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番外》想要活在梦境里

4、番十（三）

　　（三）

　　送了九哥回来，想着刚刚九哥在门口特地嘱咐的：“你这些天也本分点儿，别再捅漏子了，八哥那边我自会派人去说。”
　　我摇了摇头，心下暗笑九哥太过小心了。

　　不过话说回来，老十四的胆子也实在太大了。
　　皇阿玛这会儿正紧盯着这件事儿，他怎么还敢冒这么大的风险？照九哥的意思，皇阿玛本就对八哥有些气，那十四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八哥？
　　不成，越琢磨着越不对劲，我得去问问清楚。

　　出了后门，我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到十四那里天就差不多黑透了。
　　再低头瞅瞅自己这身衣裳，嘿嘿，除了极相熟的，谁能想到是我？
　　想想如果八哥知道我行事变的这样谨慎，也会称赞的吧。
　　一边得意着，一边朝十四府邸的方向赶了过去。

　　门房的奴才吱吱扭扭半天也没放出个屁来，最后还是十四的贴身奴才赶着过来请了罪，才带我往里头去，要不是有正经事要问十四，我真想踹死那个不晓事的奴才。
　　我正气着，就听小太监张全海嘴里嘟囔着：“十爷您来了就好了，我们爷关了自己个儿一整天了，东西也不吃，也不让人伺候，就连福晋也是干着急没法子，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更是知道爷的性子，没他的话，谁还敢进去？府里上上下下都快急疯了，您快去瞧瞧吧……福晋今儿还说从外头回来爷的身子骨就不如从前了，可禁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我本有些不耐烦，可听着听着张全海的动静里还带了哭腔了，我才有些奇怪：“老十四把自己个儿关起来了？”
　　“可不是，昨儿过晌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书房了，谁也不让进，也听不见里头有什么不对，就是安静地吓人……”
　　嗬，他又闹哪门子的别扭？
　　我们还没说他给我们找事呢！
　　要是因为这事儿八哥再翻不了身了……我他……

　　“十爷，……”
　　“干吗？！”心里琢磨着事，嗓门就大了起来，吓的小太监一哆嗦。
　　“到书房了……我们爷……”
　　我一抬头，这才看到十四这间后来挪到偏院儿里的书房，门窗的都紧关着，也不见里头有光亮。
　　说起这书房，我还真就纳了闷了，真不知道他当初怎么想的，这房子本就偏，门前还挡了些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树在那，借着月光看去，阴森森黑压压树影参差的，哪里像个贝子的书房！
　　这样的地方，里边坐着的又是那样的十四，说实话，我突然有点不想进去了。
　　可转念想到八哥，又看着张全海一副带死不拉活的表情，我哼了一声，硬着头皮朝那书房走了过去。
　　“十爷，给您照个亮吧……”
　　“不用了！”我随便地挥了挥手。

　　门没有反锁，是出乎我的意料的。
　　看来老十四府上的奴才们怕他的程度，要远胜于我府里的那群王八羔子们。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屋子里比外头还要黑。
　　我仔细地辨认了好半天，才发现其实老十四就坐在那张雕漆的长桌后头，头微微低着，我以为他会吼什么“滚出去！”之类的，可是没有。
　　真是不知道他府上的怕他什么？
　　难不成他一会就直接轮大刀砍过来？
　　我回手将门关好，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顺手关门的了，好象是因为八哥说过，如果有事要谈，就一定要记得关门……我记得我是有事要问十四的……什么事来着？

　　我慢慢地朝十四走过去，刚到桌子前头，就听十四明显哑了下去的嗓音戏道：“感情他们把您给请来了。”
　　“嘿，请？我是不请自来的！”
　　“那更好，我正想找人说说话。”
　　“也好啊。”虽然这样的十四于我更是陌生的，但说不清为啥，我就突然觉得，在这屋子里的我们，好象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同样封闭的暗房里，犯了错的我们，相互支撑着，相互安慰着，我记得那个时候，十四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嘴里不说怕，手指却冰凉……

