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虫族直播抓药》龙雨木

9、第 9 章

　　温森特视线低垂，一双笔直修长、裹在做工精细的长裤里的腿停在他面前。

　　他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些轻微的骚动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指腹在他下颌处施了点力，凉丝丝的，带了些不容拒绝的意味。

　　他顺势抬起了头，看见了一张雕塑般毫无瑕疵的脸。

　　琥珀色的眼珠盯着他，温森特不明所以，只能回望过去。来者似乎看出了他的茫然，薄唇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旋即开口道：“你好。我是莱茵·西泽尔，隶属于第一集团军。”

　　莱茵身后一片震惊的吸气声，他置若罔闻，只是收回触碰温森特下颌处的手，后退一步，再次伸臂，做出一个握手的姿态。

　　他认出我了？他怎么认出来的？他知道我是谁？

　　温森特心里惊涛骇浪。

　　即使第一集团军查到了虫医大师的档案，也顶多知道他的假身份“文森”的长相。而为了应对戍卫队的逐层搜查，他卸掉伪装用真面目混进表演团，此时绝不应该有虫猜到他和“文森”的关系。

　　执政官和他的随从们眼看着那黑发侍者犹疑地伸出手，少将一把握住不放，似乎很是满意：“你的手非常标准。我作画缺一个参考对象，看了很多直播都没找到合适的。愿意跟我走吗？”

　　黑发侍者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轻声道：“我愿意。”

　　执政官瞳孔地震，心说这就是高等种豪门的威势么，当着一球之长的面堂而皇之地强抢民雌，嚣张蛮横如斯，真是吾辈高等种的楷模！自己究竟何时才能混到如此地位，真是令虫着急！

　　一时间他更加下定决心要攀上西泽尔家族，以求下次任期调离这穷乡僻壤，好去到哪颗富饶的居住星刷政绩。

　　执政官秘书看看自家眼神热切的长官，再看看那美丽得以假乱真的黑发亚雌，只能在心底长叹一声。

　　答应了也好，就算不答应，也会被执政官绑走送上少将的星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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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森特跟着莱茵进了宴会厅，整个宴会厅从天花板到墙壁的光效都调成了森林景观，正前方则是风格相仿的舞台。一行虫走到观众席坐下，灯光一暗，演出就开始了。

　　今晚的演出背景是始祖时代的森林生活，一群亚雌演员扮成雄虫在丛林间打闹追逐、载歌载舞。温森特没看过这类演出，他认真欣赏了一会，听见执政官与莱茵攀谈，立刻凝神细听。

　　“……戍卫队还没找到虫，行政大厦现在只进不出，找到他们只是早晚的问题。”执政官信誓旦旦道。

　　“袭击者的身份还没确认么。”莱茵冷冷道，“贵星的执法效率堪忧啊。”

　　“还在查，还在查。”执政官就差汗流浃背了。他总不能承认治安局给出的调查结果是辆没有登记过的黑车吧，在帕科夫Ⅳ号这样的黑车可不少！那岂不是直接宣告他治理不当？至于袭击者的身份就更不可以是戍卫队员了，必须是假冒的。

　　“我此来只为这个医生。”少将语气不善，“司令交代必须要活的，如果死在你手上，我不好交差啊。”

　　他靠着椅背，一副放松随意的样子，仿佛这里不是行政大厦的宴会厅，而是他手下的战舰指挥室。执政官一听这事还和司令有关，脸上的肥肉都颤了颤，心里痛骂戍卫官办事效率低下，竟然关门捉虫都捉不住！要不是戍卫官姓梅隆，他早晚把他换了！

　　温森特听到这里，猜测莱茵不仅靠认手认出了自己，还想顺道查明袭击者的身份。其实他也挺想知道那虫是什么来头，为何能够早于第一集团军定位到“虫医大师”。

　　要么是第一集团军有内鬼，要么……问题出在自己这。

　　不过……温森特用余光瞄了眼莱茵。少将轮廓深邃，五官锋利，长发在昏暗灯光下仍像缓缓流淌的熔金，有一种带着刺痛感的华美。

　　真是顶级高等种，性格和外表一样张扬。他回忆着这位少将的举止，下颌处好像还残留着冰凉的触感，仿佛刀锋在侧。

　　这一晃神后，温森特发现两虫的话题已经跳走了。

　　“克雷格？”莱茵挑了挑眉，“他跟这事无关。”

　　为了及时发现异兽并通知第一集团军赶到，一般边缘星会有三重预警机制。最外层就是布署在太空中的环星球轨道探测器，由第一集团军负责安装与检修。

　　这段时间梅隆星系粒子风暴频发，很多居住星的轨道探测器失灵，第一集团军的克雷格少将被安排了巡察任务，计划于三天后来帕科夫Ⅳ号。

　　执政官顿时长抒了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莱茵心中起疑，虫族军队与行政系统互不干预，执政官这个反应显然不对劲。但他此行只为带走虫医大师，并不打算节外生枝。拿到袭击者的身份线索后，他会立刻带主播离开。

