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最好的姐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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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青跟钟明洲并肩躺了十来分钟，眼睛不敢睁开，却怎么也睡不着。
今天躺下太早了。
在黑暗里，他开始回忆今天开会的场景，道顿堀，回忆起自己从高中离开家一路走到现在的不容易，想起今天看到河边婴儿车里推着的一条宠物犬……脑子里的漫无边际的思考像到处漫延的河水，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想累了，他叹了口气。
“睡不着吗。”身旁另一具身体闻声从胸腔里发出一声低语，将他从神游天际的幻境拉回现实。
“嗯。”他向来睡得很晚，何况今天怎么说也是他毕业的重大节点，熬过论文发表，他接下来要做的几乎就只剩下安心等毕业了。人生中难得有拨云见日的时刻，总归有些激动，否则不至于今天看钟明洲都比平时顺眼一些。
“你一般几点睡？”
“说不准。困了就睡着了，你呢，”展青仍然阖着眼睛说话，“来日本半年了，还习惯吗？”
隔了一会儿才听见钟明洲语调平静的回答：“还行。刚来的时候不太习惯，晚上回家空荡荡的，还会哭。但是第二天还要上学兼职什么的，所以一般九点躺在床上准备哭，哭一会儿再睡。”
展青睁开眼，扭头看他：“你怎么这么好笑。”
又沉默了一阵。
“我刚来的时候也这样，适应就好了。”
没打算具体讲下去，没必要。
“嗯。”钟明洲一改平日的油嘴滑舌，难得心平气和地跟他交流，“哥，咱俩认识这么久了，我好像还是不太了解你。”
“你想了解什么？”展青也暂时把他当作一个人来沟通。
“比如，你的人生计划是什么样的？你遇到过的困难，开心不开心的事，或者……你有没有喜欢的歌手，画家，电影？你喜欢的城市，季节，你……你喜欢的人的类型，之类的。”
好像确实没说过。展青从来不跟钟明洲讲这些，在他心里钟明洲算不上朋友，他也没有什么可以交心的朋友。至于人生计划和喜好……他希望有那么一天能找到一个想要讲给对方听的人。
展青把头转回来，重新面向天花板，挪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重新入睡，“我只接受dang的调查。睡吧。”
展青没打算参加毕业典礼，从大阪回来之后，做了些收尾工作，就投入到公司实习转正的答辩准备中去了。偶尔头脑有点空闲，把该想的不该想的事都想遍了，他才会想到钟明洲，思考现在两个人之间还算不算水火不容的关系。
钟明洲来过他家一次，给他送那个所谓的生日礼物。
“谢谢你啊。”展青疑惑地接过那个小方盒子，拆开，是个闹钟，任天堂的，红色圆喇叭的形状。发售的时候他看到过广告，价格不便宜。
“哇。”毫无感情的赞叹声，“很，嗯，电量很足的闹钟。字也很大。”
钟明洲应该情商没毛病啊，难道没送过礼？不应该啊，平时看着不是挺机灵的么。
钟明洲的表情似乎也有点别扭，展青捕捉到他的变化，把这个红色马里奥闹钟装模做样地摆到床头。
“挺实用的，嗯。”实用到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需要买一个闹钟。
又问：“这挺贵的吧？又花冤枉钱。”
“还行，之前那个比赛获奖了，有一笔奖金。”
“哟，厉害啊，受教育这么多年，总算见到回头钱了。这不比你出去打工干体力活好多了？”
“嗯。我问了实验室的一个学长，他也是个二次元，他说这个闹钟很火，你可能会喜欢……”
“我不是二次元。”展青皱了皱眉。他对二次元的所有了解，几乎都来源于五花八门的单主，“我只是偶尔打游戏。”
