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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第 1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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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
回那个明山庄园?
林渡的目光掠过次卧紧闭的房门,又扫过客厅角落里,那个属于楼婉清的、放着未写完手稿的笔记本,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牵绊,好似将断的蛛丝,轻轻扯动了一下。
但这点牵绊,迅速被翻涌上来的疲惫和烦躁淹没。
她累了。
不仅仅是身体,更是灵魂深处那股万载孤寂被强行拖入泥泞红尘后的倦怠。
“不用。”她终于开口,挣脱了凌芸的手。
这个动作让凌芸眼神一暗,但林渡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眉梢微挑。
“我住客房。”林渡说着,径直朝着次卧的方向走去,脚步有些虚浮。
她选择了留下,却用最直接的方式,划下了界限。
没有安抚崩溃的聂红裳,没有理会惊恐的楼婉清,甚至没有再看凌芸一眼,她只是需要一处安静的空间,隔绝这令人窒息的一切。
凌芸看着她的背影,没有阻止,饶有兴致地抱起手臂。
住客房?也好。
至少她人在这里。
逼得太紧,反而无趣,温水煮青蛙,才是驯服猎物的上策。
楼婉清看着林渡径直走向客房,经过她身边时,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过来,那股冰冷的漠然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她心寒。
她张了张嘴,想喊她,想问清楚,想求她不要这样对红裳姐,也不要这样对自己……可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渡的手搭上了客房的门把手。
“林渡!”
主卧的门被拉开,聂红裳站在门口,脸上泪痕未干,眼圈红肿,她死死盯着林渡的背影,“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关于那枚戒指?关于她?关于我们?!”
林渡搭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说什么?
说她已经是个凡人,说她和凌芸之间有了无法斩断的血脉羁绊,说她选择了认命?
这些事实,哪一个不是更残忍的刀?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腥甜感,再睁开时,搭在门把手上的手,缓缓松开了。
“红裳,我们进去说。”
这句话像是一颗投入死水里的石子,让凝固的空气产生了细微的波动。
聂红裳死死咬着下唇,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倔强地站在原地,在判断这句话里有多少诚意。
凌芸抱着手臂,冷眼旁观。
楼婉清则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林渡,又看看聂红裳,眼中带着一丝微弱的期盼。
林渡终于转过身,面向聂红裳。她避开了凌芸投来的视线,也忽略了楼婉清眼中的恳求,目光只落在聂红裳身上,那双沉寂的黑眸里,映着对方伤心欲绝的模样。
她朝主卧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一步,两步。
她的步伐并不快,甚至有些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无形的荆棘之上,身体的疲惫和灵魂的倦怠让她只想找个角落蜷缩起来,但面对聂红裳,这个她爱了万载、亏欠了万载,此世又再次让她心碎的女子,她无法真正做到彻底的漠视。
聂红裳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她很想继续质问,很想把眼前这个人推开,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林渡走到主卧门口,在聂红裳面前站定。距离很近,她能清晰地看到聂红裳睫毛上挂着的泪珠,看到她因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进去吧。”林渡再次开口,声音更轻了些。
聂红裳狠狠地瞪着她,胸口剧烈起伏,但最终还是侧身,让开了进门的路。
林渡走了进去。
聂红裳紧随其后,在进去之前,她回头,目光如刀般扫过站在客厅中央、好整以暇的凌芸,那眼神里充满了警告。
然后,她“砰”地一声,再次用力甩上了主卧的门。
将所有的喧嚣、质问、以及那两个女人,都隔绝在了门外。
客厅里,只剩下凌芸和楼婉清。
凌芸轻笑一声,似乎并不在意这暂时的“失败”,她悠然走到沙发边坐下,从包里拿出手机,饶有兴致地翻看起来。
楼婉清看着紧闭的主卧房门,又看看俨然反客为主的凌芸,只觉得浑身冰凉,她默默地走回单人沙发,抱起那个柔软的抱枕,将自己蜷缩起来。
主卧内。
厚重的房门隔绝了大部分噪音,只有隐约的电视声和彼此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聂红裳背靠着门板,仿佛这样才能支撑住自己发软的身体,她看着站在房间中央、背对着她的林渡,那瘦削的背影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单薄和孤寂。
“现在没有外人了,林渡,你可以说了。你到底……怎么了?那枚戒指,为什么会在凌芸手上?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渡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她。
