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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章 ...

  •   建兴元年(同年三月女主崩)夏初,京城。
      宇文祯为一品大臣,在年初新皇帝即位时,又被加封护安公的尊贵称号,一时成为朝野内外让人眼红与巴结的大人物。
      虽然宇文家和现任的易氏皇帝有着表亲的血缘关系,但是当年宇文祯以殿试取得官位时,是女主自封为帝之时,靠得全是他自身的努力。现在之所以被易氏皇帝封了公爵的地位,凭借的也是在女主掌政时,不畏触犯龙颜、以三品大臣力量,帮助易氏子孙的实效所致。
      没有其它官场中飞黄腾达者逢迎拍马的功夫,却也不若死忠臣子仗着自己诚心而古板迂腐的直言死谏;能在两个极端掌权者底下保有不坠的地位,宇文祯以良心为基准外,还多了分对上位者的圆滑手腕。
      祭紫月带着易芃躲了两年,终于等到了易氏再度掌权之时,回京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父亲拜把兄长的高升。这对她而言是件大好的消息,却也造成求见的困难。
      第一次在护安府大门被挡下,连通报的机会都没给她,就被提着大刀恫吓的守卫赶得老远。
      「不如紫月姐来个美人计,外加几滴眼泪的点缀,也许被放了行也说不一定呢。」被强留在客栈的易芃,听完这段不顺利的遭遇后,半开玩笑地说;其中不乏为了被当成孩子看待,而不能和紫月一同行动的事赌着气。
      低下头看着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裙。「下午我打扮一下,也许真的能进到府里。」紫月认真考虑着对方的提议。
      易芃翻了翻白眼。「我是同妳说笑的,别当了真吶!」
      紫月瞥了一脸反对的人,满是不解地问:「这是个好提议啊,为什么又说是玩笑话?」
      「真要这么做了,就算被请入府中,也绝对不是到大厅拜见宇文祯。」易芃低声回道。
      十多岁的小皇子,也许瞧不出他所崇拜的紫月姐姐有着太过单纯的思绪;但在外头待了四年的光景,易芃对人性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虽不能说习得了老奸巨滑的性格,却也颇能窥探出人心的丑恶面。相反的,向来自诩为小皇子保謢者的祭家千金,却显得太过天真。
      第二次再拜访护安府时,紫月照着先前的玩笑话实行了美人计;向来不违拗义姐的易芃,一反常态地硬是跟了去,为了不干扰过于可笑的戏码上演,躲在一旁随时准备解救身陷狼群的紫月。
      就在事情如易芃所料的进行时,他还没来得及冲上前阻止守卫的邪念,一名身着高级服饰、看是总管之流的中年男子出现,以严厉的口吻教训两名守卫后,跟着把杵在一旁的紫月赶了走。
      「现在怎么办?」两人绕到王府的侧门时,紫月叹气地问。
      「早知道不可行了。」易芃在心里嘟念着。看到紫月一身过于惹人注目的打扮,脱下身上斗篷替她披上,顺便还拉起斗帽遮住那张引起男人垂涎的皎好面容。
      「不如就照我最早的提议,让我以易氏皇子的身分去向守卫说说看吧。」看到已被包得密实的紫月,易芃才提议。
      「我称是宇文老爷世交的女儿,都没人肯相信;你自称的身分,恐怕也只会让他们当笑话。」
      「当笑话也好。」易芃自嘲地道。在他心里,到真把这种弊多利少的皇子身分,当成了一个老天爷开的差劲玩笑。「因为这算是欺君之罪,说不定还真会让护安公亲自处理。到时候不就能达成目的了?」
      「我怕在让宇文老爷亲自处理之前,会先让你受皮肉之苦。」紫月抬头望向比她高了两寸的易芃,眼中满是不舍。
      易芃撇过了脸,不想和那副溢着关怀疼爱的眼光有所接触。四年来他对紫月的感觉从手足之情,逐渐转变成男女间的憧憬。可是在单纯的男女情爱中,又掺杂过多的敬爱崇拜,所以只要有所克制,他相信不久后变能淡忘掉这种情爱的恋慕。
