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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危局与抉择 ...


  •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土屋内的篝火也已燃至尾声,只剩下些微余烬散发着残存的热量。何彦书在后半夜终于摆脱了持续的高烧和梦魇,陷入了一种更深沉、却也相对平稳的昏睡。孟清辞几乎一夜未眠,守在他身边,密切注意着他的呼吸和体温变化,直到天光微熹,确认他暂时脱离了危险,才靠着墙壁,疲惫地合上眼,浅眠片刻。

      队伍在清晨的寒意中醒来,气氛比昨日更加凝重。昨日的渡河虽然成功,但也暴露了行踪,并且消耗了队伍本就不多的体力和药品。何彦书的伤势需要更稳定的环境和药物治疗,而队伍携带的磺胺已经所剩无几,他的低烧并未完全退去,伤口在简陋的条件下,感染的风险与日俱增。

      指挥官召集了还能行动的军官和医护负责人,在一处稍远的断墙后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孟清辞作为负责何彦书伤势的护士,也被叫了过去。

      地图被摊开在地上,上面用炭笔画着几个箭头和标记。
      “我们目前在这里,”指挥官指着地图上一个点,脸色严峻,“距离最近的、可能有我方部队接应的集结地,还有至少三天的路程。但这片区域,”他的手指划过一片相对开阔的丘陵地带,“最近有敌军活动频繁的报告,我们昨天遭遇的很可能就是他们的侦察部队。”

      “我们的粮食和药品都撑不了三天了,尤其是药品。”医护队的负责人,一位姓王的中年医生,忧心忡忡地补充道,“何团长的伤势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得到有效治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绕路呢?”一名脸上带着伤疤的排长问道。
      “绕路意味着更长的路程,更多的不可预知的风险,而且,”指挥官顿了顿,声音低沉,“我们可能无法在规定时间内抵达集结地,会被视为……失散或阵亡。”

      空气仿佛凝固了。失散或阵亡,在这敌后战场,几乎等同于死亡判决。

      “还有一个问题,”另一名军官开口道,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我们队伍里,可能有……‘钉子’。” 他指的是可能混入的敌方间谍或叛徒。“昨天渡河前,敌人出现得太巧了。而且,我们选择的这条废弃古道,虽然隐蔽,但并非绝无可能被推测到。”

      这话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内忧外患,伤病缠身,弹尽粮绝,前路渺茫。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悄然蔓延。

      孟清辞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她看向不远处土屋的方向,何彦书还躺在那里。她想起他高烧时的呓语,想起他紧握碎玉时眼中的决绝,想起他说的“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你沾唇”。一种强烈的、不容置疑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他必须活下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长官,”孟清辞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有药品,也能暂时躲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什么地方?”指挥官锐利的目光看向她。

      “从这里往西,大约十里地,有一个废弃的天主教堂。”孟清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回忆着之前看过的简陋地图和听当地老乡提起的零星信息,“战前那里有外国传教士,可能留下了些药品。而且教堂有地下室,结构坚固,相对隐蔽。”

      “十里地……不算远,但方向偏离了集结地。”指挥官沉吟着,手指在地图上划动,“而且,你怎么能确定那里一定有药品?就算有,是否完好?是否没有被敌人占据?”

      “我不能完全确定。”孟清辞坦诚道,“但这是目前看来,唯一有可能在短时间内获取药品和相对安全休整的地方。何团长的伤势……恐怕等不到抵达集结地了。”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可以先去侦察。我一个人,目标小,速度快。”

      “不行!”王医生立刻反对,“太危险了!你一个女孩子,单独行动……”

      “我可以。”孟清辞打断他,目光坚定地看着指挥官,“我受过基本的野外行进和隐蔽训练。而且,这是目前救何团长,也是为队伍寻找一线生机最可行的办法。如果教堂安全且有药品,我们可以暂时转移过去休整,为何团长治疗,补充体力后再决定下一步行动。如果不行,我再回来,也不会暴露大部队的位置。”

      她的理由充分,眼神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指挥官看着她,这个平时沉默寡言、只是尽心照顾伤员的年轻护士,此刻身上却散发出一种令人侧目的勇气和魄力。

      会议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风吹过断壁残垣,发出呜呜的声响。

      “……好吧。”指挥官最终做出了艰难的决定,他深深看了孟清辞一眼,“孟护士,你带一名侦察兵一起去。记住,你们的任务是侦察,确认教堂是否安全,是否有利用价值。一旦发现危险,立刻撤回,绝不可恋战!我们在这里等你们到明天中午。如果到时你们没有回来,或者发出危险信号,我们会按原计划,冒险向集结地前进。”

      “是!”孟清辞立正,敬了一个不算标准但极其认真的礼。

      决定已下,队伍立刻行动起来。一部分人负责警戒,一部分人照顾伤员,整理所剩无几的物资,做好随时转移或继续前进的准备。

      孟清辞回到何彦书所在的土屋。他已经醒了,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清明了许多。他似乎从周围紧张的气氛和孟清辞准备行装的举动中察觉到了什么。

      “要去哪里?”他声音沙哑地问,目光紧紧跟随着她。

      孟清辞蹲下身,一边检查他肩膀的绷带,一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我和一名同志去前面探路,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安全的地方和药品。你好好休息,等我们回来。”

      何彦书眉头微蹙,他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人。“危险吗?”他直接问道。

      孟清辞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对上他担忧而锐利的目光。她无法说谎,也不想说谎。

      “有一点。”她如实说,“但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你的伤需要药品。”她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你说过,这一世要守住这片山河,也要……守住眼前这个人。”她微微偏过头,耳根有些发热,但语气没有丝毫犹豫,“你要活下去,才能做到。”

      何彦书浑身一震,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震惊,动容,担忧,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深深触动的柔软。他看着她,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此刻却像一株坚韧的苇草,在狂风中为他,也为这支队伍,撑起了一小片希望的天空。

      他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因为无力而只能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手臂。
      “小心。”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沉重无比的字。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和……依赖。

      “我会的。”孟清辞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将水壶和最后一点压缩饼干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他的伤势。

      临走前,她的目光落在被他放在胸口衣袋里的、用布片仔细包好的那半块碎玉上。她伸出手,极轻极快地在那布包上按了一下,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又像是在做出一个无声的承诺。

      然后,她站起身,没有再回头,径直走向等待在外的侦察兵。

      那名侦察兵是个精瘦黝黑的小伙子,名叫栓子,眼神机警。两人对着地图最后确认了一下方向和路线,便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丘陵间的晨雾与枯草丛中。

      何彦书靠在土墙边,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消失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他闭上眼,感受着胸口那半块碎玉冰凉的触感,以及心脏因为担忧而急促的跳动。前世无力阻止的噩梦与今生烽火中的牵挂交织在一起,让他从未如此刻般渴望力量,渴望活下去。

      “清辞……”他在心中无声地呼唤,“一定要回来。”

      队伍留守在原地,等待着未知的消息。时间,在焦虑和期盼中,一分一秒地流逝。而孟清辞和栓子的身影,已然成为这绝望危局中,一枚孤注一掷的棋子,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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