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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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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熹。
沙漠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众人已经全员行动起来,秦晖指挥若定,但紧抿的嘴角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阿猛,小陈,用探地雷达再仔细扫描一下信号区域周边,划定大致范围,评估沙层稳定性。”
“小飞,张姐,准备支护材料和轻型挖掘设备,小心流沙。”
“聂小姐,请你退到安全距离外。”
聂红裳依言退后。
探测结果很快出来。信号源范围不大,大约十平米见方,埋藏深度在七到八米之间。令人惊讶的是,雷达回波显示其下方似乎存在一个规则的空腔结构,但沙层极其不稳定,挖掘风险极高。
“只能人工小心清理。”秦晖做出了决定,“阿猛,你经验最丰富,负责主导下挖。小陈监控仪器和沙层变化。小飞,你负责清运沙土。所有人系好安全绳,一旦有流沙迹象,立刻撤退!”
挖掘工作缓慢而艰辛。一铲一铲的沙土被小心翼翼地从坑中运出,秦小飞累得满头大汗,也不敢再多抱怨。聂红裳在一旁紧张地注视着,每一次铲子与沙土的摩擦声都牵动着她的神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坑越来越深。阳光变得毒辣,汗水浸湿了每个人的后背。
突然,“铿”一声脆响,猛哥的工兵铲发出了不同于之前触碰沙石的闷响。
“碰到了!”猛哥低吼一声,动作变得轻柔。
所有人精神一振,围拢到坑边。猛哥用手小心地拂开表层的浮沙,一片平整的、带有明显人工雕琢痕迹的暗青色石板逐渐显露出来,石板上似乎还刻着一些模糊难辨的纹路。
“是人工建筑!”小陈激动地喊道。
秦晖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清理周边,看看有没有入口或者缝隙!”
更多的石板被清理出来,它们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构成一个类似平台或小型广场的地面。在中心偏右的位置,他们发现了一道狭窄的、被沙石几乎填满的缝隙,似乎是一道向下延伸的石阶入口。
希望就在眼前。众人干劲更足,奋力清理着入口处的堵塞物。
终于,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向地下深处延伸的漆黑入口,暴露在沙漠炽热的阳光下。一股阴冷、带着陈腐尘埃气息的风从洞内缓缓溢出,与沙漠的灼热形成鲜明对比。
秦晖用强光手电向内照射,光束没入黑暗,看不到底。他扔下一根荧光棒,看着它翻滚着落下,大约七八米后,落在了一个看似平坦的地面上。
“空气检测。”秦晖命令道。
小陈立刻将便携式空气检测仪伸入洞口,数据显示氧气含量略低,但无毒无害,可以短时间进入。
“我下去。”猛哥二话不说,系好安全绳,戴上头灯和防尘面罩,率先钻了进去。秦晖紧随其后。接着是小陈和迫不及待的秦小飞。
“聂小姐,你在上面……”秦晖的话还没说完。
“我和你们一起下去。”聂红裳的语气异常坚定,不容拒绝,她不可能留在上面等待。
秦晖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跟紧我,注意脚下。”
聂红裳深吸一口气,弯下腰,步入了那片阴冷的黑暗之中。张姐则留在上面负责接应和看守。
石阶陡峭而狭窄,布满灰尘。下降不过七八米,脚便踏上了坚实的地面。强光手电的光束划破黑暗,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个不算特别大的地下空间,约莫一个篮球场大小,显得有些局促,并非想象中恢弘的地下城。四周是粗糙开凿的岩石墙壁,岁月侵蚀严重,多处已经坍塌,被沙石掩埋。空气凝滞,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衰败的气息。
角落里堆积着锈蚀殆尽的兵器甲胄,依稀能分辨出刀剑的形状和铠甲上的鳞片纹路。破碎的陶罐、瓦砾随处可见。墙壁上残留着大幅斑驳的壁画,色彩黯淡,依稀可见描绘着烈焰奔腾、以及一些身着古老服饰、举行某种仪式的人群。建筑的风格、壁画的用色与纹样,都透着异域气息,与中原文明迥然不同。
“这里……像是一个小型的地下哨所或避难所?”小陈一边拍摄记录,一边推测道,“看这损坏程度,至少荒废了几百年,甚至更久。大部分区域都被沙石埋了,我们看到的可能只是一角。”
秦晖仔细查看着墙壁上的壁画和一处看似祭坛的石台,神情凝重:“这些符号和仪式……很像那些古老传说里赤日城附属部落的风格。这里可能是一个前哨站,或者某个贵族的小型行宫。”
秦小飞对破铜烂铁没兴趣,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碎石,嘟囔着:“搞什么,就这么点大地方?还以为能找到什么宝藏呢,白费这么大劲……”
他的话音未落,踢出去的脚尖似乎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出一声不同于石头的闷响,痛得他“哎哟”一声。
“你小心点!”秦晖呵斥道,手电光立刻扫了过去。
就在光束照到的瞬间,那石砖似乎被秦小飞那一脚彻底踩实,向下沉陷了寸许。
“咔嚓——嘎吱——”
一声沉闷的机括转动声骤然从脚下深处传来,打破了地下千年的死寂。
“不好!”猛哥脸色剧变,反应极快,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秦晖和小陈,厉声大吼,“退!快退出去!”