      从没想过和紫月变为情人关系的原因,是因为易芃知道在她心底始终有个男子的存在──紫月腰上悬挂的荷包中,显示了最好的证据。
      而且比起强烈的情爱,手足间的亲情,似乎是最能持久的一种情感,也是最适合他们两人间的存在形式。
      「护安公回府!」
      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打断易芃单方面的窘困。等他把目光移回到紫月身上,才发现后者已经朝大门口飞奔而去,看来是想要直接拦住宇文祯的轿子。
      「傻姐姐!妳在见到护安公之前,恐怕就会被当成刺客砍杀了!」易芃急忙追了过去,边跑边大吼着。
      因为紫月的行为太过突兀,让外围的警戒人员一时无措地任她穿了过去;后来追上的易芃则被两名身高体壮的军士以长刀架住颈子,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形,左躲又闪地穿梭在亮光闪闪的刀剑阵中。
      离轿子仅剩十步的距离,紫月被一名反应极快卫士以刀鞘打倒在地。娇弱的身躯自然承受不了武人的粗暴,可是坐倒在地的紫月一看到轿夫抬着轿子准备跨入公爵府的门坎,只能不顾周遭的众人,使劲地喊道:
      「祯伯伯!祯伯伯,您能仔细听听我说的话吗?还记不记得四年前的那件伤心事呢?」
      先前那名算是手下留情地只以刀鞘搁下紫月的卫士,在她开口的同时,上前强硬地把她拉了起来,原要驱赶她离开,却因为看到斗帽下美丽的面孔,而致怔了片刻。
      亏得卫士这一耽搁,让轿中的人有沉思细想紫月话中意思的时间;等卫士再度想起自己的职责时,轿夫已收到放下轿子的命令,且近身的一名卫士更依着主子的指示,把引起注意的紫月领到轿门前。
      紫月忐忑地走近轿子,看到布帘掀起一道缝隙时,把握机会地道:「我没有能证明身分的东西,而且经过四年的时间,您可能也认不出我,可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在较有隐私的地点谈事情。非常重要的事!」
      「我不知道妳口中四年前的事是否是我心中的事,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四年前的记忆,如果方便,还请姑娘让老夫看看妳的容貌。」
      宇文祯话一说完,紫月毫不迟疑地拉下斗帽,四周盯着她看的人,跟着响起惊艳的抽气声,同时轿内的人也为了不同的理由吸了一大口气。
      「妳……妳是紫月吧……」随着颤抖的声音,帘子后走出一名五十多岁的壮年男子,眼中带着快溢出的泪光。
      「感谢您还记得我的相貌。」紫月僵直地立足原地,对突来的顺利形势有点难以适应。
      宇文祯拉起紫月垂在身侧的手,语气中难掩欣喜。「那时禁军是说……我从来未曾想过还能再见着妳。」原本要追问四年前祭家是全家自裁的真象,一想到周围众多的耳目,连忙改了口。
      紫月会意地点了点头。「事情有些曲折,若老爷不反对的话,我想私下谈谈。」
      「傻孩子,别叫老爷,像以前一样喊我一声伯伯。」
      「伯伯。」紫月叫了一声,声音中有着强忍着的激动。
      「好孩子,这些年来真是苦了妳了。」宇文祯拍了拍对方的头。「跟我进去吧,除了要知道四年前的那件事情外,还要听听妳这段日子遭遇。」
      「另外还有一个人想要介绍给伯伯认识。」紫月在宇文祯跨步走进门坎之前,朝易芃所在的位置望了过去。
      宇文祯顺着她看去,瞧见易芃秀俊而似曾相识的面孔后,难掩惊讶之情。
      「看来伯伯已经大致明白我准备要说的事了。」感到宇文祯全身的震惊,紫月了然地说了一句。
      「原来四年前的传言还是有几分真实性。」当易芃被带到宇文祯面前时,他轻声地自语。

      书房中虽然坐着四个人,但是除了紫月讲述四年前在祭家发生事情的声音外,另外三人则是摒住气听着血腥味十足的真相──易芃虽然也是当年的参与者,可是大厅上的那幕他未曾目赌,四年后在听了详细的描述,体会到一直让紫月身受梦靥所扰的恶因。
