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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三人不敢再纠缠,都到偏殿外的回廊下跪着恭迎圣驾。片刻之后,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新荷不敢抬头,只看到一人着明黄色绣二龙戏珠纹的靴子、同色长袍曳地,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与晋王与太子妃说了几句话,转眼瞥到新荷,只问:“这是谁?”
      不敢怠慢,新荷忙道:“承恩郡王之女虞氏给皇上请安!”皇帝也没在意,便匆匆进文华殿探望皇后。片刻之后,就有女官来传新荷,说是皇后要她马上进殿去。
      跟着女官去到大殿中,只见皇帝正坐在皇后床前,想是皇后嫌气闷,把殿内所有的窗子都打开,窗外细雨萧然,一股清新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她跪在床前请了安,皇后竟令给她赐座,不敢拂逆,便在一张梅花凳上斜着坐了。皇后道:“皇上,这是我叔父的女儿,因我病着,让她来解解闷。”
      皇帝此时才细看新荷,笑道:“也该让你娘家的人常来随侍的,倒是我粗心了。”自称“我”,可见对皇后的宠溺。新荷举目望过去,皇帝大约四十五六岁年纪,倒是剑眉朗目、英气非凡。申王不似他父亲这样英气逼人,倒是像了皇后,显得过于清秀。
      皇帝又道:“这姑娘长得倒是与你十分相似。”皇后垂目道:“是似我二十几年前的容颜了,现今我也老了。色衰而爱驰、爱驰而恩绝,皇上对我,可算是‘君恩深重’了。”说着,那泪就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下。皇帝忙从袖中拿出一方丝帕,为皇后擦去泪痕,道:“好好的,倒是我又招你伤心了!以后不许再这么乱说,二十几年夫妻,怎么还说这样的话。”那语气中虽有嗔怪,更多的却是宠溺与纵容,听得新荷荡气回肠。
      皇后摇了摇头,也就不在说这些,只道:“悟儿如今学习处理朝政怎么样了?”皇后所说的是皇太子元悟,他生于治平元年,出生那一天皇帝正行登基大典,皇帝说此子给他带来幸运,对他偏爱有加。略怔了怔,皇帝笑道:“病中还操这么多心做什么,好好养病是正经。等你好了,自己去瞧瞧不是更好?”说得皇后轻笑起来,又说了几句闲话,皇帝见她神色不济,怕她累着,便离去让她休息。
      皇后见皇帝走后,把新荷叫来身边。她斜倚在楠木雕花大床上,穿着品月色海棠纹缂丝面便服,对新荷道:“你看我这件衣裳,针角可还行?”细看下去,这件便服袖口偏大,倒显得腕子盈盈一握;通身衣缘镶黑色万字曲水纹织金缎边,外面还裹着如意云头纹、镶蓝色菊花纹和黄色水仙纹多层绦边,针角十分细密。新荷赞道:“应该是贡品吧,做得这样上心。”皇后淡淡一笑道:“太子妃说是亲手为我做的。”略一顿,又道:“你信么?”
      新荷嗅出皇后语言中的异样,也不敢说什么,只道:“殿下心灵手巧,这衣裳虽费功夫,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皇后道:“她是我挑的媳妇,要是有什么不好,还不是打我自己的嘴?可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是个什么东西!当初太子选妃时,只听说许家的大女儿虽貌不甚美,却端庄稳重、诗书娴熟,又比太子大两岁。我想着她娘家家势显赫、本人又有才有德,便定她为太子嫡妃,谁知……”说着无奈地摇摇了头,又道:“最可气的是恪儿,也不知受了她什么蛊惑,前些天竟然求我将她叔父的女儿聘为申王妃。若不是看太子与她恩爱异常,哼!”