根本无需他多说,求生的本能已经让所有人转身扑向那个下来的狭窄石阶入口。
秦小飞吓得脸都白了,连滚带爬地第一个冲向入口。
混乱中,手电光束疯狂晃动,映照出四周墙壁上迅速扩大的裂缝和头顶簌簌落下的沙石尘土。
“快!快上去!”秦晖嘶吼着,推了一把前面的小陈,自己却因脚下不稳一个趔趄。
“老师!”小陈惊呼回头,想去拉他。
“别管我!先上去!”秦晖厉声喝道,猛哥已返身一把架住秦晖的胳膊,几乎是拖着他往入口冲。
聂红裳跟在最后,心脏狂跳,碎石和沙土不断砸在她的头盔和肩膀上,发出噼啪声响。通道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行,众人挤作一团,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妈的!卡住了!上面有石头掉下来堵住了!”冲在最前面的秦小飞绝望地大叫起来,他半个身子已探出入口,却被几块塌落的岩石挡住了去路,只能拼命用手扒拉,收效甚微。
这一下,彻底堵死了所有人的生路。
轰隆隆——!
更大的坍塌开始了。整个地下空间都在剧烈摇晃,大块大块的岩石混合着沙土从头顶砸落,烟尘弥漫。
“往回退!找角落!快!”猛哥临危不乱,大吼着指挥。现在往上冲已经不可能,只能退回相对坚固的角落,寻找一线生机。
众人连滚带爬地退向最初下来的那个角落。猛哥和秦晖奋力推开一些散落的兵器骸骨,将身体紧紧贴在相对完整的岩壁下。小陈和秦小飞也惊慌失措地挤了过来。
聂红裳落在最后,一块脸盆大的石头擦着她的后背砸落,惊出她一身冷汗。她踉跄着扑向角落,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倒。
噗通一声,她重重摔在地上,手电筒脱手飞出,在地上滚了几圈,光束恰好照向了空间另一侧——那个他们还没来得及仔细探查的、看似被完全掩埋的尽头。
就在光束扫过的刹那,聂红裳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崩塌的乱石与沙土掩映之下,墙壁尽头……似乎隐约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暗红色纹路?
那纹路,与她梦中宫殿地脉奔流的赤炎光华,与她无数次在幻象中看到的、那女子额间那明灭不定的火焰印记……何其相似。
那纹路……好像拥有生命般,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极其微弱地……流转了一下?
“聂小姐!”猛哥见她摔倒,心急如焚,想要冲过来拉她。
但更大的坍塌阻断了他的去路。整个入口处彻底被巨石封死,仅存的狭小空间也在迅速缩小,空气变得浑浊稀薄,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秦小飞已经吓得瘫软在地,语无伦次地哭喊:“完了……我们死定了……要被活埋在这里了……”
小陈徒劳地用身体护住秦晖和最重要的仪器,脸色惨白。秦晖仰头看着不断塌落的沙石,眼中也露出了绝望之色。
聂红裳却仿佛没有听到周围的哭喊和崩塌声。
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那丝微弱的暗红纹路吸引了过去,挣扎着爬起来,不顾一切地、踉跄着冲向那片崩塌的尽头。
“聂红裳!回来!那边危险!”秦晖惊骇地大喊。
但她充耳不闻。
脚下是不断滚落的碎石,头顶是簌簌掉落的沙土,她连爬带滚,扑到了那面墙壁前。
近了,更近了!
那不是幻觉!
