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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章 ...

  •   第六十四章

      处置宁妃的决定迟迟没能定下来,碍于案子牵涉颇深,刑部也不敢贸然催那朱明风下定夺,只在一次觐见中刘尚书蜻蜓点水提了一提,也没见朱明风多大反应,遂先将案子压着不动,静待发令。

      竹云提着午膳去了趟天牢,那地方直将外头的世界隔了开,不见天日。
      这季节的牢里头处处透着股潮湿的气味,一路走进去竹云发现不少地方都有了霉迹。
      这要换做自己,怕也是宁愿一死了之的。
      只是那天宁妃说,她来请罪,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朱明风。
      凡事总得有个终场,宁妃顺带说了她在当时说了什么叫朱明风欲哭无泪的话。
      她说朱明风若不忍心杀她,再借竹云的手便是,这样也算是让竹云的罪状罄竹难书,留不到叫后人生疑的把柄。

      竹云到那时才彻底明白自己于朱明风心中的位置。
      何其薄弱。

      宁妃一听外头开锁的动静,不等那门完全打开,这便笑道,什么风能把你吹来了。
      竹云沉默地将东西搁在桌上,一样一样端出来。
      宁妃瞥了几眼,有酒有菜,又端出一盅飘香的热茶。
      发生什么事了?怎的不说话?
      我是来陪姐姐上路的。
      宁妃的神情微怔,看向牢门的方向,却不见其他人。
      此话何意?

      竹云将东西摆好,在桌对面落座,轻声道,我能不能问问姐姐一些话。
      你尽管问就是,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竹云揭了茶盅的盖子,里边抑不住的茶香顷刻满了牢房。
      姐姐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他的心不在这的。
      宁妃没想她会突然问这个,顿时笑道,我若说,我自打进宫那天,就没见过他的心,你信是不信?
      那姐姐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倒不认为那样是煎熬,宁妃下了石铺,与她相对而坐,伸手要去端那盅茶,却给竹云拦住了手。
      她摇了几下头,说道,姐姐先不急着喝,将话说完也不迟。

      宁妃心里觉着她异样,似乎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只得接着方才的话头答道,我进宫来之前,就耳闻他风流成性,心无所居,进宫来,也不求他此生只待我一人,只要他能开心那便是好的。
      姐姐这话未免就虚了,若真是只要他开心,又何苦这样神伤。
      神伤也不过是因为当初自视甚高,原以为什么都当真能化在心里,不想自己从来就是没有那份开明的,若非如此,也不用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当初我如若能软弱一些,怕是他也不会将我认成坚强的女子,我也就不用这些年来总是一个人咬牙扛着了,悔不当初啊。
      竹云听了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才幽幽道。
      姐姐,我是真喜欢他。

      宁妃不明白她话中何意,遂也不答,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竹云盯着面前那盅缕缕轻烟的浓茶,喃喃道,这茶里头,我下了药。
      宁妃一惊。
      我把它端进书房里头,临走的时候却想起他待我的好。
      我就又将它端了出来。
      放在了这里。
      宁妃这才明白方才竹云不让自己碰那盅茶是为何,只是没想竹云竟是这样烈的性子,就连同归于尽的想法都有了,心惊之外只觉额头青筋突突跳动,似是给吓出了冷汗。

      宁妃颇为勉强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劝道,那便作罢了吧。
      我似乎总能听见姐姐说些作罢的话,竹云不假思索道,我这几天避着他冷静了很久,想起姐姐说的许多事情,其实那些事情若是放在我身上,我无论如何都忍不下的,我从来只想,若待我好,那我便待他更好,可是原来最为轻贱我的不是那些女人。
      我做了这样多的事情,就是死,我方才也是真想拉他一起,这样我或许就不会那么难过。
      宁妃知她心中苦楚无处能说,又怕她听不进安慰,反倒坏了事,遂想说些引开她注意的话语,希望能有所开导。
      你方才问我如何能熬过这些年,要真论起来,不妨将心比心,倘若将爱与不爱的立场换过来,怕是谁都无福消受的。
      姐姐想说什么,我自然是听得懂的,我也明白强求来的东西要不得,只是我之前从未想过,他其实对我一点感情都不存在,我咽不下这口气,我真的...好恨。
      所以不作罢又能怎样?宁妃摇着头道,不过说起来你我终归想的不一样,我从不想强加给他任何东西,虽然我一直以为到死了都能等着他,只是若换做我对着个自己不爱的人,怕也是多少会伤人心的,又有什么怨言可说呢。
      这说穿了就是一厢情愿呀。