“啊？啊……”
展青叹了口气，随意拨弄着闹钟，发现还能放马里奥音乐，不当闹钟当个小音响也行吧。
“没什么，谢谢啊。但是以后送别人礼物别送闹钟，送钟送终的，听着多不好听啊。”
钟明洲嘴角扯动了一下，笑着点头。
此时，展青坐在椅子里，看见这个闹钟就想起钟明洲送礼时候那个傻缺样，他坐着盯了一会儿，把它拿起来，思考这东西转送给yuki的可能性。
是的，yuki要回来了。
只是短暂的回来找展青吃个饭，庆祝他毕业，很快又要回国。但这比yuki说她要长居日本更让展青心跳加速，因为回来定居是为了工作为了理想，而回来吃饭就有点专门为自己而来的意思。
今天，一定，一定要说出口。
晚上还有实验室的告别酒会，所以展青只约了yuki的午饭，他选好了一家很有格调的西餐厅，换了一身新买的价格不算便宜的休闲西装。
离约定好的中午还剩四十分钟，现在的问题只剩下，送她点什么？
买花似乎太刻意，太张扬，展青不习惯那么直率。香水？他不懂香水，万一买到对方不喜欢的味道怎么办？yuki是个资深游戏玩家，这闹钟发售那天她还发朋友圈说抢不到来着……
展青把闹钟反复拿起放下好几次，最终还是留在床头。
送人二手东西是不太好。而且，明信片丢了好解释，这么大一个物件丢了，钟明洲回头问起来也麻烦。
他整理好衣服出门，打算在下北泽那条临街店铺里选一份足够特别的礼物。
餐厅里。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你毕业，反倒送我礼物。”
yuki的声音是那么熟悉，尽管这段时间以来两人保持着不频繁的线上联系，但再次相见，总归让人心头一热。
“路上看到的，觉得这家店的风格和你比较配，就买了。”
yuki毫不客气地打开盒子，把那对耳钉对着灯光观察又观察。
“好看！你太会买了弟弟！”
弟弟。展青陪了个笑，心里那个掂量着要不要表白的小人往后缩了一步。毕竟花了小一千块钱呢，当然好看了。
“摩托还好吧？”yuki把盒子收起来，问。
“嗯，”展青经常把钟明洲发给他的照片转给yuki，“你下午想去看看吗？”
“诶，可以吗？”
反正有钟明洲家的密码。展青点了点头，给钟明洲发了条消息通知他。
“那太好了！我还担心会打扰你们，你不知道，我这小半年在组里待得那叫一个谨小慎微……”
接着展青就听她讲了半个小时自己的生活，他不懂剧组，但仍然能保持倾听和好奇，在合适的话口提个问题，因此yuki就滔滔不绝地讲下去。但话题聊到自己身上时，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展开讲讲了。yuki会对自己的生活感到好奇吗？她会想了解自己吗？如果她对自己展开调查，自己会把过去的一切，把自己的困顿、喜悦、迷茫和盘托出吗？
脑袋里那个小人正不受控制地掀起思维的狂风暴雨，可是最终还是三言两语带过，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另一个过去二十几年都没有交集的、生活轨迹截然不同的人讲自己。而且，yuki好像对猫的新主人很好奇，展青不希望她那么好奇。
“说起来，展老师最近都没怎么更新了。”yuki大概也看出他不习惯谈论现实生活，转换了话题。
“哦，前一段日子事比较多，现在闲下来就偷懒了。”
“这样子啊。还以为你忙着谈恋爱没心思画画了呢！哈哈哈。”
展青微微蹙眉，放下刀叉：“我没有。”
他有点分不清，yuki是真以为自己有女朋友，还是玩笑，还是……试探？
思来想去，展青心一横，接着说：“其实我今天来，也有话必须要对你说。我想你应该感觉得到，我挺喜欢你。”
“嗯嗯！”yuki快速点头，“我也很喜欢你！我和你聊天特别投机！”
“那，”展青有些意外，嘴里开始拌蒜，“那你觉得，我们可以……试，试一下吗？”
“试什么？”
“嗯？”
“诶？”
“嗯……？”
“……？”
“…………？”
