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世夫君他悔疯了》叶辞树

85、纸间惊雷

　　回到市区，已是华灯初上。白日的奔波与失望并未消磨掉两人的决心，反而让那份探寻真相的渴望变得更加清晰。他们没有各自回家，而是就近找了一家安静的简餐店，草草解决了晚餐，心思全然不在食物上。

　　“地方史志办明天早上八点半上班。”何彦书放下水杯，看着手机屏幕上查到的信息说道。他的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敲着，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我认识里面一位研究近现代史的老先生，姓周，之前因为一些学术问题有过交流。我可以先联系他，说明一下情况，或许能获得一些帮助。”

　　“太好了！”孟清辞眼中燃起希望。有内部人士引路，总比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要好得多。“我们需要查什么？所有姓王的，参与过抗战的人员记录？”

　　“范围还是太大。”何彦书沉吟道，“我们需要一个更精确的切入点。‘王守业’捐赠了玉佩，假设这玉佩真是他父辈或祖辈的遗物，那么，这位先人很可能是在本地参军或活动的。我们可以重点关注番号在本地区活动过的部队记录，尤其是……伤亡名单。”

　　“伤亡名单……”孟清辞的心微微一沉。这个词让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何彦书那个中弹牺牲的梦境，喉咙有些发紧。

　　“嗯。”何彦书的神色也凝重起来，“还有阵亡将士通知书、地方上的英烈录、甚至是一些幸存的战友回忆录。任何可能与‘王’姓，并且与玉佩可能相关的线索，都不能放过。”

　　他看向孟清辞，眼神带着询问：“明天，可能会看到很多……沉重的记录。”

　　“我明白。”孟清辞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我不怕沉重。我只怕找不到答案。”那种被迷雾笼罩、被诡异梦境缠绕的感觉，比直面历史的残酷更让她感到无助。

　　何彦书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中微动。他不再多言，拿出手机，走到一旁去给周老先生打电话。

　　片刻后，他返回座位，脸上带着一丝松快：“周老很好说话，听说是为了考证一件抗战文物的来源，很支持。他明天会在办公室等我们。”

　　这个消息像一剂强心针，让两人都精神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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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何彦书和孟清辞准时来到了位于市政文化广场一侧的地方史志办公室。这是一栋有些年头的苏式建筑，红砖外墙，爬满了郁郁葱葱的爬山虎，显得古朴而肃静。

　　周老先生是一位头发银白、精神矍铄的老人，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笑容和蔼。他将两人引到一间满是书架、弥漫着旧书和油墨味道的阅览室。

　　“小何啊，你说的情况我了解了。”周老示意他们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想从浩如烟海的资料里找一个不确定具体名字的‘王’姓抗战人员，确实是大海捞针。不过，我们可以试着缩小范围。”

　　他熟练地打开一个索引柜，抽出几张卡片：“根据你们提供的捐赠人可能居住的区域，以及玉佩作为个人贴身物品的特性，我们可以优先排查当年在本地区组建、活动，并且伤亡较为惨烈的几个地方部队和游击队序列。这些部队的官兵本地人居多，遗留个人物品被家属保存下来的可能性也更大一些。”

　　“太好了，谢谢周老！”何彦书由衷感谢。专业人员的指引，让他们避免了徒劳的奔波。

　　在周老的指点下，他们领到了几大本厚重的、纸张已经泛黄发脆的《XX地区抗战史料汇编》、《英烈名录（本地卷）》、《XX游击支队战史》等档案册。

　　阅览室里异常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阳光从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形成一道道光柱，照在斑驳的木质地板上。

　　何彦书和孟清辞各自埋首于厚重的史料中。何彦书看得极快，手指划过密密麻麻的人名和番号，眼神专注，不时用笔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记录下可能相关的信息。他专注于部队序列、战斗地点和人员名单的交叉比对，试图构建起一个逻辑网络。

　　而孟清辞的阅读方式则更偏向于感受。她看着那些冰冷的名字、简短的籍贯、牺牲时间和地点，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个模糊而年轻的面孔。当她看到“牺牲于断龙峪阻击战”、“XX高地保卫战，全连殉国”这样的字眼时，心脏总会莫名地一阵紧缩，呼吸也变得困难。那些地名，与她梦境中何彦书提到的，何其相似！

　　时间在静默的翻阅中悄然流逝。桌角堆积的档案册越来越高，但那个关键的“王”姓名字，却始终没有出现。希望如同细沙，在指尖一点点流逝。

　　孟清辞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拿起旁边一本看起来更旧、更薄，甚至没有正式封皮，只用牛皮纸简单装订的册子。书脊上用手写字体标注着《济生堂救护队零星记录及人员追忆（非正式整理）》。

