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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溯源之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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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馆窗外的阳光愈发炽烈,将室内烘烤得暖意融融,却驱不散何彦书与孟清辞心头那层由离奇梦境织就的寒意。两人面前的饮品早已凉透,但谁也没有在意。一种无形的、沉重的纽带,已然将他们紧密相连。
“我们需要一个起点。”何彦书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只是镜片后的眼神愈发深邃,“博物馆的捐赠记录是最直接的线索。捐赠者‘王守业’先生,是关键。”
孟清辞点了点头,紊乱的心绪在确定了共同行动的方向后,稍稍安定下来。“我们现在就去博物馆?”
“嗯。”何彦书起身,“我跟档案室的同事打声招呼,查阅原始捐赠文件应该没问题。”
半小时后,他们回到了市博物馆。穿过熟悉的展厅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再次在那半块碎玉的展柜前停顿了片刻。玻璃柜中的玉石依旧静默,但在他们眼中,那莹白的玉身与暗红的沁痕,似乎都蕴含了更多亟待解读的密码。
何彦书直接带着孟清辞来到了位于博物馆副楼的档案室。说明来意后,负责管理档案的一位中年女士显然与何彦书相熟,很痛快地找出了“烽火记忆”特展的捐赠物品档案册。
泛黄的纸质档案册被小心地摊开在办公桌上。何彦书戴上白色棉质手套,修长的手指精准地翻找到记录着那半块羊脂白玉佩的那一页。
捐赠人:王守业。
捐赠日期:二十年前。
捐赠物品描述:羊脂白玉佩(残),一枚。
来源说明:家传旧物。
联系地址:一个位于本省邻市的、现在已经有些模糊的村镇地址。
联系电话:一个显然早已是空号的座机号码。
记录十分简略,甚至可以说是语焉不详。
“家传旧物……”孟清辞轻声念道,眉头微蹙,“没有提到任何关于它原主的信息吗?比如,那位可能牺牲的抗战军人?”
何彦书摇了摇头,指着来源说明那一栏:“这里写得太含糊了。‘家传’,范围很大,可能是父辈,也可能是祖辈。而且,‘王守业’这个名字,也很普通。”
管理档案的女士在一旁补充道:“何研究员,这份记录是二十年前入库的,当时的管理没有现在这么规范,很多捐赠信息登记得都不完整。这位王守业先生捐赠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们。”
线索似乎在这里中断了。
孟清辞看着那行模糊的地址,有些不甘心:“这个地址……还能找到吗?哪怕只是去看看,问问当地的老人,或许也有人记得一个叫王守业的人?”
何彦书沉吟片刻:“二十年前……城镇变化很大,这个地址很可能已经不存在了。但,这确实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他抬起头,看向孟清辞,眼神里是征询,“你想去?”
“我想试试。”孟清辞的眼神坚定,“坐在这里猜测,永远不会有答案。既然梦境把我们指引到这里,我不想放弃。”
她话语中的决然感染了何彦书。他合上档案册,脱下手套:“好,那我们就去一趟。我安排一下手头的工作,明天一早出发,可以吗?”
“可以!”孟清辞立刻点头。
决定已下,两人没有再多做停留。离开档案室,走在博物馆安静的长廊里,气氛却与来时截然不同。不再是各自沉浸在震惊与困惑中的孤立个体,而是成为了即将共同踏上探寻之旅的伙伴。
“我需要回去准备一下相机和设备,”孟清辞说,“这种寻找的过程,本身也值得记录。”
“好。”何彦书颔首,“我也需要查一下那个地址现在可能对应的区域,做些准备。明天早上八点,我来接你?”
