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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希望与绝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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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希望与绝望
夜幕尽散,第一缕晨曦尚未完全洒落百里深林。
清凉的空气中已悄然弥漫着一丝异样的生机。
经过一整夜的滋润与渗透,厚土山神的神力如无形的水波般,以仙府为中心,悄然向百里深林外围蔓延,缓慢而坚定地向四方蔓延开来。
深林内部,更是郁郁葱葱。
嫩绿的新芽争先恐后地从焦黑的枯枝上冒出,卷曲的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爬生长,干涸的土地变得湿润,泥土中散发出清新的芬芳。
那些被流民砍伐后留下的树桩,也纷纷抽出了新的枝条,仿佛被注入了勃勃的生命力。
而即便是在百里深林的外围,原本光秃秃的山石之间,也开始有星星点点的绿意顽强地探出头来。
枯黄的野草间,冒出了一簇簇带着露珠的翠绿新苗。
干裂的树皮下,也渗出了清澈的汁液,折射着朝阳的光辉。
这些微弱但坚定的生机,在广袤的荒野中,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诱人。
这微弱的光芒,对于饱受绝望折磨的流民而言,却如同一盏在黑暗中摇曳的明灯。
一支十余人的流民队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艰难地跋涉在深林外围。
他们衣衫褴褛,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饥饿与死亡的阴影。
他们已经在这片大地上流浪了不知多久,见惯了枯死的河床与焦黑的土地,早已习惯了麻木与绝望。
在这了无生机的环境中,苦苦搜寻着哪怕一丝一毫的生存迹象。
求生的经验,让他们对环境中任何细微的变化都敏感至极。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那股带着湿润泥土与植物特有的清新气息,以及远方山林间隐约可见的朦胧绿意,刹那间便被他们敏锐地捕捉到了。
“爹,你看!”
队伍中,一个七八岁的男童突然颤抖着伸出手指,指向不远处的一小片绿色。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沙哑,却又蕴含着孩童特有的纯粹。
男童的父亲,一个背脊佝偻的中年汉子,下意识地抬起头。
当他的目光触及那抹绿意时,原本浑浊的瞳孔猛地一缩,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瞬间迸发出几近疯狂的光芒。
“绿……草!真的有草!”
他嘴唇哆嗦着,求生经验,让他一下子便分辨出这不同寻常的生机。
“有草,就一定有水!有水……我们就能活下去!”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瞬间点燃了所有流民内心深处那几乎熄灭的求生欲。
他们不再麻木,不再迟疑,一个个如同被抽了鞭子的牲口,爆发出最后的力气,跌跌撞撞、不顾一切地朝着那片绿色冲去。
他们的双眼充血,充满了贪婪与渴望,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将那一切绿意撕扯入腹。
“水!水!!”
“草!能吃的草!”
他们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吼,双眼冒着绿光,面部肌肉因极度兴奋而扭曲。
希望,如此真实地摆在眼前,触手可及!
只要再跑几步,他们就能拽下那鲜嫩的青草,啃食那带着汁液的树皮,甚至可能找到一汪甘甜的山泉!
他们就能活下去!
活下去!
他们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片希望之地,冲向那片带着甘甜气息的绿色屏障。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触碰到那片生机的瞬间——
“嘭!”
一声闷响,最前方的流民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整个人被巨大的反作用力弹了回来,重重摔倒在地。
紧随其后的人也来不及收势。
接二连三地撞了上去,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与惨叫。
最前面冲刺的中年汉子,猛地撞在那看不见的屏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哎哟!”
他捂着鼻子,疼得眼泪直冒,却顾不得疼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再次向前扑去。
“怎么回事?!”
“啊!我的头!”
“有东西!!”
“看不见……有墙!”
其他的流民也相继撞上屏障,有的被弹开,疼痛让他们发出哀嚎,有的试探性的伸出手,怔怔不语。
流民们纷纷捂着被撞疼的部位。
满脸错愕地看着眼前这片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绿色。
他们伸出手,试图穿透那层看不见的阻碍。
手指却只能感受到虚空中的一丝微凉,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他们用手摸索,用拳头捶打,用身躯去撞击,那屏障摸不着,看不见,却坚硬得让他们寸步难行。
“怎么会这样?”
“天杀的!凭什么不让我们过去!”
从极度的狂喜到瞬间的错愕,再到绝望的愤怒,巨大的落差让他们几乎发狂。
他们嘶吼着,咆哮着,用干裂的双手猛烈地拍打着那堵无形的墙壁,用身体一次次地撞击,企图把墙撞破、撞塌,他们就能进去。
“为什么?!为什么!!”