      听到申王要聘别人为妃,新荷心中暗暗抒了一口气,可皇后脸上又现怒容,她也不敢多言,只道:“若是夫妻和睦,也是好的。”
      “也是我觉得亏欠悟儿良多,不忍使他伤心,才容忍这悍妇。”皇后移正身子,目光飘向窗外,那雨仿佛将天地洗刷了一遍,外面显得格外清朗。新荷不明白皇后所说的欠太子良多究竟是什么意思,道:“娘娘说了这半日话,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摇了摇头,皇后道:“让她们拿张椅子放在后廊上,我要出去坐坐。”文华殿后是太液池,新荷曾随母亲盛夏时到昭阳宫参加皇后的荷花会,那时一池碧莲,风送清香,景色绝美。“离荷花开还早着呢,如今外面还凉,娘娘仔细受了风。”新荷忙劝道。皇后却道:“这屋里气太闷了,出去走走也没什么。”
      坐在廊下,望着缠绵细雨,太液池一碧万顷,令人心旷神怡。新荷禁不住道:“若是能在这里长读诗书,此生无别求矣!”皇后忍不住笑道:“真是孩子话,诗书是要读,却不能当饭吃。在这深宫之中,你不算计别人,别人就要算计你,这些可要明白。”说完,靠在楠木椅上若有所思,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掩不住天生丽质,皮肤依然细腻白皙,双目仿佛黑色宝石熠熠生辉。
      不一时有女官呈上食盒,请皇后进茶点,皇后因问有些有什么,女官道:“有皇上赏的冰糖燕窝粥,各位娘娘进的鸭丁粥、杏仁茶、糖腌的玫瑰卤子等,还有太后特意着人为娘娘做的旋覆花汤和松黄饼。”新荷扶皇后直起身来,但望了望食盒,便摇摇头,什么都不想吃。新荷苦劝了一回,才勉强进了几口燕窝粥、松黄饼。
      皇后道:“你看我这个样子,哪里还有几日时光,当紧的,是要把身后事处置明白。”新荷不便答言,只是劝皇后别胡思乱想。皇后叹了口气道:“皇上对我,也算仁至义尽,如今就算他嫌弃,我也不怪他。”不禁想起往日时光,最难忘的还是做太子妃时,少年夫妻如胶似漆。
      十六岁时做了太子嫡妃,十八岁生头个孩子,不足百日就因伤风夭折,他怕她伤心,从早到晚地陪着说笑,给她宽心。二十岁那年他即位做皇帝,二人因小事吵起嘴来,她气得半夜赤足跑出寝宫,又摔在湿地里动了胎气;次子先天羸弱,脑子也不大好使,太医说皆是因动胎气而来。她便觉得对不起孩子,央着他立次子为太子,百般宠爱。
      如今自己病入膏肓,其他几个皇子皇女都聪明伶俐,不得不替这个因自己不慎造成伤害的太子打算,因道:“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太子。若是我千秋之后,新荷,你定要替姐姐看着这个孩子,绝不能让他受半分委屈。”新荷一惊,道:“承娘娘看重,新荷一定竭尽所能,只是……”
      还未说完,皇后打断她的话道:“自我为后,并不曾过于宽待母家,就是不想让家人因此变得好逸恶劳,今后我会重新打算。你也到了出嫁的年龄,亦会为你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婿,让你一生平安。”说着,脸上禁不住微笑,神思飘飞。
      新荷心中仿佛针剌一般,只觉得今生与他,终究是情深缘浅。
      皇后又道:“方才皇上与我说,晋王又求他指婚,迎娶你为嫡妃。晋王是皇上的亲弟弟,不好强硬回绝,但我知道,皇上心里与我是一个想法,都觉得他没安好心!”
      她只觉得浑身簌簌发抖,仿佛小时贪那雪花好看,只穿了小衣就到院中玩雪,结果冻得连话也说不出来,直冷到心尖里。那双带着忧郁与倔强的眼睛、湿润的手掌、炽热的双唇,难道都是假的么?
      “晋王,他是恨我们的啊!”皇后回头望了新荷一眼,看到她默然不语,只回头望着湖光山色,接着道:“晋王与他母亲仪贵太妃性子十分相似,都高傲异常、又工于心计之辈。我还是太子妃时住在宫中,倒是经常见到仪贵太妃,她是我见过的先帝诸姬妾中最标致的一个。她又与我年龄相仿,见面就似亲姐妹一样,然到背后就在先帝那里讲太后、皇上与我的的坏话,日夜啼泣,鼓动先帝废时为太子的皇上,改立尚在襁褓中的晋王为太子;先帝也因此多次萌生废易太子的念头。所以皇上即位之后,太后做主,对仪贵太妃极是苛刻,那晋王怎能不恨?
      “皇上常说,晋王为人谨慎小心,素怀狼子之心,又不好太压制他,让朝臣们说皇上心胸狭窄、嫉贤妒能。所以前几年把他派到边关去,没想到,他竟立了个大功回来,皇上赏他个户部的闲职,不过是个摆设。如今他那么执着地要娶你为妻,与他素日冷静沉着的性子极为不符,不知打的什么鬼主意!你与皇上、与我是什么关系,你说,又怎么能放心把你嫁给他?”
      新荷神思恍惚,皇后又说了些什么也没听清楚,眼前只浮现起那时那日,他拥她在塔顶看月亮,晚风轻拂、月色撩人,春心萌动。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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