“嗯。”孟清辞报出自己公寓的地址。
简单的约定,却仿佛承载了远超其本身的重量。在博物馆门口分别时,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未知旅程的些许忐忑,以及更多破开迷雾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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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何彦书驾驶着一辆沉稳的SUV,准时出现在孟清辞公寓楼下。他今天穿了一身便于活动的深色户外装束,少了些学者的文雅,多了几分干练。
孟清辞也准备妥当,背着装满摄影器材的双肩包,素面朝天,却精神奕奕。
车子驶出市区,汇入城际高速。窗外的景色逐渐从林立的高楼变为开阔的田野和远山。车内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两人起初都有些沉默,各自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思却都系于那个共同的目标。
“昨晚……还好吗?”何彦书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温和。他担心那些诡异的梦境会再次困扰她。
孟清辞转过头,笑了笑,带着点疲惫,但眼神清亮:“还好,可能是白天太累了,睡得沉,没再做那种清晰的梦。只是醒来时,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我也是。”何彦书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远离那半块玉的物理环境,可能会让那种……‘感应’减弱一些。”这只是一个猜测,但说出来,仿佛就能让那超自然的力量显得不那么可怕。
“希望如此。”孟清辞轻声应道。她顿了顿,像是终于问出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彦书,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这个问题在此时此地问出,并不显得突兀。何彦书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沉默了几秒,才谨慎地回答:“作为一个受过严格科学训练的人,我很难轻易相信缺乏实证的事情。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沉,“历史和文物研究做久了,你会接触到太多无法用现有知识完全解释的‘巧合’与‘感应’。尤其是涉及到强烈情感寄托的物件,它们有时确实像承载了某种不散的‘能量场’。”
他侧头看了孟清辞一眼:“我们现在经历的一切,显然无法用常规科学解释。所以,我愿意保持一个开放的心态。或许不需要立刻定义为‘前世’,但它一定是某种深刻的、我们尚未理解的关联。”
他的回答理性而克制,却又没有完全否定那种玄妙的可能性。这种态度让孟清辞感到安心。她不需要他立刻笃信轮回,只需要他不排斥这种可能性,愿意与她一同探索。
“我明白了。”她点点头,“那就让我们先把它当作一个需要解开的‘历史谜题’吧。”
气氛因为这番交谈而轻松了不少。他们开始聊起彼此的工作,何彦书分享一些文物鉴定中的趣事,孟清辞则讲述她在全国各地拍摄时遇到的风土人情。共同的探寻目标,加上彼此身上那种沉静的气质,让他们很快找到了舒适的交流节奏。
根据何彦书事先查到的信息,档案上的那个村镇地址,如今已经并入了邻近的一个县级市。几经周折,中午时分,他们终于找到了大致对应的区域——一片位于城市边缘、正在经历拆迁和改造的旧城区。
低矮的老房子与新起的楼盘交织在一起,显得有些杂乱。他们停好车,沿着狭窄的、布满岁月痕迹的街巷慢慢行走。
孟清辞拿出相机,习惯性地记录着这里的风貌。斑驳的墙面,生锈的铁门,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人……这些景象,与她梦中那些模糊的废墟背景截然不同,却又奇异地牵动着她的某种情绪。
何彦书则更侧重于打听。他找到一家看起来经营了很久的杂货店,向店主——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先生——出示了手机上拍下的档案地址和王守业的名字。
“王守业?”老先生推了推眼镜,眯着眼想了半天,摇摇头,“没印象咯。这片地方,以前住的几户姓王的倒是有的,但名字叫守业的……想不起来。”
接连问了几位在街边下棋或闲聊的老人,得到的回答大同小异。时间过去太久,城市变迁太快,很多旧人旧事,早已湮没在尘埃里。
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初时的那股干劲,被一次次无果的询问消磨了些许。
“看来没那么容易。”孟清辞靠在车边,喝了一口水,语气里不免有些失望。
何彦书看着眼前这片即将彻底改变模样的街区,目光沉静:“意料之中。毕竟二十年了。不过……”他话锋一转,“我们或许可以换个思路。”
“什么思路?”
“捐赠记录上写的是‘家传旧物’。”何彦书分析道,“如果王守业先生是本地人,他的祖辈,或者父辈,有没有可能是参加过本地抗战活动的?我们可以去本地的档案馆,或者联系一下地方史志办,查查有没有关于王姓抗战人员的记录。也许能找到一些关联的蛛丝马迹。”
他的思路清晰,即使在受挫时也能迅速找到新的方向。孟清辞看着他被夕阳勾勒出柔和光边的侧脸,心中那份因他而产生的、莫名的信赖感,又加深了一层。
“好,听你的。”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第一次探寻虽然没有直接结果,却并非一无所获。他们确认了线索的艰难,也更明确了彼此是能够相互支持、共同面对的伙伴。更重要的是,何彦书提出的新方向,让希望重新燃起。
坐回车里,踏上归途。孟清辞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轻声道:“虽然没找到人,但走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反而没有那么慌了。”
何彦书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嘴角却微微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嗯,我也有同感。”
有些寻找,意义或许不仅在于终点,更在于这并肩同行的过程本身。而那半块碎玉的秘密,以及他们之间那穿越时空的共鸣,似乎也在这探寻的路上,悄然酝酿着下一次的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