “包庇邪魔的亲王,也是妖孽!”
      “烧光他们,拿他们的人头换爵位。”
      粗粝的麻绳将他死死捆住,一块浸了松油的厚木板被粗暴地竖起,他被推搡着绑了上去。
      就在火焰即将吞噬一切的刹那,一支被坚执锐的军队冲破人群,新帝端坐在马上,面色铁青如寒铁,眼神复杂地扫过一片狼籍的神庙和绑在柱上的弟弟。
      他在耳畔低语道:“弟弟,好好看看你怜悯的百姓,权利才是你要护的。”
      亲王缓缓抬起头,扫过这片断壁残垣。最后定格在新帝那张脸上,声音陡然拔高:
      “从今日起,我心中再无‘天下’,更无‘黎明’。你们…只配被铁鞭驱策,至于你…”他死死盯着新帝:“而你…必将一同被吞噬!”
      “然后呢?这位亲王去哪里了?”小公主仰着笑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楼弃。
      楼弃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小心地打开,露出几块晶莹剔透的麦芽糖。他捻起一小块,递到她唇边:“人们不知道,那场大火烧毁了太多东西。”
      小公主张开嘴,糖块触到唇瓣,她满足地含住,甜味在舌尖划开:“好甜呀!我喜欢吃糖。”
      楼弃目光沉静如水,望着一片杜鹃花海道:“甜食很容易得到,但容易得到的往往最廉价。权利最难驾驭,但也最珍贵。”
      小公主含着糖,腮帮子鼓鼓的,顺着楼弃的手指看向无边的红花,用力点头:“嗯!”
      第二日清晨睁开眼睛,江浸月被阳光刺得微眯起眼,甩了甩已经麻痹的手,她腾的站了起来,扫视着周围。昨夜地上散乱的书卷被放回到的书架上,灰尘似乎也被扫尽了些。
      “你醒了?你要的政论之书在桌上。”云奕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手中还翻阅着昨夜找到的《天工格致问》
      “咚—咚!咚!咚!”
      铜锣的声音由屋外传来,裴昭容向来严以律己,每日卯时起。
      江浸月一把抱起桌上厚厚一摞书,临走时向云奕行了个礼,视线落及那本书时。想到那个亲王的故事,心头那股荒谬又担忧的感觉挥之不去,想出言劝说几句,又想到云奕一个靖澜人看不懂岜玛文,应该闹不出什么祸端,便推开木门走了。
      江浸月抄起木架上的铜盆和茶壶,冲向厨房,赶在其他女婢之前接到了热水和一壶宁神茶。端着冒着热气的铜盆,放在梳妆台前,又从衣柜中挑选裴昭容今日的服饰,将首饰盒里的发簪和木梳拿出来,精确地摆放在铜盆旁边。然后熟练地拿起桌上的茶杯,迅速而有力地擦拭杯身。
      即使是当家母的贴身女婢,她也要做到最优秀的程度。
      听到床榻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江浸月快速地倒好茶水,端到床塌旁。掀开帘子,扶起裴昭容,最后递上茶水。
      裴昭容轻轻抿了一口茶,声音有些哑:“昨夜我忘了同你说,兄长今日要来院上,你命人收拾出一间空房,再让厨房添置些肉食。”提起兄长,她的眼神中多了些不耐烦,刚想起身时,便看到江浸月眼下的乌青,疑惑道:“没休息好?罢了,憔悴些也倒好,少了些风光。”
      江浸月微微点点头,扶着裴昭容梳洗打扮。
      裴昭容端坐主位,慢条斯理地用着粥。偶尔抬眼看着安静进食的云晔和一旁小口咬着汤包的云奕,君姑啃着手中的大酱肘子,裴昭容微有些不满,但近日君姑安分了不少,也无话可说。
      亭内只有轻微的碗筷相碰声和窗外传来的几声清脆鸟鸣。
      “昭容妹妹!”门帘被一只粗粝的大手“哗啦”一声大力掀开,一个穿着半旧不新的衣衫,腰间别着一只翡翠。他眼神飞快地在厅堂的摆设,君姑手中的大酱肘子,乃至云奕发上的玉簪子溜了一圈,最后落到裴昭容身上。
      云奕和云晔一看到这位裴老大,震惊的筷子上夹的汤包都掉了。
      君姑未曾见过,瞥见他腰上别着的翡翠,立马放下手中的大酱肘子,起身迎接。
      君姑:“诶呦,息妇的兄长,用过早膳了没有?”
