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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陈渊的声音再度沉寂下去。

      总归他过去也是这般模样,也只有想说话的时候才会开口,有时候叫他半天也不应声,偏是陈涵不想被打扰时,他反倒会自己冒出来,也已经习惯了。

      当下还是案情更为重要。

      这般情状,陈涵不由皱紧了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他查了这么多年案,见过的自杀案、他杀案加起来能装满一整个档案柜,死者脸上带着这种笑容的到底还是少数,而这类案子,往往都藏着缠人的弯弯绕。

      是死前自愿露出的?还是死后被人故意摆弄出来的?

      如果是自愿,他为什么会笑?如果是被摆弄,凶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是想传递什么信号?还是单纯的变态恶作剧?

      “陈队,这……”年轻警员的声音有点发颤。

      刚上任不久的年轻人见的风浪到底是少,理论课上学过无数次“死后伪装”,可真在现场撞见,才知道文字描述远不及现实的冲击,眼神里带着点发自内心的疑惑,兴许还有着那么点惊惧,“这笑容也太怪了,看着……心里发毛。”

      看来方才收拾这里的该是明丰他们了。

      “正常。”陈涵从沉思中回神,站起身拍了拍警员的肩,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却也含着些安慰,“见过的多了就习惯了,继续把袋子拉好,动作轻些,别蹭掉尸体上的痕迹,尤其是领口那颗加装的纽扣,看看有没有松动。”

      他特意叮嘱了纽扣的事。

      方才瞥见那颗纽扣边缘似乎有着细微划痕,不像出厂自带的磨损,倒像被什么东西勾过,或许能藏着点线索也说不定。

      看着对方点头,陈涵转身走回赵明丰和陈慕桐身边,目光却还黏在那袋尸体上。那抹微笑像根细刺,径直就扎在他心里,拔不出来,又隐隐作痛,不容忽视。

      “慕桐!”拉开警戒线走到现场外,陈涵突然开口。

      晨风吹过,带着白玫瑰的残香,似乎也把他的声音吹得轻了点,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感,宛若利剑穿过清晨的薄雾,清晰地传到一旁还在敲击电脑的陈慕桐耳中。

      陈慕桐原本正和赵明丰小声讨论着地上的花瓣,正用准备拍照取证记录,听到喊声,头也不抬立刻下意识应道:“陈队!来了!”

      身为一个小队工作了好几年的搭档,赵明丰默契地接过了拍照工作,随后,陈慕桐小跑着赶忙赶了过去,怀里的电脑因为跑动晃了晃,她赶紧用胳膊夹了夹,道:“陈队,叫我啥事?”

      “把你整理的信息再捋一遍。”陈涵指了指她的电脑,语速飞快,“死者的初步身份、现场照片、监控盲区,还有你刚才说的有些奇怪的花艺坊,重点说说老板的情况,还有进货单上的TJ供货,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细节?”

      “遗漏?”陈慕桐愣了一下,指尖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调出花艺坊的照片,“哦对了!当时拍进货单的时候,备注栏除了TJ供货,还有个模糊的编号——WJ-07,我当时以为是店家自己的库存号,就没在意。”

      她把照片放大,编号边缘被咖啡渍晕开,只能看清这几个字符,“还有,学生说那老板平时很少露面,店里大多是雇的兼职,只有进货的时候才会来,而且每次来都戴着帽子和口罩,遮得严严实实。”

      陈涵的眉峰不自觉地动了动。

      “WJ”这两个字母,他总觉得在哪见过……

      还没等细想,脑海里的声音突然冒出来:“是雾棘的外围代号,负责物资运输。”

      雾棘。

      代号也好,名字也罢,最初只是一个案子的代号,却在线索越查愈多时逐渐演变成了对一个陌生组织的代称。

      青山疗养院,至今提起来仍让人喉头发紧。谁也没想到,这片看似安宁的白色建筑群里竟藏着雾棘的秘密。那些被掩盖的惨叫、实验室里冰冷的器械,全是他们不人道人体研究的铁证。

      当初警察的调查刚触到边,一声巨响就掀翻了半个院区。火光舔舐着断壁残垣,空气里除了硝烟味,还飘着说不清的腥甜,伤者被抬出来的模样,让在场的老民警都红了眼。

      可雾棘的手太滑了。爆炸毁掉了大半证据,除了那些被当场逮捕的,几个原本圈定的嫌疑人对着问询要么装傻,要么抛出几句没头没尾的话,硬是凭着“证据不足”脱了身。如今疗养院的废墟上还拉着警戒线,风一吹,塑料布就哗啦啦地响,像在替那些没来得及开口的受害者一遍遍重复着没处说理的委屈。

      青山疗养院的图标,看似是薄云高山,但事实上是一株沉浸在雾中的荆棘。太阳下看不见被雾气遮掩的东西,但在暗巷的低语里却总裹着分明的寒意。

      如今,经过这么些年的抽丝剥茧和暗中调查,雾棘也是陈涵和陈渊对他们自己当年那件事的头号怀疑对象。

      陈渊的语气带着点笃定,“上次查雾棘旧资料时,有份洗钱记录里提过这个代号,对应的负责人大概就是那个花艺坊老板,叫刘成。”

      “刘成?”陈涵猛然也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案卷,在心里追问,“被关了六年的那个,你确定?”

