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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朝贺 ...


  •   命妇们与官员们分开,在王公大臣这边,在朝堂里等候的守礼被奉于上首,在他右方是李氏八王,左方,以梁王武三思为首,太平公主之夫定王攸暨次之,河内王懿宗再次之,其后则有三思之子高阳王崇训、攸暨二子崇敏崇行,另有诸武,如临川王嗣宗、建昌王攸宁等,约有二、三十人,或坐或站,竟是壁垒分明。

      武三思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守礼一眼,用长辈的口吻说「侄婿,再过几日,东都七庙要行家礼,你与我那侄女一同前来,如何?」

      「梁王盛情,小王在此代王妃谢过了,不过,家母近来颇觉身体不适,只怕过了朝贺,就要回返长安,为人子,自当随侍在侧。」

      守礼巧妙地用了双方的头衔相称,三两下把武三思与武妃的叔侄关系撕掳干净、又把自己与武三思的地位拉得平等,再说那东都七庙,是女皇为武氏七代先祖所立的宗庙,身为李唐长孙,自然不能下拜。

      武三思脸上一僵,武攸暨赞赏地牵了牵嘴角,低头喝茶,他的儿子崇敏是个强种,向来与梁王家走得亲近,见守礼推辞,竟嚷嚷起来「守礼兄这是不肯给我们面子了?你既是武家外孙、又是武家女婿,怎么,太妃竟比七庙的先祖还重要?」

      守礼淡淡一笑,向隆基丢了个眼色,隆基会意,他的性格在相王五子中最是泼辣,身材高壮,声音又大,一拍桌子,竟把桌上的茶盏震得半天高「活人自然比死人重要,活着不孝顺,死了,就磕破了头能顶什么用?」

      「不敬!不敬!」、「李隆基!你丧心病狂!」、「你们才不学无术,野气!」

      诸武一个个对着隆基戟指大骂,隆范、隆业、重福、重俊也都不干示弱,也跟着隆基和诸武对骂起来,双方词穷了,还把并州跟长安的土话、俗语都拿出来用,偌大的朝堂,一群青年、少年、中年人吵吵嚷嚷,搅得有如开锅粥似的。

      武三思与武攸暨坐在旁边看,武三思是想看看守礼的实力,武攸暨是根本懒得管,横竖两边的头头都不是他,罚没他的事、也赏不到他头上来。

      守礼也不阻拦,任由诸武、诸李咆哮叫骂,他是存心要搅一搅女皇的朝贺,看时间差不多了,吸了口气,才大吼一声「都安静!」

      他的声音虽比不上隆基大嗓门,在这阵混乱里,却宏亮警醒,经过屋瓦的折射,更有振聋发嘳的功效,他满意地看了看众人,沉稳地说「先祖自然重要,只是大家初登皇后大宝时,就曾要有司下令天下学宫进行倡导,奉养双亲饭菜当比供奉祖宗更丰盛,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孝顺。」他扫视众人,停了一停才说「大家与先天后(女皇之母杨氏)笃信佛法,先天后在世时,大家以皇后之尊,亲奉汤药,天后仙逝,又百般加封、积功德,却多次感叹功德虽多却不能换得天后长命百岁,这才是孝顺。」

      诸武瞋目不语,搬出女皇,就什么都没得辩了,又听守礼说「我幼年丧父,全赖太妃护持,太妃不适,难道不该亲自护送吗?我是大家亲孙,自当听从大家圣训,诸君,竟敢不遵圣训吗?」

      殿中一片死寂,武三思虽然略通书史,但是守礼把女皇的圣训重重地压在武家头上,一时之间,竟寻不出话来反驳,只得恨恨地看了诸李一眼,又愤怒地扫视自己的子侄。

      一阵粗鲁的吸茶声音打破了沉静,是平日隐居于嵩山的安平王武攸绪,在汲汲于名利的诸武中,武攸绪显得十分淡泊。

      见所有人都看着他,武攸绪故作抱歉地说「哎呀,真是失礼,我是个乡下人,不懂那些什么礼啦、旨意啦、律令的,只知道这天理人伦,是断不能废的,雍王说的不错,不过,先祖也是要拜,这么着吧!雍王陪太妃回长安,王妃来七庙祭拜,拜完了,看哪家兄弟要回长安,就与王妃同行,也好有个照应,如何?」