      「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一开始是隐藏皇子的事,后来是逃避禁军追捕的事。我和妳父亲虽是把兄弟,可是我们两家的关系比血亲还要深厚吶。」当宇文夫人高氏低啜着一把搂住紫月时,宇文祯语带责怪地叹道。
      「因为大家都知道伯伯和我爹的交情,所以才更不敢来投靠啊。我想祭家发生这一连串事件的时候,宇文府上也免不了被搜查了一番吧。」
      「那时的确有禁军的人来家里,不过不能因此就……」高氏再次哽咽。
      「妳这个傻孩子。」宇文老爷叹了口气。「真的不知道该为这种善良替人着想的美德作番赞赏,还是该责备妳这种自个儿承担苦难的愚行。难到妳以为妳的宇文伯伯是那种怕事的人吗?眼见最亲的兄弟有难了,又怎么可能会坐视不理呢?」
      在宇文祯的责怪下,紫月感到其中的浓厚情感。失了双亲的四年里,是第一次又感受到类似父母亲情的温暖。
      「我明白宇文伯伯和伯母想说的话,不过,先别提我的愚行了,关于芃儿的事情……不知该怎么打算?」
      宇文祯把目光移到易芃身上,接触到不属于十五岁少年、太过深沉的眸子后,开门见山地直言道:
      「虽然易氏已经夺回政权,如今又有许多流散各方的易氏血亲重回京城,不过芃殿下的身分过于特殊,恐怕无法像其它的易氏族人那样,简单直接地在皇宫中现身。」
      高氏不解地盯着丈夫。「我不懂你的意思。如果芃殿下不能直接出现在皇宫中,祭家的事又该如何平反?还有那个不为人知的恶徒……」
      「夫人稍安勿躁。我不是说要藏着芃殿下一辈子。」
      「暂时把我藏起来,是害怕我曾祖母残留下的势力呢?还是恐惧现任皇帝为了保住皇位,所会采取的血腥手段?」易芃挑起一道眉,响应着宇文祯投来考验他能耐似地强烈目光。
      宇文祯对头脑清明的皇子赏识地点了点头。「殿下所说的两件事都有发生的可能。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惟恐另有野心人士,想趁着现任皇帝政权还不稳定的时机,以易氏嫡系子孙为借口,把殿下当成傀儡,破坏好不容易才安定的局面。」
      易芃自嘲地一笑。「这个皇室的身分可没半点好处。出生起便是因为易这姓氏而被囚在深宫内院之中,后来又为了它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之后还面对险遭死亡的厄运,现在居然可能成为野心者利用的工具……」
      「芃儿!」紫月打断了易芃的话。
      易芃朝紫月挑了挑眉,无辜地回道:「我没说错啊。」
      紫月以戏谑的口吻说教道:「你想多了,若这么钻牛角下去,岂不要责怪天在顶上,惟恐有朝一日便要掉下来的荒唐事了。」
      被紫月以玩笑的话训斥后,易芃收敛起不满。心里就算仍有不甘,却听话的不再表现出来。
      「殿下到也不用太悲观。等到扬回来后,让他到宫里向隆殿下打探现前的情势,也许只是老夫杞人忧天了。」观赏完他们这种比血亲姐弟更有默契的交流后,宇文祯安慰道。
      「妳还记得我们家的扬儿吧。」高氏别有用意地瞅着紫月。一听到丈夫提到儿子,她忽然有当月老的念头。
      「是伯母的独生子。」紫月不知宇文夫人心里打得主意,老实回话。「虽然两家认识后就不时听起扬哥哥的事,奇怪的却是从没能见着他的面。」
      紫月后面的话让宇文夫妇两儿相视一笑。易周朝的风气比前几朝都开放许多,女子出门抛头露面也不是大忌讳,不过祭氏夫妇却把紫月保护的紧,就怕一个不注意,自小即是美人胚子的女儿,惹来一群苍蝇蜜蜂。
      「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高氏还算能克制,为免太快的行动吓着八字还没一撇的准媳妇,适可而止地岔开了话题。「咱们先不提扬儿了,现在还是安排妳和殿下居住的房间要紧。」
      易芃瞄了高氏一眼,聪明地知道这位美丽的贵妇人打得什么主意。他当然盼着紫月能找到好归宿,只是却没宇文夫人的乐观。
      两年前他或许不知道紫月心里的情意,现在他则完全明白总管被王五杀死前,那段谜般的对话了。