俩人面面相觑了三秒，直到yuki的牛排重新掉进盘子里。
“我以为你是……你不是，你不是搬去和你男朋友一起的吗？”
展青的瞳孔瞬间放大了，舌头打结一字一顿地重复：“男……朋……友。”
“啊，养猫的那位呀！上次在你家楼下我还撞见你们俩了……”yuki声音越来越小，随后又一声低呼，“天呐，你们不是……？”
如果哥谭拍新作的话，此刻展青觉得自己能和杰昆菲尼克斯竞争一下。
他强装镇定地回答道：“那是我，呃，弟弟。”
“是，你介绍的时候是一直管他叫弟弟来着。但我一直以为那是你们俩之间的爱称……”
爱称……展青脑海中浮现出自己亲昵地搂着钟明洲叫他“弟弟”的场面，简直是闻所未闻骇人听闻。
“天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那是我误会了！”yuki手忙脚乱之中碰的刀叉叮咣乱响，“我以为你是搬过去和他一起住，顺便帮我养猫……天哪！天哪天哪！”
展青在一声声“天哪”中努力保持镇定。他拿起纸巾擦擦嘴巴，却觉得魂已经飘走了，现在是嘴巴自己在运作。他的嘴巴先是自顾自抽动着笑了一下，然后艰难启齿：“我……不太明白，哪里开始让你产生了这种……误解。”
yuki也捂着下巴分析起来。
“嘶，我想想啊，最开始是因为你的画，然后是因为你说话的语气，线上很亲密，线下很温和，而且你审美也很好，很……很有那种特质。再然后呢，就是因为我见过你和你……弟弟。我当时就恍然大悟！而且你弟他看起来也有点……那个。”
“那个？”
“就是，呃，可能我看错了，我又cp脑犯了，所以我总觉得他看你的眼神很，嗯，温柔。所以我才以为……”
温柔个屁，他那是装绿茶专用眼神。展青心如死灰，他没想到钟明洲即使不在场，也能挡他的桃花。他心里那个小人不仅被打得一蹶不振，此刻还在默默呕吐。
“唉，但是我一直是真心把你当好姐妹才敢什么话都说的！而且，而且你还每次都接我的话题，我就以为你……对不起啊，但我确实对你没那个意思。”
好姐妹。展青觉得自己的头皮再硬一些就能用作火箭推进器外壳了，中国航天事业或许有了里程碑式的新进展。
他以为互相分享日常、yuki甚至能跟他吐槽经期脾气差是俩人关系逐渐升温的体现，没想到是证实自己是gay的铺垫。
“……没事。”展青木木地开口，仍然带着绅士的微笑，因为他实在不知道从哪开始哭，“今天是我冒昧了，你就当没听到吧。”
yuki面露难色：“那，那你也当什么都没听到？”
他倒是想。展青的嘴角撑不住了，变成一个苦笑。
他很像gay吗？钟明洲很像gay吗？就因为自己画了些南通小漫画？好吧，可能一般的直男不会画这种东西，但是他也是为生活所迫啊！yuki不是上次还说艺术不分高低吗？！
ok，fine，看起来她确实没给自己分什么高低贵贱，是我心里有偏见。深呼吸，平静，这没什么，被误解是gay就跟被误解是文科生，被误认做韩国人，被误当成高中生一样，很正常，很正常……
只是想到她脑补的是自己和钟明洲之间有什么东西，展青简直不寒而栗！他丰富的想象力又开始在不该发力的时候乱发力，跑马灯里全是钟明洲故作天真的笑脸……乱七八糟！
俩人半尴不尬地吃完了这顿饭，展青尽了自己作为朋友的周到，把yuki送进车站，然后站在天桥上，久久恢复不过来。
展青，二十四岁，恋爱经历零。第一次告白，失败。别人都是被发好人卡，他直接被发来一张姐妹卡。
他妈的他必须暴揍钟明洲以泄心头之恨！
他掏出手机就要骂钟明洲。钟明洲刚刚回他上一条消息：我没在家，哥，你们几点过来？
……
……
……
展青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
不去了。以后把你那gay味儿收一收！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最好的姐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