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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十岁生日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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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又急促的嗒嗒声,像是为这个漆黑的夜晚奏响一支杂乱的协奏曲。城市被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灰蒙之中,霓虹灯的光晕在雨幕里扩散开来,变得模糊而不真实。
林小鱼盯着电脑屏幕上最终定稿的节日促销活动页面,五彩斑斓的弹窗、喜庆的祝福语,都与她此刻的心境格格不入。她移动鼠标,点击了“确认上线”按钮。一瞬间,长达数周的筹备、加班、修改终于尘埃落定。巨大的疲惫感如同窗外冰冷的潮气,瞬间浸透了四肢百骸。
办公室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她工位上的台灯还亮着一小片昏黄的光晕。墙壁上时钟的指针,悄无声息地重叠在了十二点的位置。
三十岁。就这样来了。没有蛋糕,没有祝福,只有一份刚刚交付的工作,和窗外无止无休的冷雨。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关掉电脑。屏幕黑下去的瞬间,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眼底带着无法掩饰的倦怠。她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心头的滞重,却发现连呼吸都带着疲惫的味道。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系统推送的生日祝福。她划掉通知,界面停留在空荡荡的桌面。没有新的消息,没有未接来电。丈夫王明峰大概又和那群朋友在哪里喝得正酣,早已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或许,他从来就没记得过。
收拾好东西,拎起背包,林小鱼最后看了一眼空荡寂静的办公室,关掉了灯。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牌散发着幽微的光。
电梯缓缓下行,冰冷的金属墙壁映出她模糊的身影,孤单而渺小。
打车回到那个称之为“家”的地方,楼道里的声控灯似乎也坏了,跺了好几次脚才亮起昏黄的光。钥匙插进锁孔,转动,发出咔哒的轻响。门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酒气混杂着烟草的味道扑面而来,熏得她胃里一阵翻腾。
客厅里电视开着,播放着吵闹的球赛,但沙发上却没有人。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林小鱼换了鞋,轻手轻脚地准备回卧室,只想尽快洗个热水澡,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隔绝这个糟糕的生日和外面的一切。
然而,浴室的门猛地被拉开。
王明峰只围着一条浴巾,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浑浊而充满戾气地盯着她。
“还知道回来?”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酒意和显而易见的不满,“看看几点了?死哪儿去了?”
林小鱼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低声解释:“今天项目上线,加班……”
“加班?”王明峰嗤笑一声,摇摇晃晃地逼近她,手指几乎戳到她的鼻尖,“骗鬼呢!天天加班?谁知道你是不是跟哪个野男人鬼混去了!三十岁了,老子养着你,你他妈还给老子摆起谱了是吧?连个饭都不做!”
刺耳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心里。林小鱼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股翻涌的屈辱和愤怒。她不是没有工作,她的收入甚至比王明峰还要稳定一些,只是他永远觉得她那点工资不值一提。而“养”这个字,更是他用来捆绑和羞辱她的最常用工具。
“王明峰,你讲点道理,我刚刚完成一个很重要的项目……”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但声音里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项目?就你那个破工作?”王明峰猛地挥手推开她,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撞在了身后的鞋柜上,腰侧一阵钝痛,“老子让你辞了不听!天天回来这么晚,家不像个家!连个蛋都下不出来,要你有什么用!”
最后那句话像一把尖刀,彻底捅破了林小鱼长期以来用忍耐筑起的堤坝。姥姥去世前担忧又不舍的眼神,独自一人在医院面对冰冷检查报告时的无助,无数个被贬低、被斥责的日夜……所有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决堤。
她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声音却异样地清晰起来:“王明峰,我们离婚吧。”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王明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脸上的暴怒僵住了,随即转化为一种更加可怕的、难以置信的狰狞。
“你说什么?”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我说,离婚。”林小鱼重复道,身体因为恐惧和激动而微微发抖,但眼神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决绝。
“你他妈敢再说一遍!”王明峰彻底被激怒了,酒精和暴戾掌控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猛地冲上前,一把揪住林小鱼的头发,巨大的力量将她狠狠掼倒在地!
砰的一声闷响,林小鱼的头撞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眼前瞬间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
疼痛和窒息感紧随而来。
王明峰骑在她身上,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伴随着不堪入耳的咒骂。
“离婚?老子让你离!让你离!给你脸了是吧!……”
林小鱼徒劳地用手臂挡着脸,挣扎着,躲闪着,但男女力量的悬殊让她所有的反抗都显得微不足道。拳头和巴掌落在她的头上、脸上、肩膀上,每一下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世界缩小成一片充斥着暴力和痛苦的狭小空间,酒气、咒骂声、撞击声混杂在一起,让她阵阵作呕。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
就在她意识几乎要涣散的时候,身上的重量骤然一轻。
王明峰似乎打累了,喘着粗气站起来,对着她啐了一口:“妈的,给老子好好反省反省!再敢提离婚,老子弄死你!”
他摇摇晃晃地走回卧室,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林小鱼一个人,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只被撕碎后丢弃的破败娃娃。全身无处不在的疼痛尖锐地提醒着她刚刚经历的一切。脸颊火辣辣地疼,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味。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处,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窗外,雨还在下,敲打声变得遥远而模糊。
她靠在鞋柜边,缓了很久,才积蓄起一点力气。不能待在这里,绝对不能。下一次,他可能会真的打死她。
这个念头让她生出一股冰冷的恐惧,也催生出一丝求生的力气。
她艰难地爬起来,忍着剧痛,踉跄地走到玄关,拿起自己的包和手机。镜子里映出一张红肿破裂的嘴角、凌乱头发下青紫额角的的脸,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里,只剩下惊恐和一片死寂的灰败。
她没有再回头看那个“家”一眼,拧开门把手,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外面冰冷的雨夜里。
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冰冷的温度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丝。她不知道该去哪里,能去哪里。朋友?大多已经疏远。亲戚?早已没什么往来。
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漫无目的地沿着湿滑的街道走着,像一抹无家可归的游魂。最终,她在一个公交站台的避雨处停下,蜷缩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抱着双臂,瑟瑟发抖。
手机屏幕因为雨水和颤抖的手指,几次解锁失败。她胡乱地擦去屏幕和手上的水渍,终于点开了那个绿色的打车软件。
去哪里?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了很久,最终,她机械地输入了“机场”两个字。
她需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