      武三思与守礼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视线刚一触碰,就随即转开,守礼决心卖武攸绪一个面子,对他说「安平王不愧是长者,是守礼想得左了,如此甚好。」

      安平王是长者,言下之意,是暗骂武三思不配作人尊长?武三思恨恨地想,怒目瞪了攸绪一眼,心里真比吃了个苍蝇还腻,但是攸绪虽与他同辈,年纪却比他大,因为淡泊名利,深受女皇与朝臣的敬重,即使从前权势喧赫如武妃之父魏王承嗣者,也不敢招惹他,何况是恩宠渐薄、近来女皇连见都不想见的武三思呢?

      「安平王兄想得周到,我也觉得挺好!三思,你觉得呢?」武攸暨也帮着敲了边鼓,含笑问。
      武三思无可奈何,只得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却听外面一个又高又亮的声音喊着「请中严。」

      这是由正二品的武周的鸾台纳言、李唐时代的门下侍中所喊,表面上是要侍卫们严格执行警备工作,其实是预告与会众人典礼即将开始,朝堂里外一听此声,纷纷整肃仪容,拉衣襟、束腰带,一阵忙乱。

      此时,门外走进一群通事舍人,先请四品以下官员与皇族,守礼等人起身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领头的守礼与武三思同时站住。

      朝堂之门虽大,却容不得两人比肩同行。

      武三思还在考虑要怎么走,守礼脸上扬起一抹冷笑,一甩下襬,抢先出了堂门,武三思皱着眉,一阵懊恼,却也连忙跟了上去。

      走出门,另一个通事舍人由鸿胪寺所派的通译陪同,领着一群穿着各国服色的外使走来,往常参与朝贺只有五、六国,此番不知为何,除了一向都来的南诏、新罗之外,还多了少见的日本,另有渤海、真腊、于阗、吐蕃等国,十分热闹。

      各国客使除了日本、南诏派朝臣为主使,其它都以王子、宗室带队,有些本就亲近或者相隔甚远的国家,客使们之间说说笑笑,另外如新罗与日本,两家有仇在先,不言则已,一说话,便用别扭的汉语互相攻击。

      几个小的李姓王,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这些客使,而客使们,大多都见过诸武中的几个,见到这一群从未见过,却穿着亲王郡王服饰的青年,也好奇地盯着他们看。

      日本的正使粟田,谦虚地问通译「掌客大人,这几位是什么人?在下怎么从来没见过?」

      「少见多怪,唐家的王公大臣可多了,哪能像一些小鼻子小眼睛的小国家,朝廷里走上半个时辰,就把全国的官员都看完了!」不等通译回答,站在粟田前面的新罗正使一口正经的京师汉语,冷冷地说,末了还用新罗语咕哝了几句「人矮,见识短,难怪叫倭国。」

      唐家,是诸国使节对中国的称呼,由于现在已经换了朝代,所以新罗正使在“唐家”二字,是以新罗语说的。

      「新罗家的,唐家的大人没说话,你狗叫什么狗叫!」粟田的汉语并不流利,他其实是想说“吠什么吠”,只是他的汉语是来中国才学的,还没学到“吠”这个字,但是他也和新罗正使一样,在“唐家”两字,用的是日本话。

      新罗正使瞪起眼就要骂回去,守礼微笑了一下,代那有些不知所措的通译说「两位都不要吵了,我是雍王李守礼,后面是我的兄弟,寿春王成器、衡阳王成义、临淄王隆基、巴陵王隆范、中山王隆业、平恩王重福、义兴王重俊和北海王重茂。」

      「他是说他们姓李吗?」、「是李家的儿郎呀…」、「那么说真是唐家的后人了?」

      客使们纷纷以本国的语言交头接耳起来,投射向守礼等人的目光,除了好奇,还多了几分尊敬,对远道而来的他们,李唐是远方一颗不落的星辰,而武周的革命是令人费解而又惊讶的,许多人,一直要到在扬州下船,才知道已改了国号。