      裴老大夸张的抬起手,抖落长袖至腕间,露出祖母绿的扳指,装作作样地擦拭起额头上的汗珠,道:“君姑,若是不介意的话…”
      君姑:“不介意,快请坐。”
      他也不客气,径直坐到桌边,一屁股就挨着裴昭容旁边的空位子坐下,那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哎呀,云院真是气派!瞧瞧着乌木桌子,这雕工。一看就是云大人治家有方!”他笑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桌面。
      云晔尴尬一笑,匆匆扒拉了几口粥便借着要上早朝先行告辞了。
      裴昭容深深叹了口气,将碗筷放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家中有空房,若是用完早膳了,可以先歇息着。”
      紫檀木椅上铺着厚厚的锦垫,裴昭容端坐其中,慢条斯理地翻动着账册,书页滑过空气,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裴昭容一武将之女,受家夫影响,自幼便当成男儿教养,从小看的书便不是传统的《四书五经》而是军事之论,管家理家之策。
      离她三步远,江浸月正跪坐在一个矮矮的蒲团上,面前是一张低矮的案几,上面铺着宣纸,摆着笔墨。书卷珍贵,裴昭容应是能省则省,便叫下人每每有新书了便誊写一遍,新书在退换回去。往日都是裴昭容的两位女婢换着抄,如今只有她一人。
      江浸月写得一手好岜玛文,可靖澜文识得多写得少。她写一撇便翻翻书册,生怕自己写错,如此这般紧绷额头倒是微微冒汗。
      突然,裴昭容翻页的动作一顿,那“沙”的一声比平时略重。
      江浸月肩膀一缩,狐疑地抬头对上裴昭容的眼睛,问道:“夫人,怎么了?”
      裴昭容尴尬地扭过头,手指极其缓慢地轻轻叩着紫檀木冰凉光滑的扶手:“我只是觉着你的字如此丑陋,你在公主身侧伴读些年,倒是一点都没学着,光学着公主嚣张跋扈的性子。”声音不高,却不带着苛责的意味。
      江浸月微垂下眼,头埋进直面,握着细毫笔的手用力了几番,势必要练出一手好字。
      一张宣纸被轻轻的放在江浸月手旁,江浸月微蹙着眉,将宣纸小心地拿起,一笔一捺,将靖澜字的笔画竟写在上,字迹工整严谨,每一笔都恰当好处。
      头顶传来裴昭容淡淡的声音:“我只是怕你浪费了宣纸。”
      江浸月抿唇一笑,眼尾勾起一抹月牙般的弧度道:“多谢夫人。”
      裴昭容见此,唇角微勾道:“你若真想练字,先从笔画再到单字。誊写的事先放一放吧。”
      木门轻轻叩了两下,裴老大的声音在外响起:“昭容妹妹,大哥方便进来吗?”
      江浸月将案几上的书卷收好,起身时特地看了眼裴昭容的脸色,见她微微颔首,才将木门缓缓打开。
      裴老大动作一段,眼神自上而下打量起江浸月,最终停留在她细腻白皙的脖颈。
      江浸月是个聪明人,看着贼眉鼠眼的样子,倒是猜透了裴老大是个好色之人,假意含笑道:“裴老爷,轻进。”她乖乖走到裴昭容身侧,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面上看着没什么表情,指尖拨弄着香炉里的灰烬,在裴老大注意不到她的时候,眼神狠戾地盯着他。
      裴昭容见他来,翻动账本的“哗啦”一声,嗤笑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
      裴老大坐在她下首的紫檀木鼓凳上,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喉头的干渴和眼底翻滚的欲念,道:“昭容妹妹,大哥出事,你身为妹妹的是不是该帮衬着些。”
      “啪!”
      一声刺耳的响声炸裂,裴昭容将手中的账本狠狠拍在案几上:“我的好哥哥,真当我裴昭容是菩萨心肠,由着你个败家子折腾!”染着鲜红蔻丹色的手指直直戳向裴老大的鼻尖。
      裴老大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平静地将茶杯放下。又捻起桌上的糕点,放入嘴中。
      裴昭容眉心染上怒气,骂道:“上个月,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嫂嫂刚生,家里连锅都解不开。念着点同胞情谊,借了你西街的两间铺子。”她一把抄起案几上的账本,朝裴老大身上扔去:“你自己好好看看,连本钱都赔光了!”
      裴老大将糕点放下,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懒洋洋的起身,一脚踩上账本,道:“昭容妹妹,那两间铺子本来就临近亏本的边缘了,你嘴上说着好心,心里可一点不把哥哥我放在眼里。”他踩着账本边缘,用脚将账本踢向裴昭容。
      裴老大嘴唇一勾道:“妹妹年轻时可是大名鼎鼎的裴四娘,如今嫁了个区区七品官员,过得是如此寒酸日子,连三百银两都拿不出来。”他往前逼近一步:“再说了,我是你哥,除非我死了,你这辈子都逃不开我。”
      江浸月默不作声,丝毫不受影响地,清理香炉上的灰尘。她眼角的余光,再次快速扫过裴老大,左手拇指多了个扳指,她记得是平日里君姑常戴的,看来这油嘴滑舌的人,把君姑骗的团团转。裴老大长大嘴时,枯黄的牙齿露了出来,江浸月快速瞟到了空洞的后槽牙。
      裴昭容忍了又忍,冷笑道:“好啊,就看这钱你有没有命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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