　　“济生堂……”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心头猛地一跳！一种强烈的、莫名的熟悉感席卷而来！为什么这个名字……让她如此在意？甚至比看到那些惨烈的战斗记录更让她心潮起伏？

　　她迫不及待地翻开。里面的字迹各不相同，显然是多人回忆记录的汇总，纸张质量很差，字迹也有些模糊。主要记录了一家名为“济生堂”的药铺在抗战时期临时转为战地救护点的事迹，以及一些医护人员的简单情况。

　　她的目光急切地扫过一页页潦草的字迹，心跳越来越快。突然，她的手指停在了一页纸上，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段关于济生堂一位护士的简短记述，字迹娟秀而疲惫：

　　“……孟姓护士，名不详，外地而来，医术尚可，性情坚韧沉静。于断龙峪战役期间，不顾身孕，坚守救护岗位，后为掩护伤员，遭敌机轰炸，不幸殉难，腹中胎儿亦未能幸免……其夫为何姓军官，似亦于同期牺牲于断龙峪前线，具体情况不明，憾甚……”

　　孟姓护士……身孕……为掩护伤员殉难……何姓军官……断龙峪……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孟清辞的神经上！

　　她浑身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又猛地沸腾起来！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不真实。拿着纸张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薄薄的纸页在她指尖簌簌作响。

　　“怎么了？”何彦书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抬起头，看到她煞白的脸色和盈满泪水的、充满了巨大惊骇与悲伤的眼睛，心头猛地一沉。他立刻起身绕过桌子，来到她身边。

　　“清辞？”他担心地扶住她的肩膀。

　　孟清辞说不出话来，只是颤抖着，将手中那页记录推到他面前，手指死死地戳着那段文字。

　　何彦书疑惑地低头看去。

　　当他的目光触及那几行字的瞬间，时间仿佛骤然停止！

　　“孟姓护士……何姓军官……断龙峪……殉难……”

　　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如同惊雷炸响，将他一直以来试图用理性构建的解释彻底粉碎！

　　他梦中的战场，就是断龙峪！他梦中那个牺牲的“他”，就是这位“何姓军官”！而他临终惦念的“清辞”，就是这位同样牺牲的、怀着身孕的“孟姓护士”！

　　那不是梦！
　　那是……真实发生过的前尘往事！
　　是他们两人的……前世！

　　巨大的冲击让何彦书眼前发黑，他踉跄了一下，扶住桌沿才勉强站稳。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他猛地抬头，看向同样处于巨大震撼中的孟清辞。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那里面是同样的惊涛骇浪，是同样的不敢置信，是同样的、被命运的巨大手掌紧紧攫住的战栗！

　　周老被他们的动静惊动，走了过来：“小何，孟小姐，你们……没事吧？找到什么了？”

　　何彦书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周老……这、这本记录……是从哪里来的？关于这位孟护士和何军官……还有更多的信息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急切。

　　周老凑近看了看那页记录，推了推眼镜，回忆道：“哦，这个啊。这是很多年前，我们走访一些当年幸存下来的老居民和游击队员，根据他们零散的口述整理出来的，非官方资料，很多信息都不全，也没法核实。这位孟护士和何军官，我记得……好像是一对夫妻，具体名字都失传了。可惜啊，都没能活到胜利……”

　　他叹了口气，没有注意到面前两个年轻人那如同听到自己讣告般的、死灰般的脸色。

　　“济生堂……”孟清辞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那个地方……在哪里？”

　　“济生堂啊，原址好像在几十年前的城市改造中就彻底拆除了，大概位置就是现在的人民医院那一带吧。”周老惋惜地摇摇头，“唉，那时候，太多这样的悲壮故事，来不及记录，就淹没在历史里了……”

　　后面周老还说了些什么，何彦书和孟清辞已经听不清了。

　　他们拿到了最关键，也最残酷的证实。

　　前世。牺牲。死别。还有那个……未曾出世的孩子。

　　所有的离奇梦境，所有的心悸与共鸣，都有了鲜血淋漓的答案。

　　那半块碎玉，是他们爱情的信物，也是他们悲剧的见证。

　　何彦书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看向泪流满面、几乎无法站立的孟清辞，一种跨越了生死的、巨大的悲痛与怜惜，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伸出手，不是扶，而是近乎一种保护的姿态，将她轻轻揽住，支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们……先离开这里。”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沉重。

　　孟清辞没有拒绝，她依靠着他手臂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力量，麻木地跟着他，向周老道谢告辞，然后脚步虚浮地走出了这间充满了历史尘埃的阅览室。

　　外面的阳光刺眼得让人晕眩。

　　但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眼中的世界，已经彻底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