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暗,她的表情看不太真切,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黑得惊人。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窗边,伸手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将最后一点天光也隔绝在外。
房间彻底陷入一片适合倾吐秘密的昏暗。
然后,她走到床边,坐下,动作间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声音低哑:“过来,红裳。”
聂红裳看着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但身体紧绷,保持着距离。
林渡没有强求,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包裹着纱布的右手,良久,才开口:
“我去了创生纪元,接受了‘涅槃’计划的最终阶段实验。”
聂红裳的心猛地一沉,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还是让她感到一阵寒意。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他们……中和了我体内大部分的非人因子。”林渡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别人的事情,“简单来说,我现在,几乎算是一个真正的凡人了。”
聂红裳倒吸一口凉气,抓住林渡的左臂:“你说什么?!他们怎么能……那你现在……”
“如你所见,”林渡抬起右手,示意了一下纱布,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会流血,会疼痛,会疲惫,可能……也会慢慢变老,死去。”
聂红裳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不是愤怒,而是心疼,她用力摇头:“不……林渡,你不该……你为什么……”
“至于凌芸……”林渡打断了她,提到了这个名字,语气明显变得更加晦涩和沉重,“她……”
她停顿了很久,久到聂红裳几乎要忍不住追问时,才继续说道,声音低得几乎像是在耳语:
“她利用我之前留下的骨髓样本,通过创生纪元的技术……培育了一个孩子。她说,那是她和我的……孩子。”
聂红裳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孩子?
林渡和凌芸的……孩子?
这怎么可能?!这太荒谬了!
“她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也许吧。但事实如此。那个孩子,确实存在,并且……与我血脉相连。”
“那枚戒指……是我给她的。”林渡缓缓说道,“以此,承认那份因果,承认那个孩子。也以此……换取她暂时不对你们出手的承诺,换取我……还能回到这里,看看你们。”
聂红裳死死捂住嘴,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
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了林渡的沉默,明白了她的妥协,明白了她那近乎绝望的平静从何而来。
不是不爱了,不是移情别恋。
而是被更疯狂、更不堪的手段捆绑住了。用血脉,用因果,用她们的安全作为筹码。
“所以……你是因为我们……才……”
“不全是。”林渡轻轻摇头,她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拂去聂红裳脸上的泪水,指尖冰凉,“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变成凡人,体验完整的一生,本就是我心底……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渴望。只是我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实现。”
“红裳,我很累。”她低声说,额头轻轻抵在聂红裳的额头上,闭上了眼睛,“但我从未想过要放弃你,放弃婉清。只是……很多事情,已经不一样了。我需要时间……去适应这具身体,去处理这些混乱的局面。”
聂红裳感受着她额头的温度,听着她示弱的低语,心中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无边的心疼和酸楚,她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林渡。
“对不起……林渡,对不起……”她哽咽着,“我不该逼你,不该跟你闹……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林渡被她抱着,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缓缓放松下来。
在这个昏暗的、隔绝了外界的主卧里,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暂时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
“让我抱一会儿……”林渡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几乎像是呓语,“就一会儿……”
聂红裳收紧了手臂,用力地点点头,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林渡肩头的衣料。
她知道眼前的困境远未结束,凌芸的存在像一颗定时炸弹,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更是横亘在她们之间一道的阴影。
但至少在此刻,林渡还在她身边,愿意向她袒露部分的真实和脆弱。
这就够了。
至于未来……
聂红裳闭上眼,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
无论如何,她不会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