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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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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
聂红裳正准备用昨天买的面包和牛奶简单对付一下早餐,林渡则坐在窗边,看着手机上的文献,姿态闲适。
“咚咚咚”,车门外传来了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两人同时抬起头,对视了一眼。
这么早,会是谁?营地管理员?
聂红裳擦了擦手,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两个男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沙滩衬衫,戴着墨镜,另一个则穿着普通的Polo衫,脸上带着略显油腻的笑容。
两人都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完全不像工作人员。
聂红裳心里立刻拉起了警报。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开门,隔着门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门外的花衬衫男人听到声音,笑容更大了,扬声道:“美女,早上好啊!没别的事,就是昨晚看到你们车停进来,也是玩房车的?缘分啊!我们也是自驾游的,就停你们旁边那辆黑色越野。聊聊天呗?”
聂红裳皱了皱眉,这种搭讪方式让她很不舒服,“不好意思,我们正准备吃早饭,马上要出发了。”她委婉地拒绝。
“哎,别急着走啊!”另一个Polo衫男人凑上前,“相逢就是缘嘛!听你们口音,不是本地人吧?这是往哪儿开啊?”
聂红裳不想多透露信息,含糊道:“回海市。”
没想到这话一出,门外两人眼睛一亮,花衬衫男人立刻拍了下手:“巧了不是!我们也是海市的!老乡啊!这可太有缘了!美女,开门聊聊呗,路上有个照应多好!”
说着,他竟然不等聂红裳同意,就直接伸手去拉车门把手。
聂红裳没想到对方这么没分寸,车门被她从里面锁着,没拉开。但男人的举动已经让她非常不悦了。
“我们喜欢清静,不麻烦二位了。”聂红裳的语气冷了下来。
“嗐,这有什么麻烦的!”Polo衫男人打着哈哈,竟然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一副要上来派烟的样子,“都是老乡,别见外嘛!我们车上还有好茶,一起喝点?顺便问问你们这房车开着感觉怎么样,我们也想换一辆呢……”
“谁允许你们上来的?”
一直沉默的林渡忽然站起身,走到了门边。
“从敦煌城外三十里处的岔路跟到现在,尔等是觉得我眼盲,还是心瞎?”
门外瞬间死寂。
聂红裳看向林渡,眼中充满惊愕。跟踪?从那么早就开始了?
林渡没理会聂红裳的惊讶,继续对着门外说道:“回去告诉派你们来的人,收起这等拙劣的把戏。若再敢如跗骨之蛆般尾随……”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我不介意让这戈壁滩上,多两具无人认领的枯骨。”
“滚。”
最后一个字,轻飘飘的。
门外的男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紧接着是两声压抑的、近乎慌乱的脚步声,迅速远去,还夹杂着什么东西被碰倒的轻微声响。
聂红裳透过猫眼,看到那两个男人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回了自己的越野车,引擎发出一阵狼狈的轰鸣,飞快地驶离了营地,仿佛慢一秒都会有大祸临头。
她转过身,心脏还在因为刚才林渡那毫不掩饰的杀意而狂跳,“前辈,你……你早就发现他们在跟踪?是研究所的人?”
林渡走回窗边,神色淡漠,“气息浑浊,意图鬼祟,从离开废墟起便缀在后面。除了那姓秦的所在之处,还有何人会对我们这般感兴趣?”
她看向聂红裳,眼神锐利:“你与他们打交道时,便该料到,此事绝不会轻易了结。觊觎之心,岂会因几句拒绝而息?”