      一个不曾见过面、被朝廷通缉的男子!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个值得拖负终生的对象。可是两年来,紫月心里却一直藏着他的身影。尤其在先前一年里,她几乎每晚都握着玉佩含泪入睡。
      「反正我已经二十岁了,现在才嫁人,是太老了些。」
      易芃望着被宇文夫人亲热勾住的紫月,想起她最近常挂在嘴边的话──照眼前的情形来看,这位想当婆婆想得痴了的夫人,可一点也不认为她的年龄不适合当自己的儿媳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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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高氏有意让紫月成为儿媳妇,安排卧房时便不考虑平日作为客房的东厢房,拣了打算当儿子新房、位于西方院落中的锁情阁。
      在府里工作的仆婢精明地瞧出女主人的用意,一旦传开新客人所居住的地点时,紫月所受到的礼遇俨然成为一家的少夫人;易芃身分虽未公开,却也托福得到良好的服侍。
      不明其中因果的紫月,因丫鬟仆人这种太过殷勤的服务,而大叫吃不消。昔日虽然也是位三品大臣的千金,少不了仆婢的伺候,但是这几年在外面靠着自己张罗事情,忽来的奢华反而让她难以适应。
      住在护安府十来天,为了避开丫鬟们太过勤快的服侍,以及全府上下热情的注视,紫月养成和众人躲猫猫的嗜好;而她最常躲的地点便是宇文扬所住的北方院落青竹轩。之所以选中了宇文少爷的居所,还多亏几日前从贴身丫鬟梅晴那儿得来的情报。
      梅晴在紫月来的第二天,奉夫人之命带着她参观整个府邸;路经过青竹轩门口时,顺便介绍此地的主人为宇文扬后,忍不住多言地补充:
      「现在这里没人居住,除了早晨负责打扫的人,多半都瞧不着人烟,算是府里最冷清的地方。」
      起头的一番话说完后,梅晴打亮着紫月的反应,在她平静的脸上找不到一丝好奇,只能放弃吊人胃口的捉弄,继续原本就准备说的话。「少爷多半时间都不待在家里,足迹几乎踏遍全国各地。不过在外头待了一两个月之后,总还是会回来住个十天半个月。只是这次他已经离家两个多月了。」
      「若我为男儿身,也想到各地去赏赏不种风貌的景色。」紫月真心表示,却少了梅晴感兴趣的回话。
      看着毫无所觉的主子,梅晴一咬牙,放大胆地道:「据说少爷经常出门的原因……是要去找寻一名女子。」
      其实这个自幼被卖来宇文家的丫鬟,不是个爱嚼舌根的人,更别说在未来的少夫人面前讲少爷的风花雪月;可是在和紫月相处了几个时辰后,就发现她是个个性温和、待人宽容的人,不想让这么一个天真的主子,在婚后才得知丈夫已经心有所属的真相。
      可惜紫月并不知道宇文夫人准备牵她红线一事,自然就无法体会到梅晴的用心。反而因为梅晴的介绍,让想躲开众人的紫月,得了个藏身的好场所。
      今日午膳过后,紫月便避了大家的目光,一个人来到青竹轩裁满牡丹花的院中,倚着一个粗大树干,阖着眼享受微风徐徐吹过的闲适。
      恬静的气息让偷闲的人渐渐沉入昏睡中……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不远处传来的人语,驱跑了浓厚的睡意。本以为是来整理的仆役,正打算悄悄开溜,却听到宇文老爷带着训斥的声音。
      说了些什么紫月并没听清楚,反而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宇文夫人带着责备的话,一字一句地传入她耳中。
      「别怒视着自己的父亲,你也清楚自己的行为,才刚回家,连向父母请安的时间都没有,就又准备要出门。」
      「我找到一条有用的线索,这次一定正确,所以不想再耽搁。」陌生的男子声音响起。
      一直维持原来姿势偷听的紫月,猜测是多年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宇文公子。和这么一位无缘的人,现在终于有了闻其声的机会。