      “当然。”陈渊轻笑,“这一点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陈涵心里一沉:这就不是巧合了。

      该说的话说的差不多,陈慕桐还不忘道:“对了陈队,我刚才看了下,现场的白玫瑰有被人为采摘的痕迹,不是被踩折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知道了,等会儿去。”陈涵点头,又转向刚走过来的赵明丰——对方手里捧着取证相机,他从口袋摸出副一次性手套递过去,“明丰,跟我再查遍现场。”

      语罢,陈涵又看了看现场的大体情况,接道:“你查外围,从警戒线外开始,仔细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痕迹,比如脚印、烟头、或者不属于这里的东西之类;我去中心区域,重点看花瓣和地面,比如那丛白玫瑰的根系有没有被破坏。”

      赵明丰在陈慕桐的身边小心放下相机,接过手套熟练地拆开包装,飞速戴上,手指活动了一下,适应着手套的厚度,口中道:“放心,队长。”

      他和陈涵搭档也有五年了,加上整天的工作忙的连轴转,早就摸清了彼此的习惯和特点。

      在他眼里,陈涵这队长心思细得离谱,对现场细节的敏感度简直像有双额外的眼睛。就像这案子,哪怕一片花瓣摆错了位置,他多半也能瞧出来。

      而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长处。擅长查外围,经常能从不起眼的角落找到线索。比如上次查一个盗窃案,他在垃圾桶后面找到了凶手掉的钥匙扣,损坏的严重实际上也就只剩下不到半个指节,直接帮助队里抓住机会破了案。

      两个都有几分实力的人一起工作总是会让彼此更加清楚接下来的行动。

      赵明丰转身走向树丛外围,脚步放得极轻,步伐也非常缓慢,每一步都凭借经验踩在看得出足够小心翼翼的地方,生怕破坏了可能存在的痕迹。

      陈涵也重新换了副手套,再次踏入警戒线蹲下身仔细观察现场。

      这片绿化带长约五米,宽三米,皆是种满了白玫瑰,每一株都挨得很近,枝叶交错,本该是满丛雪白的景象,可现在,不少玫瑰被踩得弯折,枝条也断了,汁液渗出来沾在茎叶上、地上,透着点清新和黏腻的矛盾。花瓣这般脆弱的东西也落了一地,有的叠在一块,有的散落在草丛里,还有几片被风吹到了警戒线外。最触目惊心的是,有几朵白玫瑰的花瓣花蕊上沾着暗红的血迹,已经干涸,却依旧像雪地里溅了红墨,鲜明的对比让人心里发紧。

      陈涵的目光扫过地面,检查玫瑰丛时摸到的晨露难免沾在了手套上,有些凉丝丝的。

      他先是看了看尸体原本躺着的位置——地上有个人形浅印,而周围的花瓣被压得很平,说明尸体在这里大概已经放了不短的时间。

      不过,具体的死亡报告还是要等法医的下一步检查。

      然后,陈涵接着顺着浅印往外看,兴许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拖拽的痕迹,可地面是泥土和草地混合的,晨露又把泥土泡软了极易塌陷,竟是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只有几只蚂蚁在花瓣上爬来爬去,倒是更加给这个案发现场凭添了些不该荒凉的氛围。

      无声叹了口气,就在陈涵快要起身时,他的目光却突然在离尸体原本位置不远的地方顿时停住。

      那里有一堆花瓣堆得格外厚,比周围的花瓣高出一截,像是被人刻意拢过似的,尤其根部边缘还很整齐,不像是风吹,也不像采摘,更像是被细细……

      “那里。”陈渊的嗓音突然响起,这一次倒是没了什么笑意,难得正经一回,“那里有朵红的。”

      陈涵心里一动,陈渊这话正对上他自己的念头,走上前伸出被手套包裹的手指,随着指尖冷意轻轻拂开上面的几片染血花瓣,动作慢得像怕碰碎了什么。随后,他的指尖透过白茫,触到一片柔软却鲜艳的红。

      是一种很正的红,像烈火一样,在本是一片白的颜色里分外惹眼。

      陈涵将手指探了过去,把那片红色的东西小心捏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看,倒是不难分辨,只是一朵红玫瑰——完完整整的一朵。

      深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没有哪怕一丁点破损,只有茎上有一道清晰的折痕,边缘还带着肉眼可见的新鲜的绿意,甚至能看到一点透明的汁液,截面狰狞,显然是被人硬生生折下来的,而且时间不长。花瓣上沾着几颗晶莹的露珠,在晨光里闪着光,连叶片都透着水润的嫩色,完全没有干枯的迹象,甚至比旁边的白玫瑰看上去还要新鲜不少。

      恍惚间,陈涵仿佛透过那点露珠看到了一张模糊的脸孔,但想来此刻似乎也就只能是自己的样貌倒影其中。

      “真是好看。”不等陈涵的思绪再深入半分,陈渊的声音便突然再度响起,带着点感叹和意味深长:“格格不入的好看——你应该还没忘我们刚刚说过的花艺坊的那个老板是谁吧?”