　　想到这，莱茵回头看了眼温森特，恰好撞上对方乱转的视线。双方皆是一愣，温森特面不改色地摆正了眼珠子，仿佛被前方精彩的演出夺走了注意力。

　　莱茵饶有兴趣地盯住他。真是史莱姆么？脸部完全看不出伪装的痕迹，握手时的触感也很正常。他一时走神，没注意到执政官的欲言又止，也没察觉到被长久凝视的对象已经烧红了耳根。

　　少将为何不动？难道在等我配合演出？温森特表面镇静，心中弹幕呼啸——现在的情形就像纣王盯着妲己流哈喇子，旁边发了福的申公豹战战兢兢给大王和他的爱妃望风站岗。在第一集团军当将军竟然需要如此逼真的演技吗？

　　不过很快他就不必纠结了。执政官秘书接到了一则通讯，霎时面色苍白地从后排小跑上前对执政官汇报——

　　“什么？异兽袭击！”执政官惊呼，他猛地从座椅中弹起，“它到哪里了！”

　　这一声惊呼如炸弹投向水面，顿时激起现场喧嚣。观众席上其他陪同官员开始交头接耳，舞台上演员疑惑却不敢停下，温森特立刻回头看向莱茵，只见他霍然起身，快步走到宴会厅边缘，按下墙壁上的按钮。

　　天花板和墙面上的丛林光影如潮水般褪去，暴露出原本的模样。帕科夫Ⅳ号的夜空展现在透明墙壁外，粒子风暴带来的极光像一片炫丽的绿色薄纱飘扬在高天，却被巨大的黑影拦腰截断。

　　那黑影形如山丘，轮廓粗犷狰狞，仍在缓缓下降，仿佛要笼罩整个主城。无需等待执政官秘书的回答，现场众虫已经知道了答案。

　　异兽竟已迫近主城！

　　执政官手脚发软。怎么会如此凑巧，偏偏在轨道探测器失灵的时候！他心中绝望，一下瘫坐回座椅中。执政官秘书一把薅住他，颤声道：“大人！是否立刻前往防空洞避险！”

　　“对！对！先去防空洞。”执政官仿佛抓住了主心骨，“外面交给戍卫队……我们去防空洞！防空洞在哪？”

　　“最近的入口就在行政大厦花园下方。”秘书回答。

　　执政官大喜过望，正准备乘电梯跑路，忽然想起现场还有重要虫物，连忙一回头，骇然发现莱茵打开了落地窗的紧急出口装置，高空狂风不断从逐渐变宽的缝隙中呼啸而来，莱茵却只是站在窗边，低头摆弄光屏。

　　“哎呀！少将！快走！”执政官着急了，莱茵要是死在帕科夫Ⅳ号，西泽尔家族可不得活剥了他！

　　温森特坐在原位没动，他清楚自己必须和莱茵一起行动。他默默观察着现场情况，陪同的官员很快汇聚在执政官身边，宴会厅外来了一队安保虫，正待护送他们去往大厦内部的快速电梯。表演团领队从后台跑出来招呼演员们逃走了，大概也是要前往防空洞避险。

　　一切都乱中有序，没有任何异常，没有出现疑似袭击者的虫。但温森特仍然眉头紧锁，他不相信袭击者就这么放弃了。

　　或许是因为莱茵在场，袭击者不敢轻举妄动？

　　“过来。”莱茵忽然朝他招手。

　　温森特只好起身走过去，执政官和官员们只见少将在狂风中巍然不动，回头朝他们平静道：“先走一步。”

　　紧接着便攥住那侍者的手腕，一步踏出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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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拽出落地窗后，他们面对面在高空中急速下坠，剧烈的失重感让温森特脑海一片空白。

　　一切感官都消失，他听不见呼啸风声、忘记了呼吸、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他的世界完全被视觉占据，只剩下眼前近在咫尺的笑容和身周飞逝的流光。

　　莱茵在笑？为什么？

　　时间在此刻也不存在了。温森特感觉身体很轻，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感，仿佛他在这全然的失控中得到了永恒的自由。

　　一双手突然环住了他的腰，将他游离的灵魂拉回了这具躯体。莱茵的脸上还残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模糊的视野中闪闪发亮，几乎夺走了温森特所有注意力。

　　莱茵的制服背部自动开裂，一对翅膀顶着狂暴的气流从他后背的裂隙中探出、延伸、展开，那是一双极致美丽的暗金鳞翅，形状像温森特前世见过的某种凤蝶科蝴蝶，看起来柔韧却泛着金属光泽，在猎猎风声中肆意伸展。

　　莱茵抱着他俯冲片刻，旋即脱离了原本的路径，弯折向空阔的低空。他们在空中逡巡，很快看到了花园里缓缓从地下升起的防空洞入口。

　　莱茵扑闪着蝶翼降落在入口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