      「家里来了两个客人,也有事要你去向隆殿下请教,所以你的行程……」宇文祯的话到此,刚好转到紫月所在的位置,一瞧见其中一名客人正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省了接下去对儿子的训示,换上一张盈满笑容的脸孔对满脸通红的紫月招呼道:
      「刚才还看到梅晴气喘嘘嘘地在寻妳,怎么这般悠闲地坐在草地上纳起凉了?」
      紫月猛地起了身,接触到宇文祯和善的目光后,为自己闯入私人院落的行为窘困,不安地低下了头。「很抱歉打扰了你们,也很抱歉没得到允许就擅自闯进少爷的院落。」
      是感受到紫月的尴尬和自责,身为青竹轩主人的男子,还没来得及和她打照面,便先以轻松的口气道:
      「没什么好允许不允许的,反正我一年里有九成的时间不住在家,这个青竹轩空着也是空着,妳若……」
      宇文扬的话因为看到说话的对象而打住,整个人中邪似地定在原处,双眼直视着满脸红晕的美丽女子。
      「妳……妳……」
      不知道原本口若悬河的宇文少爷,为什么忽然之间成结巴子,紫月好奇地望了过去,却为那张令异性心悸、让同性嫉妒的面孔,惊傻了片刻功夫。
      剑眉深目,高挺的鼻梁合上薄而带着浅笑的嘴,除了眸子中闪动的光彩和宇文祯有着父子间的雷同,面貌上十成十遗传了高氏的美丽容姿。不是因为高壮如武人般的身形,过于俊美的容貌,会让人误以为他是儒生般的文弱存在。
      「这位就是还没机会向你提及的客人之一。」高氏在儿子发愣的空档,快步走到紫月身边。
      宇文扬眨着眼打亮着家里的娇客,过长的盯睄时间,遭到宇文祯投来的警告眼色。怕再瞧下去会遭父亲一记拳头,他清了清喉咙,换回未见紫月前的沉着,问道:
      「这位姑娘有些面熟……不知道和我们家有什么关连?」
      「这是当然了。她和疼你的祭婶婶长得极相似呢。」高氏笑道。
      「哪位纪婶婶?」宇文扬甩了甩头,一句别有用意的话真的得了回答,还真被眼前的三个人弄得一头雾水。
      「如果你肯多留点时间给自己的父母,便会在看到紫月前,先弄清整件事的始末。」宇文祯趁机训着儿子。
      「什么始末?」宇文扬瞇起眼睛,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某些事情,似乎被家人排除在外了,心里颇不是滋味。
      「紫月是你父亲结拜兄弟的独生女儿。」高氏牵着紫月的手,领着她走到宇文父子的跟前。
      「结拜兄弟……娘是指『祭』叔叔?」宇文扬一脸愕然,原本对紫月还带着一丝观赏美丽异性的目光,全在知道她的身分后,转为全然的震憾。「我还以为……应该说大家都以为……祭家一家似乎都……」
      「被误认成我的女子,可能是我的贴身丫鬟吧。」紫月猜测。虽然弄不清当时移花接木的真正情况,却也感谢禁军的误解,否则到没把握能以被通缉的身分,带着易氏皇子躲过朝廷的追捕。
      「我想我多少明白要帮什么忙了。」宇文扬收起过多的惊讶,回复成他平日凡事处之泰然的模样。
      紫月露出一丝不自在的笑容,不得不事先提醒道:「事情恐怕没有宇文公子想得那么……简单,因为除了我这个祭家的残存者外,还有一个人的事要拜托你帮忙。」
      「是易芃殿下的事吧。」宇文扬摊了摊手,表情则是一派自若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紫月惊讶地瞅视带着一丝了然笑容的男子。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高氏瞪着儿子。
      「你们两个没向我说过芃殿下的事?」宇文扬无辜地来回望着自己的父母亲一眼。
      「你才回到家没过半个时辰呢,连紫月的事情都没向你说,可能会先告诉你芃殿下的事吗?」宇文祯没好气地回道,不甚欣赏儿子太过轻松的言行。
      宇文扬朝紧紧盯着自己瞧的紫月眨了眨眼,眼中闪着趣味的光芒,随后又拉起她的手,轻声保证道:「妳的事我一定会帮忙到底,祭家的冤情一定会平反的,而芃皇子的事,我当然也会好好处理。」