墙壁上,确实镶嵌着某种非金非玉的暗红色奇异材质,构成一个复杂而古老的火焰图腾。图腾中心,有一道极细的裂缝,那微弱的暗红流光,正是从裂缝中透出。
更让她心惊的是——
当她的手无意中按在墙壁上支撑身体时,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低头,只见掌心被一块崩落的尖锐石片划破,鲜血正汩汩涌出,滴落在那个暗红色的火焰图腾之上。
奇迹发生了。
殷红的血珠滴落在图腾上的瞬间,那原本黯淡的纹路骤然亮起,不是刺目的强光,而是一种温润的赤色辉光,迅速沿着图腾的纹路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温热的波动,顺着与她手掌接触的墙壁,隐隐传来……仿佛……仿佛是一声叹息……直接响彻在她的脑海深处。
整个空间的坍塌,在这一刻,诡异地……停滞了一瞬?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连哭喊都忘了。
聂红裳怔怔地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掌,又看向那复苏般亮起的图腾,脑海中一片空白。
地面上,张姐正焦急地守在三辆车旁,不时探头望向那黑黢黢的洞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下面没有任何消息传上来,只有死一般的寂静。沙漠的烈日炙烤着大地,空气因高温而扭曲,张姐的心也如同这滚烫的沙地,焦灼不安。
一阵引擎轰鸣由远及近,迅速变得清晰。
张姐警觉地抬头望去,一辆陌生的、布满尘土的灰色越野车,疯狂地冲过一座沙丘,带着刺耳的刹车声,一个甩尾停在了他们车队旁边,溅起大片沙尘。
车门猛地打开,一个身影跳了下来。
是景皓。
他头发凌乱,脸上带着奔波劳顿的疲惫和沙尘,他身后,跟着那个沉默寡言但身形彪悍的向导方大洪。
“红裳呢?!”景皓根本没看张姐是谁,目光死死锁定了那个明显是新挖掘出的洞口,声音嘶哑地厉声问道。
张姐被这突如其来的两人和景皓的气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指向洞口:“他们……他们刚下去不久……”
景皓脸色变得惨白,他几步冲到洞口边,弯腰向内望去,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黑暗和阴冷的气息。
“下面什么情况?有没有消息?”他回头,盯着张姐,语气急促。
“没、没有……”张姐被他的样子吓住了,“下去快半小时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对讲机也呼叫不通,可能下面有干扰……”
景皓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不再犹豫,对方大洪吼道:“拿装备!准备下去!”
方大洪一言不发,迅速从车上取下强光手电、安全绳、工兵铲等工具。
“不行啊!下面情况不明,秦研究员说了,不让……”张姐试图阻拦。
“闭嘴!”景皓打断她,眼神凶狠得吓人,“她要是出了事,你们谁负得起责?!”
“轰隆……!”
一声沉闷的、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响传来,紧接着,脚下的沙地明显震动了一下。
洞口边缘的沙石簌簌滑落。
“塌方了!”方大洪脸色一变,经验丰富的他立刻判断出情况。
景皓的脑子“嗡”的一声,疯了一样就要往洞里跳,被方大洪死死拦住。
“景先生!冷静!现在下去就是送死!等震动过去!”
剧烈的震动持续了十几秒才渐渐平息。而那个原本就不算宽敞的洞口,此刻已经被塌落的岩石和沙土堵塞了大半,只剩下一个极小的缝隙。
景皓目眦欲裂,看着被几乎彻底封死的入口,浑身血液都凉了。他一把抢过方大洪手里的工兵铲,像疯了一样开始挖掘堵塞洞口的石块和沙土,一边挖一边嘶声大喊:
“聂红裳!红裳!你能听到吗?回答我!”
方大洪见状,也不再废话,拿起另一把工兵铲,默不作声地跟着一起拼命挖掘。张姐也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过来帮忙,用手徒劳地扒拉着沙土。
三个人都知道,在这种规模的塌方面前,他们的力量微不足道,希望渺茫。每一秒的耽搁,都可能意味着下面的人被彻底埋葬。
但景皓不管这些。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挖!必须挖下去!她不能死!他还没弄清楚她到底在寻找什么,还没告诉她……告诉她……
告诉他什么?景皓自己也混乱了。他只知道,他绝不能失去她。
工兵铲与岩石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虎口被震得发麻,汗水混合着沙尘流进眼睛,涩得生疼,他也顾不上擦。
“红裳……撑住……一定要撑住……”他咬着牙,每一铲都倾注了他全部的恐惧和希望。
方大洪和张姐看着他近乎癫狂的样子,心中都充满了悲凉。
他们明白,下面的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就在景皓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从那个被堵塞的洞口深处,隔着厚厚的沙石岩层,似乎传来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嗡鸣?以及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的空气流动?
他停下动作,屏住呼吸,将耳朵紧紧贴在尚且温热的岩石上。
那声音……那气息……
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