　　拉掉十四手里握着的笔，我翻过他的手来，没来得及去握，就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抹暗红。
　　十四像突然惊醒了似的，猛地把手翻了过去紧紧地握起拳，又舒展开，侧过去自己拧着眉头看了半晌，想说话似的动了动喉结，却没有张嘴……直到很久以后的后来我才想，也许那个时候十四并不是想要说话，而是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渐渐适应了黑暗的我，这时才发现，十四身前的桌面上，平铺的宣纸中间儿端端地写了个“佛”字。
　　十四要出家？？
　　猛然闯进脑子里的信号让我大吃一惊。
　　“老十四……”我指着宣纸上的“佛”字儿问他，十四像没听到一样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什么？”
　　十四依旧不管不顾的嘟囔着，我又有些糊涂了，隐隐约约地听到什么“……恨……害了她……不想谁死……”之类的，想了想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说茗薇吧……啊，对了，茗薇，我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老十四……”我刚要开头，就见十四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我，对上他那双满布血丝的眼睛，我的心哆嗦了一下。
　　“十哥，我后悔，我真的后悔了……我真的后悔……”
　　“老……老十四？”是我的那个十四弟吗？那个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从来都是嘻嘻哈哈满不在乎性格爽利的谁看了都要赞一句“巴图鲁”的十四弟……什么时候，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十哥，她说男人做事，做了就不要后悔，可是我真的非常非常后悔……十哥……我看到她看我的眼神里除了怨恨还是怨狠……我的心好痛……”
　　“十四弟？”我看到十四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就算是被野马拖着跑出去老远身上不剩一块好皮肉都没有哭一声喊一声的小胤祯，那张倔强的小脸，跟眼前苍白到铁青的脸，竟是丝毫不差的重叠了起来……我已分不清那一个是我熟悉的十四，就好象这样两个十四都是伴着我一同长大的那个一样……突然有些心疼……
　　“十四弟，忘了吧，恩？”
　　“我忘不掉啊……十哥……怎么忘的掉……她会给十三哥讲笑话，会给十三哥唱歌，会给十三哥打圆场……她给十三哥什么都好，她会为十三哥做什么都好……她为什么要替他去死？！为什么啊……”
　　十四吼出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是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她为什么竟会愿意替老十三去死……
　　“我错了……我竟以为没了十三哥……我怎么会这么蠢！怎么会这么蠢？！！啊——”
　　听着老十四撕心裂肺的哀叫，我实在没办法无动于衷。
　　他那是怎样的叫法？像草原上，失去了亲人的狼嚎！像大漠里，中了利箭的鹰啼！
　　想劝他，却不知道从何劝起。
　　“她为什么不早说她愿意替十三哥去死！！为什么？！”
　　“老十四！”
　　十四听到我的吼声微微一顿，“十哥，你也觉得我蠢是不是？”
　　“老十四，别这样折磨你自己了，不值得，那丫头会为你这样的痛苦落一滴泪还是皱一下眉头？她心里只有老十三，她的泪她的笑她的关心甚至她的命她都可以给老十三，事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你怎么还不醒醒！”
　　十四听了我的话，目光忽地暗了下去……
　　看他平静了，我才稍稍放了心。
　　却忽然发现他抖的厉害，原来要克制一份感情，竟是这样的不易。
　　“叫弟妹来吧，你也不是铁打的，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说不准就忘了。”
　　“恩。”嗓子眼里发出的声音，浑浊不清。
　　我伸手在他仍旧颤抖的肩上用理按了按，转身走了。
　　之前怪他的心思全没了。
　　脑子里反复回旋着的，只有他一瞬间怒吼而出的“为什么……”……

　　出了十四府，我有些丧气。
　　还是忘了问他是怎样去见茗薇的……会不会牵连了八哥……
　　正有些出神，忽地听到一个像是极熟悉的声音：
　　“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