      紫月仰着头望着语气坚定的人,记忆中似乎曾经也有某人向她做了相似的保证--只是和那个不知面孔的人,再无相遇的机会了。
      离开宝城之后的两年中,她有几次忍不住想回到小屋去,尤其在半年期满的那几天,无论醒着还是睡梦,心里总惦着挥不去的身形。可是永钦表明的心意让她打消了念头;就算去了相同的地点,如果等着的人不是宇文扬的话,恐怕只会引来最恶劣的结果。
      「真奇怪我们的父亲是结拜的兄弟,可是我们两人却从未见过面。」宇文扬不顾父母长辈还在身旁,太过热情地和紫月攀谈起来。
      紫月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握在一双大手之中,尴尬地瞥了宇文夫妇一眼,企图想要不引起二老注意地抽回来;岂知被宇文扬握得紧,别说不惊动他人地悄悄缩回双手,就连引来高氏异样的眼光之后,都没能达成目的。
      「宇文少爷,手……」紫月窘困地提醒,不敢直望着对方的眼睛,只能把目光定在被强握住的手上。
      「别叫我少爷,若不嫌弃,就叫一声扬大哥吧。」
      「扬大哥,我的手……」
      宇文扬装作不懂,趁势又朝紫月挨近了些。他这个太轻浮的举动,让宇文祯皱起眉头,忍不住出了面,拍开儿子不规矩的手。
      「瞧你现在的举动,没早个几年让你见着紫月也是应该的。」
      得到自由的双手忙着收到身后,发现宇文扬仍以她不熟悉,却又倍感不自在的目光盯着自己时,胆怯地缓缓移到高氏身后。
      高氏怎会看不出亲生儿子眼里毫不压抑的强烈情感,脑袋里虽然重复浮现着『成亲』两个大字,行动上却还算稳妥──朝丈夫使了个眼色,又来回瞄了儿子和紫月各一眼,用意在明显不过。
      宇文祯当然也乐见祭家千金成为媳妇,可是却没有高氏想得单纯;想到前一刻还坚持去寻情人的儿子,居然一见着美丽的紫月便改了初衷,不得不对两人的亲事有所保留。
      当别的男人三妻四妾娶进门时,宇文祯只忠心妻子一人,除了劳心国家大事让他没多余心思花在温柔乡外,和高氏淡不掉的情思也是主要原因。他不要求儿子和自己有着相同的心思,也明白男子要专注在一名女子身上颇为困难,但是宇文扬太快的移情,让身为父亲的他,难以欣然祝福眼前这对外形上极契合的才子佳人。
      「说到咱们两家结交,我到记起一件事来。」知道丈夫无意拉拢,高氏终于耐不住开口。「当时我们两家还指腹为婚呢。」
      「指腹为婚?」宇文祯扬眉,满是不解地盯着妻子。
      「指腹为婚?」宇文扬和父亲同声低叫着,蹙着眉望向母亲大人,随后则溢着笑意瞅着和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说来紫月是我们家尚未过门的媳妇了。」高氏笑盈盈地说。
      被当成宇文家未过门媳妇的紫月,噗叱一声笑了出来。「伯母说笑了。我们两家最多才认识了十五、十六年,我们两人都是家里的独生子儿,且我今年都满二十岁了,当时哪有便便大腹可以指啊!」
      宇文祯会意了,朝妻子啧叹一声,目光中闪着警告。之后对唯一没猜着高氏心思的紫月道:
      「别理妳伯母的瞎话,她有大白天发梦的习惯。既然我这个儿子决定要帮妳和芃殿下,我们还是趁着保证人没反悔之前,先去找芃殿下一同把事情做番计划,事情能越快解决越好。」
      紫月点了点头。没来得及开口邀请宇文母子两人,被宇文祯强拉着离开了青竹轩。
      「瞧瞧你父亲什么反应?」等确定丈夫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后,高氏才不满地指责。「我明白他以前就挺疼着紫月,视她为亲生女儿,不过现在要娶他视为女儿的人,可是他的亲生儿子!」
      「对啊,父亲大人似乎像防贼似地防着我呢。」宇文扬露出淡淡的笑意,气定神闲地附和着母亲的话。一边搀着母亲缓缓跟了上去。
      「这都要怪你不好。」高氏的矛头又指向儿子。「倘若不是你这一年半的时间一直念着那个女子,你父亲也不会……」