      渤海国的小王子祚门艺年约十二、三岁,个子只到守礼的肩膀,是被其父祚荣遣来做人质的,所以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听见人们讨论,他用渤海话问通译「这位大人姓李吗?那他认不认识以前的太子呢?」

      「大家有三位太子,王子是问哪一位?」

      「注《后汉书》的那位。」

      通译把话翻了过去,众臣都笑了起来,客使们觉得奇怪,通译们则解答「雍王殿下便是先太子的哲嗣。」

      诸客使“哦”了一声,又各自讨论起来,武三思满脸不悦,这算什么?李唐早就亡了,有什么值得尊敬的?但是看着那些客使,武三思心中其实害怕,人心的向背如此清楚,不过是姓李,就连那恁事不懂的小孩都觉得尊敬,反观自己武家,根本无人理睬,怎么想,怎么腻味。

      沉着一张脸,武三思站在守礼身边,诸武诸李皆在皇亲席上,为了表示对群臣的尊重与对宗亲的期望,皇亲官阶虽都在三品之上,却与四品以下官员站在一起。

      武三思一门心思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此时,女皇大驾从西房登上明堂,由于明堂建得异常高大,所以女皇的身影在阶下众臣眼中只有一个小点。

      符宝郎捧着镇国神玺,以及太宗所制,刻有“皇天景命、有德者昌”的受命玄玺走向御座。
      由于太子没有参加,所以免去了太子朝贺,由通事舍人领着其它高级官员列席,宰相之一的张柬之此次代表朝臣行朝贺之礼。

      张柬之解下剑、履,上台阶,在御座前跪下,他好像一时忘记了该说些什么,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地说「凤阁鸾台平章事进凤阁侍郎,臣张柬之言,元正之祚,景福维新,伏望圣神皇帝陛下,鸿福齐天。」

      众臣在张柬之从台阶上下来之后,便一同跪拜,此时,鸾台纳言下殿宣旨「履新之庆,公等于此同。」

      众臣三呼万岁,再拜,之后,便呈上各州、各道庆贺元旦的文书,各由户部、礼部尚书代表献上,由鸾台纳言代表皇帝收下,最后,由太府卿受领本国与外国的贡物,再领着手持贡品的客使代表离去。

      「再拜!」典仪官中气十足地喊出,众臣再拜,鸾台纳言上奏礼毕,女皇从御座上下来,由东房离开,典礼才正式结束。

      女皇要前往在另外的殿堂接受命妇们的朝贺,由于典礼后的赐宴,也在同样的地方举行,所以众臣并没有离开,随意地在场中走动,等着鸾台纳言的指令。

      诸客使与皇亲的位置很近,所以祚门艺、粟田等人便来与守礼致意,此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赶到守礼身边,往他手中塞了一样东西,成器见状,就接过话来,让守礼有时间去看。

      守礼走到旁边,回来的时候,紧皱着眉,成义与隆基问「怎么?」

      「大母捎来的信。」守礼用巴州话说,虽然如此,还是降低了音量「她听到风声,阿母子说我交通外官,要将我降为庶人,囚禁永巷。」

      「怎么回事?」成义说。

      「我怀疑…」守礼沉吟着,看了明堂上的御座一眼,他忧虑地说「今天上面的人不是阿母子…」

      「那会是谁?」隆基问。

      「上官婉儿的母亲郑氏,大母说,她在内命妇里没有看见郑氏,而郑氏,是内命妇的头领,不可能不出现的…」

      守礼瞇了瞇眼睛,沉沉地说「我估计阿母子已经病得起不来了,让人送信到宅子里,让侍卫全部到端门等人,朝宴一完,我们马上离开洛阳。」

      「雍哥哥,是谁要对我们不利?」

      「阿母子若死,我就有可能在洛阳举哀、甚至自立为王,我若登基,必要杀的是谁,谁就要趁阿母子重病先杀我。」守礼的目光搜寻着众臣,一丝冷酷的笑浮在嘴角,他要找的人果然没来,他镇定地说「敢这样冒险的,也只有那两个没脑子的男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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