赵二牛眼眶充血,青筋暴起。
他用头猛地撞向屏障,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额头瞬间渗出了血迹,可他却浑然不觉。
只是绝望地重复着,此刻发狂一般,用双手拼命捶打着屏障。
他的声音嘶哑而痛苦,眼中充满了血丝。
赵二牛怀中抱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孩童,那是他年仅三岁的儿子,赵有粮,包含着赵二牛最淳朴的愿望,希望他儿子能够吃饱。
也是他仅剩的、唯一的亲人,平时喝口水有口吃的都是紧着他儿子来。
可还是......
此刻正虚弱地靠在他肩头,奄奄一息。
“就差一点!我的孩子能活下去!为什么!!”
“老天爷!你为何如此残忍?!!”他冲着苍天怒吼,声嘶力竭,泪水与汗水混合着泥土,在他脸上蜿蜒而下。
“我们找到了!明明就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啊!我的儿子……我的有粮!只要能进去,他就能活下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那触手可及的希望,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捏碎,坠入万丈深渊般的绝望。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所有流民的心脏都被狠狠揪住。
他们像一群困兽,被一道无形的天堑阻隔在生与死之间,咫尺天涯。
他们抓挠着,捶打着,指甲在屏障上划过,却连一丝痕迹都无法留下,只能徒劳地宣泄着内心濒临崩溃的绝望。
“爹……我,我好饿……”
怀中的幼子发出微弱的呻吟,如同羽毛般轻柔,却像一柄尖刀,狠狠刺入赵二牛的心脏。
他崩溃了,跪倒在地,双手捶地,发出野兽般的悲鸣。
百里深林外围的巨大动静。
当然逃不过正在附近巡逻的斥候张大虎的眼睛。
楚渊焕派张大虎出去巡逻,监视仙府方圆百里的动静,本意是为了防备县尉再来,随时做好准备。
却不料,先来的不是县尉。
而是一天之前与他们有着相同遭遇的灾民。
他带着儿子张虎子,远远地躲在一处高坡后的树丛中,观察着。
当他看到那群流民发现绿意时的狂喜,冲向屏障时的悍不畏死,以及被阻拦后的绝望嘶吼与撞击时,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瞬间涌现出复杂的情绪。
“爹,怎么办?”
张虎子年纪尚幼,见此惨状,忍不住紧紧抓住了父亲的衣角。
张大虎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些流民,眼中逐渐泛起一丝血红。
那不是愤怒的红,而是悲悯与感同身受的红。
他想起了自己,想起了当初带着一家老小在荒野中求生时的艰辛,想起了饿得发慌时,连树皮草根都抢着吃的惨烈。
他知道那种看见希望,却又被无情夺走的滋味。
比直接坠入绝望更加折磨人心。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酸涩与冲动。
作为斥候,他的职责是汇报情况,而不是擅自行动。
但外围的那股绝望与无助,像一把钝刀,狠狠地剐着他的心,让他想起了自己当初在旱灾中挣扎求生的惨状,想起了那些曾在他眼前倒下的亲人。
“狗日的……”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粗糙的掌心紧紧握住了腰间的佩刀。
“虎子!”
转过头,张大虎对着身后十二三岁的少年低声喝道。
“你,赶紧回仙府,把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向楚先生汇报!务必告诉楚先生,流民们发现了一片生机之地,但被一道无形屏障阻隔,情绪濒临崩溃。问他……问他如何处理。”
张虎子,虽然年纪不大,但跟着父亲在山林里跑惯了,手脚麻利,胆子也大。
他看了看父亲通红的眼睛,又看了一眼屏障外那些绝望的流民,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爹,您小心些。”
说完,他便猫着腰,如同灵巧的山猫,迅速朝着仙府方向疾驰而去。
张大虎目送儿子离开,才重新将目光投向屏障外,如同一个沉默的雕塑,继续观察着来者。
赵二牛的悲鸣,孩童微弱的呼唤,以及其他流民如同野兽般的哀嚎,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看到赵二牛将怀中孩子抱得更紧,绝望地冲着天空怒吼。
“老天爷!你为何如此残忍!!”
“差一点……就差一点……”
赵二牛喃喃自语,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我的儿子……他还只有三岁啊!他就可以活下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老子……老子他娘的想杀人!”
他痛苦地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将脸埋在泥土里,发出野兽般的悲鸣。
那不是普通的苦楚,那是生离死别的边缘徘徊多年的烙印,是亲眼看着希望升起又迅速坠入绝望的锥心之痛。
“……”
张大虎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是个斥候,是个武者,他见过尸山血海,见过生离死别,可眼前的这一幕,却击穿了他内心最坚硬的壁垒。
他以为自己心如铁石。
可眼前这百余人的绝望,尤其是那孩童的呻吟和父亲的悲痛,却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他娘的!”
张大虎低声咒骂了一句,再也忍不住,猛地从藏身的大树后跨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