      一厢情愿......
      竹云惦着这句自言自语了一会,忽的笑出声来,在牢房四壁回荡,说的好啊,一厢情愿......姐姐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只是那又如何呢,我就是这样,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凡是同我抢的我统统都不能饶恕,就是他想逃我,我也宁愿他死了好。
      宁妃一听,登时笑得苦楚,说道,你若真是这样想,又何尝会下不去手。
      闻言竹云就像给戳到了软肋,一时情绪不能自己,不吭声了,无声地哭了起来。
      期间断断续续说些叫宁妃听不清楚的话语。
      宁妃心想这几日来,她定也是没少哭过的。

      姐姐,竹云擦了把眼泪,颤声开了口。
      我在,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竹云刚擦干的脸顿时又叫泪水沾上,扑簇簇往下掉,其实今日来,我是和你说件事。
      你说便是。
      竹云将手伸进袖中,摸索了好一阵,才缓缓从里边抽出条色白的绫布,足有三尺。
      宁妃登时楞在原地。
      你这是做什么?

      竹云将那白绫搁置桌上,面不改色说道,姐姐一心求死,这我知道,姐姐之前说的意思,我也都是明白了,我来时已经写了纸罪状,将我入宫来做的这些事端交代得清楚,并且我已将私放妃嫔的罪责都写在了自己身上,如此一来姐姐顺理成章便是给冤枉的,姐姐大可安心去,我想,姐姐死后,我若来个畏罪自杀,许是最让他省心。
      你...你这是为何?宁妃大惊,险些说不出话来。
      姐姐怎会这样问呢,我犯下的事端已是十恶不赦,再加一条又有何妨,姐姐有句话说得好,这由始至终都空荡荡的地方,谁守着都难受。
      宁妃见她神色苦痛,先前一直想问的话语在这一刻破了土,请你告诉这个做姐姐的,我们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见过面?
      竹云破涕为笑,说道,姐姐怎么还惦记着这事。
      你要替我背这罪责,起码也得让我知道个明白,否则我于心不安。
      竹云低头沉默了许久,才道,我入宫为奴的第一天,因为不懂规矩,叫公公好生一顿臭骂,半夜里难受得睡不下,便起来偷偷想去御花园呆一会,路上撞见一位娘娘,将她的裙子都踩脏了,我原想那娘娘会动怒,谁知道她竟笑着和我说没事。当时四下无人,要说她是装样全然没有说法,自此我便对那娘娘心生好感。
      她是我进宫来第一个对我笑的人,笑起来真漂亮。

      宁妃听她这样一说,隐隐有了些回想,只是仍不大清晰。
      竹云见她这般认真轻声笑道,想不起来的话,就莫想了,一点小事罢了,怕也是没几个人会记得的。
      宁妃窘迫一笑,又道,你当真都想清楚了?
      还能有什么不清楚的,这也是我唯一的退路,他既然从一开始就将我作了踏脚石,又怎会给我翻身的机会,更何况那一纸罪状公诸于世,就是他愿意放过我世人也留我不得。只是我一直都在想,他不惜这样自毁英明,若真是为了保全哪个人,我定也是羡慕至极。
      他让你陷入这般困地,你怨他吧?
      竹云轻声一笑,道,我又何尝不是陷他与诸多不仁不义?待那罪证大白,不知多少人会指着他的脊梁骨骂他,我虽恨他,想将他一并拉入地狱,只是到了最后才大彻大悟,他就连心都不是我的,更何况他的命,不知这样放过他,他会不会还能记得曾有个女子为他做尽一切却仍旧不得所爱,若能记得,那样便也好了。
      看来你的确是将一些事情看得开了,这样我也放心了些。
      宁妃说着拿起桌上那段白绫,柔声道,你替我将窗子打开吧,我想看点儿外头的阳光。

      当那窗子拉开,刺白的光芒顷刻溢了进来,将整间牢房照亮。
      宁妃用桌椅垫在脚下,将那仿佛融在阳光里头绫布系在横梁。
      片刻间浑身已是让阳光烘得微暖,一如当年阳光灿烂的盛夏。

      当年盛夏,阳光灿烂,白兰满院,听得爹爹招待贵客,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听得那串笑声豪气云天,不似普通少年。
      丢下正打理的木梳,悄悄从房中溜了出来,远远瞧见个背对自己的陌生背影。
      他似是察觉背后有人,猛然转过头来,一时避闪不及,躲进院中那遍开四海的白兰之中。
      以为他该是回了头,轻轻探出个脑袋欲一探虚实。
      这位姑娘何故如此狼狈?
      他竟是从没动过视线,紧紧等盯着处动静来源,忽见花丛里头一张素净的脸庞,发上沾花无数,颇为狼狈,顿时又是一笑。

      她便是看得痴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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