聂红裳心头一沉。是啊,她早该想到的。林渡的存在太过惊人,研究所那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明面上的合作不成,暗地里的手段恐怕会接踵而至。
“那我们……”聂红裳有些担忧。
“无妨。”林渡打断她,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蝼蚁之扰,挥手可灭。只是旅途聒噪,令人不悦。”
她看了一眼窗外那辆越野车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若他们识趣,尚能苟活。若不然……”
未尽之语,充满了令人胆寒的意味。
聂红裳看着林渡平静的侧脸,忽然意识到,自己身边的这位,不仅仅是梦中那个让她心绪牵动的身影,更是一个拥有可怕力量、视寻常规则如无物的古老存在。
“收拾一下,即刻出发。”林渡吩咐道,“此地污浊,不宜久留。”
“好。”聂红裳压下心中的波澜,迅速行动起,有林渡在,她似乎真的不必过于恐惧那些暗处的窥探。
——
摆脱了跟踪的烦扰,房车沿着预定的路线继续东行。
接下来的几天,行程变得规律。
白天,聂红裳专注驾驶,林渡则大多数时间安静地坐在副驾。她对窗外飞逝的现代景观兴趣有限,更多时候是在闭目养神,或是用聂红裳给她下载了离线地图和文献的手机,默默研究着沿途的地理变迁与古籍记载的对照。偶尔,她会指出某处地名与千年前的关联,语气平淡地讲述一两个湮没于历史中的小典故,让漫长的车程也多了几分探古寻幽的意趣。
林渡的学习能力和适应力强得惊人。仅仅几天,她已经熟练掌握了车内大部分设备的使用,甚至比聂红裳更清楚如何调节水箱和电量。有一次聂红裳不小心按错了空调按钮,还是林渡不动声色地帮她纠正过来,让聂红裳暗自咋舌。
每当抵达服务区或营地,聂红裳负责采购补给和办理手续,林渡则通常留在车内,或是下车在附近僻静处走走,避免不必要的关注。她的存在感太强,即使换上现代服饰,那份与众不同的气度依然会吸引目光。
两人的晚餐渐渐丰富起来。
聂红裳的厨艺算不上好,但在林渡偶尔几句“火候过了”、“盐重了”的简短点评下,总算能从“勉强入口”进步到“可以下咽”。她们有时会在营地提供的公共厨房简单烹饪,有时就在房车的小灶上解决。
一次聂红裳尝试煎鱼差点酿成小火灾,林渡只是抬手轻轻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道便稳住了惊慌失措的锅铲,看得聂红裳目瞪口呆,后者却只淡淡瞥她一眼,道:“静心。”
夜晚,她们依旧共享车尾的那张双人床。最初的尴尬和紧张,在几日同宿后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习惯。聂红裳不再僵硬得像块木头,有时甚至会无意识地滚到床铺中间,醒来发现自己枕着林渡的胳膊,或者腿搭在了对方身上,让她面红耳赤地慌忙道歉。林渡起初会微微蹙眉,后来似乎也默认了这种睡眠中的亲近,只是在她靠得太近时,会用手掌轻轻抵住她的额头,将她推回属于她那半边位置。
这天傍晚,她们按照计划,抵达了一个位于山区边缘、以温泉闻名的小镇。
房车停靠在一个环境清雅的温泉度假营地,与其他营地不同,这里每个车位都配有独立的木质平台和露天温泉泡池,私密性极好。
办理入住后,聂红裳看着那个氤氲着热气的私人小泡池,很是心动,“前辈,这里可以泡温泉,你要不要……试试?”她想象不出林渡泡温泉的样子,感觉那画面太有冲击性。
林渡走到平台边,伸手探了探水温,又看了看周围环绕的竹林山色,点了点头:“此地灵气尚可,泉水亦有涤尘之效。可。”
聂红裳惊喜万分,连忙去准备浴袍和毛巾。
夜幕降临,山间空气清冷,但温泉池周温暖如春。
聂红裳裹着浴袍走出来时。
林渡已经坐在池边。她穿着那身白色的丝质衬衫和长裤,裤腿挽起至小腿,双足浸在温暖的泉水中,墨发披散,在朦胧的水汽中,侧影美得如同山水画中走出的仙人。
聂红裳看得有些失神,直到林渡侧头看她,才慌忙下水。
温暖的泉水包裹全身,驱散了连日驾车的疲惫,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前辈,等回到海市,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林渡的目光从远处的山峦收回,落在聂红裳被温泉蒸得微红的脸上,沉默片刻,反问道:“你想我做什么?”