      “当然”陈涵皱紧眉,他得承认陈渊所说的让他一瞬间又想到了许多东西。

      在警局的档案室里,所有有关这方面的记录都能看得出,雾棘这组织邪门得很。表面上搞些地产、外贸的幌子,背地里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洗钱、走私,还有大概已经查实的……人体实验传闻。

      案发现场全是白玫瑰,而据他刚刚从陈慕桐汇报中得到的了解,Q大校园里种的也大多是白玫瑰和月季,红玫瑰只有校门口开的一家花店有卖。那么,这朵红玫瑰从哪来的?难道是花艺坊老板送的无意中被抛在了这里?还是有人特意从花店买来,放在这里的?

      昨晚Q市刮的是微风,最大风力也只有二级,暂且不论巧合与否,顶了天最多吹落几片花瓣,绝不可能把一朵完整的红玫瑰吹到这里,还正好盖在白玫瑰花瓣下面,位置这么隐蔽。

      难道是有人路过时随手丢的?可这玫瑰也太新鲜了,连花瓣上的露水都没干,像是刚从花坛里摘下来没多久,甚至可能是今天凌晨不久前摘的。

      于是,像是放松似的,陈涵叹了口气,低声道:“怎么,你喜欢?”

      “嗯……一般?”

      “为什么是问句?”

      “因为——”陈渊拖长了尾音,语气里带着点藏不住的笑意,“要是你递到我跟前的,我就喜欢得很。”

      陈涵没忍住勾了下嘴角,又绷住脸:“别胡闹。”

      陈渊只是笑个不停。

      任由那老实说好听但陈涵绝对不会承认的笑声在脑子里回荡,陈涵把红玫瑰放进随身证物袋,密封好,只听袋口的密封条“咔嗒”一声合上,就把那点红色锁在了里面。

      他站起身,刚想跟赵明丰说这件事,就听到对方那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兴奋,道:“队长!有发现!”

      赵明丰手里提着个同款透明证物袋,正快步走过来,脚步比平时快了不少,脸上还带着点抑制不住的激动,但至少还是没有忘记避开该躲避的东西,远远停在了警戒线外。

      陈涵迎着走过去,走的近了也就看清了赵明丰手中袋子里装着的竟是一把银色水果刀!

      赵明丰将证物袋递过来,陈涵粗略一看,只见这刀柄是塑料的,上面有着些防滑纹路,而刀刃上则是沾着些刺眼的暗红色液体,已经半凝固了,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光泽。

      随后,陈涵凑过去将那袋子接过细看起来,眼睛本能地眯了眯,只见这刀刃算得上很长,大概有十厘米。边缘看得出依旧锋利,没有缺口,看起来应该是新的,不像用了很久的样子。刀柄上则是有一点模糊的痕迹,像是指纹,但依稀被什么东西擦过模糊了不少,看上去不太清晰。

      “在树丛北边的草丛里找到的。”虽说是早晨但工作起来也是热得慌,赵明丰这才草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见陈涵差不多入神地将其看了个遍,又道:“离尸体大概五米远,被花枝和几片叶子盖住了,我刚才差点没看见。”

      “正好法医还没走,你把刀送过去,让他们一起验。”陈涵顿了顿,又补充道:“血迹指纹什么的都是老生常谈,注意还有刀的品牌和购买渠道,虽然这种怕是东西大众,但还是看看能不能查到是谁买的。”

      “好!”赵明丰当即应了一声,转过身就往警戒线外跑。

      他长得文雅,皮肤跑了多少外勤也还是那么白净,鼻梁上架着副细框眼镜,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任谁来看大概都像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手里拎着的不像是装着染血水果刀的证物袋,不如说更像是拎了杯果汁奶茶。

      可此刻,他跑起来的姿势却透着股不容小觑的利落,脚步稳,速度快,连警服的下摆都飘了起来。也只有他们警局和当初他同级的同学们清楚,这个看起来温和的年轻警员其实是他们那届警校格斗比赛的三连冠,上次抓捕一个持刀歹徒时,他只用了不到十招就把人制服在地,半点伤都没落到身上。

      陈涵看着赵明丰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小子,下次能不能别提着疑似凶器还一脸兴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凭空捡了什么宝贝,比如限量版的游戏机。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藏得住情绪?”

      陈渊带着笑意的嗓音从心底漫过来,调侃里带着点熟稔的纵容,陈涵只当没听见,啧了一声就把这对话抛在了脑后。

      他头疼的怨气可还依旧没散!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陈涵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刚才那朵红玫瑰,还有这把水果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像是眼前缺了一块重要拼图,依旧拼不起个完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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