      『我到现在可也没忘了她。』宇文扬在心里回道。发现母亲死盯着自己,怕受到再次的指责,连忙道:「我对紫月妹妹可是真心诚意的,而且我也准备在家里待上一段时日。」
      「多久?」高氏一脸不信地问。
      解决芃皇子和祭家的事、追求心仪的女子、成亲进洞房、说服新婚妻子一同云游四海需要多少时间?「若没其它的变故,半年一年的是跑不掉了。」宇文扬举起右手作了个发誓的手势。
      高氏喜孜孜道:「那天一见着紫月,我就知道她注定要当咱们宇文家的媳妇。」
      「你们是怎么和紫月见面的?」宇文扬好奇问。
      「是紫月冲过重重守卫,才拦到你父亲的轿子。听说还被一名卫士以敛鞘打倒在地;好险那人眼明,看出她不过是名弱女子,才没朝她一刀挥过去。」
      「之后那个卫士如何?」宇文扬急切地问。「任意伤了人没遭到父亲处罚吗?」
      高氏奇怪地望了儿子一眼。「有什么好罚的?人家可是尽忠职守的保护主子安全。膲你的表情,又听你这么说……」高氏省了接下去的话,明白似地笑出声来。
      「你们母子两个在后头讲些什么悄悄话!快跟上来吧!」前头传来宇文祯不耐的叫唤声。
      「来了!」宇文扬替撇嘴不屑回话的母亲应了声。随即又在高氏耳边细声道:「既然母亲明白了儿子的心意,日后就请在紫月妹妹面前美言几句。」
      **********************************
      皇城,东宫书房。
      「这几年你在外头四处探听都没他的消息,我还以为芃儿已遭不测,没想到居然踏破铁鞋无觅处……这可是易家直系中最小一辈的嫡生子呢。」易隆在听了表弟的叙述后,脸上难掩兴奋之情。
      房里唯一的观众看了他毫无掩饰的表情,忍不住轻笑出声,多半还是想起表哥在人前装腔作势的威风模样。
      「别顾着笑了。他的身体可好?这几年在外头肯定吃了不少苦。」
      「食膳上享受不到宫里的山珍海味,是可想而知的事;不过比起处身在华丽的牢笼中,外面的世界自然要好得多。」宇文扬啜了一口宫里才酿得的好酒后,以颇有深意的字句回答。
      「外面的世界的确好得多。瞧我如今处得位置,就算想看看我这位侄儿,却碍着一票别有用心的人士,而不得不作罢。」说到此,想到表弟之所以支开他人与自己单独谈话的理由,顺势道:「目前还是依照护安公的安排,让芃儿暂住在宇文家里,对好奇的人则称是你们的远房亲戚。」
      「我父亲的顾忌和现实果然没太大出入,就不知道是碍着哪一方面才不便公开芃殿下的身分?」
      「有关野心人士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那项猜测。」
      宇文扬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原本慵懒的脸上多添了一丝积极。「是哪一群人物?既然知道他们的存在,为什么目前没采取任何行动?」
      「一方面是尚未掌握到确切的名单,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企图夺取皇位的那群人士中,似乎包括一公主和一名王爷。」易隆一声轻叹。「你了解父皇的性格,对于同父的手足,无论如何是下不了手的。」
      「纸包不住火。祭姑娘为了能见到我父亲,曾经惹了一次小骚动,如今外头已经把她的事做了番渲染。我想被有心人探出她的身分,以及连带知道芃殿下的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这我理会得,我也没打算把这件反乱的阴谋托太久。不过说起谣言,不如你娶了祭家千金,到是能为外人的臆测……」易隆玩笑开了一半,忽然停了口,面容严肃地赔不是。「是我失言了,一时忘了你那位宝城姑娘。」
      「我娘似乎非常喜欢祭姑娘,一心想替我们两人牵线。」宇文扬说起这件事,心思全飘到紫月身上,最喜欢细品的,是她流露出的腼腆娇羞。
      宝城的那位『紫月』姑娘,因为要紧守惊人的秘密,不得不以强势的态度应付外来的一切;如今得到宇文家助力的祭家千金,终于能卸下武装的外表,柔顺的本性表露无疑。也让宇文扬得以窥探她柔弱中,带着刚强的真实面貌;再一次迷恋上同一名对象。