聂红裳被问住了。
她设想过很多,比如帮林渡适应现代生活,办理身份,甚至……偷偷幻想过一起生活的场景。
但她知道,这些都不能由她来安排。
“我希望……”聂红裳斟酌着词句,“你能做任何让你觉得自在的事。无论是寻找过去的痕迹,还是……只是看看这个新的世界。”
林渡看着她,水汽让她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朦胧。她没有回答,重新将目光投向夜空中的那轮残月,良久,才极轻地说了一句:
“此世虽异,然月色……依旧。”
温泉的热气继续升腾,竹林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前辈,”聂红裳鼓起勇气,声音因水汽而显得有些软糯,“这泉水真的很舒服,你……不下来泡泡吗?总是坐着,多浪费呀。”
林渡闻言,睫毛微颤,目光从遥远的月色收回,落在聂红裳带着期盼的脸上,水光映照下,聂红裳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睛湿漉漉的,像某种无害的小动物。
“也好。”
她站起身,动作从容不迫。先是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然后,在聂红裳一眨不眨的注视下,缓缓脱下了那件白色的丝质衬衫。
月光毫无遮拦地洒在她身上。
聂红裳的呼吸屏住了。
林渡的身材比她想象中还要……惊人。
肌肤是冷调的白,在月光下仿佛泛着莹莹微光。肩线平直优美,锁骨清晰深刻。最引人注目的是腰腹处——紧实的肌肉勾勒出清晰分明的六块腹肌,线条利落漂亮,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充满了力量感和勾人心魄的野性美。这绝对是常年严格锻炼甚至历经生死搏杀才能淬炼出的体魄,与她清冷绝尘的面容形成了极致反差。
聂红裳看得脸颊发烫,心跳加速。
可,当她的目光继续游移,赞叹被一股尖锐的心疼所取代。
在那完美如艺术品的身体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疤痕。一道狰狞的旧伤从她左侧肋骨下方斜划而过,几乎延伸到腰际;肩胛骨处有一处明显的箭簇留下的圆形凹陷;手臂、后背……甚至在那漂亮的腹肌上,也隐约能看到浅白色的利刃划痕。这些伤疤,无声地诉说着主人曾经经历过的无数惨烈厮杀和生死瞬间。
林渡对聂红裳灼热的视线恍若未觉,神色平静地步入温泉池中,温暖的水流逐渐漫过她的腰肢、胸口,她靠在池壁另一边,闭上眼,任由热水包裹全身,眉宇间似乎也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弛。
聂红裳却无法平静。
她的目光无法从那些伤疤上移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她想起壁画上那个持剑搏杀的身影,想起秦晖口中赤日城覆灭的惨烈……这些伤,就是那段尘封历史的见证吗?
她当时……该有多疼?
一种难以抑制的怜惜和冲动,驱使着聂红裳,她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划动温水,慢慢挪到了林渡身边。
水波轻轻荡漾,惊动了闭目养神的林渡。她睁开眼,看向近在咫尺的聂红裳,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聂红裳仰头看着她,“前辈……你身上……这些伤……”她的目光落在林渡锁骨下方一道尤其明显的疤痕上,手指颤抖着,想要触碰,却又不敢,最终只是悬在半空。
林渡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疤痕,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装饰,淡淡道:
“陈年旧事,早已无痛。”
她的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得让聂红裳的心更疼。怎么会无痛呢?这些伤痕,代表的是一次次濒死的体验啊。
“可是……”聂红裳还想说什么。
“生死搏杀,留痕在所难免。能活下来,便是幸事。”林渡忽然伸出手,微凉的指尖,拂过聂红裳湿润的眼角,拭去那将落未落的泪珠。
这个动作极其轻柔,近乎安抚的意味。
她的指尖停留在聂红裳的脸颊上,“倒是你,为何落泪?”
“我就是……就是心疼你……受了那么多苦……”聂红裳声音带着哽咽,轻轻地将手覆在了林渡身上,掌心传来的触感,是温热的肌肤和微微凸起的疤痕组织,她极其轻柔地、一遍遍地抚过那些伤痕,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抚平那些岁月留下的创伤。
聂红裳的手心很暖,带着温泉的热度和她自己的体温,林渡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没有推开她。
“不必心疼。”她转开目光,重新望向池面升腾的热气,声音飘忽,“比起魂飞魄散、永堕虚无之辈,这些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
这话像是在安慰聂红裳,又像是在告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