      「看来要叫令堂要失望了。」易隆没听出表弟这句话的含意,仍带着歉意地附和。
      宇文扬摇了摇头。「和殿下打个赌吧,她老人家非但不会失望,一心所盼的事还会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
      「你、你变心了?」易隆吃惊地问。不是非得要字文扬专情于某位女子不可,只是他目赌表弟为了探访那位姑娘的下落所花费的心力,一时间不能相信向来自主的人肯和母亲决定的对象成婚。
      「祭姑娘的全名叫祭紫月。」宇文扬不愿让别的男人知道『未婚妻』的闺名,不过易隆却是个重要人物,不容他介意太过小家子气的事。
      「紫月?不就是你那位宝城姑娘的名字?」易隆一时间还没意会过来,几分傻气的问。
      「所以请殿下快些行动,为了隐藏芃殿下的身分,连带也会拖延了我的婚姻大事。」宇文扬没好气地应道。
      「婚姻!」听到宇文扬谈起这两个和他非常不搭的字词,易隆忍不住把一口刚喝进口里的茶全喷了出来。
      「我知道从我口里说出这两个字很怪异,不过殿下这种表现,也太不给人面子了。」
      「先不说我的表现了,还有一件要紧事呢!」易隆急道。「虽然我清楚你对紫月的心意,但是紫月姑娘本身的意愿呢?她同意你单方决定的事吗?更重要的事,她是否知道你就是朝廷追捕的钦命要犯?」
      「没得到殿下的允许,我自然不会泄露──就算事关我一生的幸福。」
      「不加上最后一句,到也是蛮动听的马屁话。不过真的恭喜你寻觅到了朝思梦想的人。」
      对表兄真诚的祝贺,宇文扬只是自嘲的一笑。有关『寻觅』这两个字,代表的意义却是他的无能。失而复得的佳人,完全不是靠他的努力所得,不过是捡了现成的便宜。
      「看到紫月出现在青竹轩,又明白了事件大致经过,我第一个念头只是觉得自己很窝囊。」
      「窝囊?」易隆饶有兴致地瞅着皱眉的人。不是察觉到表弟真心的苦恼,他真会以为眼前的人在无病呻吟。
      「当年紫月说起自己的冤情时,我居然没想到祭家的事,那时京城中只有祭家的血案而已啊!更呕的,明明瞧见芃殿下了,也觉得似曾相识,却还是没留心到眼前的少年便是两年来寻找的对象。」
      易芃一直被囚在深宫内院中,身为易氏的皇子们很难与他见上一面,更不用说是异姓的外人。宇文扬所以觉得他似曾相识,当然在于小皇子和年幼的易隆十分神似。
      「说到芃儿……再一阵子,我想去护安府里看看他。」易隆自己已有三名子女,但是从易芃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对这位侄儿非常投缘。「不只光是看看他,顺便也瞧瞧那位令你朝思暮想的女子。」
      宇文扬闷吭了声,不喜欢易隆脸上的取笑。「什么时候能让我向她表明身分?不管紫月选择赤狐或宇文扬,我内心都不太舒服。」
      「真贪心。」易隆啧了两声。「我也不是故意要折磨你,只是目前的局势还挺脆弱的,不是向她公告的好时机。」
      宇文扬瞥了表兄一眼,眼中闪着不信的神色。似乎在他说得头头是道的理由中,听到『故意』二字说得特别突显。
      「紫月不是个多嘴的人,既然殿下都能让宗展顼参与赤狐的计划,也就没什么人不能说了。」
      宗家历代在朝为官,也是易周朝的开国功臣;宇文家和这个有历史的家族是世交,因此宇文扬方不得已地和同辈的宗展顼成为竹马之交。这份友情,怎样都斩不断了。
      易隆大笑道:「看来你对自己的老朋友挺有意见的。他除了巧言令色一点外,到也没有不好的地方。」
      『目前我最担心的,就是他那张莲花之舌了。』想到多数人都爱听好话,宇文扬就想把紫月藏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怕一个不留意,二十几年的朋友便成了自己的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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