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与二向箔》叶辞树

25、代价与火光

　　希望如同昙花，只绽放了瞬息便被更深的黑暗吞噬。击毁一个“观察者”单位的胜利喜悦，尚未在帝国将士心中焐热，便化作了刺骨的冰寒。

　　剩余的两个几何体——十二面体与那无法名状的多面体——仿佛被触动了某种核心机制，从之前的冷漠观察者，骤然变成了暴怒的死神。它们表面的能量纹路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闪烁，庞大的能量波动甚至干扰了帝国舰队的远程通讯和传感器。

　　没有警告，没有预兆。十二面体的数个平面上，同时打开了多个类似之前四面体上的红色晶体结构。但这一次，射出的不再是纤细的光束，而是数道粗大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着的暗红色能量洪流！这些洪流并非直线攻击，而是在虚空中扭曲、交织，形成一张覆盖大片空域的能量毁灭网，朝着帝国舰队笼罩而去！

　　“散开！紧急规避！”玄北寰的吼声在“裁决者号”舰桥上响起，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悸。

　　帝国战舰竭尽全力进行机动，引擎过载的光芒如同垂死挣扎的星辰。但那张能量网覆盖范围太广，速度太快！

　　一艘位于阵列边缘的巡洋舰躲闪不及，被一道暗红洪流擦中了侧舷。没有爆炸，舰体被接触的部分瞬间变得透明，然后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堡，无声无息地瓦解、消散。内部的官兵、设备、甚至光线，都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只留下一片突兀的空洞和周围扭曲的空间残影。

　　另一艘驱逐舰试图用密集的近防炮拦截，但能量弹幕打在暗红洪流上，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反而被洪流顺势吞噬，加速了自身的毁灭。

　　绝望的惨呼和被切断的通讯，在帝国舰队的加密频道中短暂响起，又迅速沉寂。仅仅一次齐射，帝国舰队就损失了超过十分之一的战力！这种力量上的绝对碾压，让人连反抗的念头都难以升起。

　　“裁决者号”凭借玄北寰SSS级原力的预判和战舰本身的优异性能，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主要攻击路线，但舰体护盾仍被能量网的边缘扫中，强度瞬间暴跌百分之六十，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全舰。

　　“元帅！它们的攻击模式变了！能量等级远超之前！”传感器官的声音带着哭腔。

　　玄北寰死死盯着屏幕上的两个死神，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他明白，击毁其中一个单位，彻底激怒了它们。现在面对的，才是“观察者”真正的攻击姿态。

　　“所有‘静默者’单位，集中干扰那个十二面体！”玄北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下达命令。既然防御和攻击都无效，只能继续依靠时漪提供的唯一手段，试图干扰对方的攻击节奏。

　　装备了“静默者”系统的几艘突击舰冒险前出，再次发射了干扰波纹。这一次，效果大打折扣。十二面体表面的能量纹路只是出现了短暂的紊乱，那张暗红色的能量网稍微黯淡了一下，但并未完全消散，依旧朝着舰队覆盖过来！显然，对方在遭受一次干扰后，已经迅速调整了护盾频率或增加了冗余度！

　　“干扰效果减弱！重复干扰效果减弱！”突击舰指挥官焦急地汇报。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未曾主动攻击的、形状最复杂的多面体，终于有了动静。它没有发射任何可见的能量攻击，但其周围的空间开始发生剧烈的、肉眼可见的扭曲，仿佛一块被无形大手揉捏的橡皮泥。紧接着，一道无形的、但通过空间曲率传感器能清晰探测到的巨大“波纹”，以它为中心，朝着帝国舰队扩散开来！

　　这不是能量攻击，这是……空间本身被作为武器！

　　“空间冲击波！所有战舰，最大功率稳定自身空间锚！”玄北寰脸色剧变，嘶声下令。这种攻击方式闻所未闻，一旦被空间波纹扫中，整艘战舰可能会被直接撕碎，或者被放逐到未知的异空间！

　　帝国舰队所有引擎超负荷运转，试图抵抗这空间层面的碾压。但效果微乎其微。几艘较小的护卫舰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空间波纹轻易扯碎、吞噬。连“裁决者号”这样的旗舰，也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舰体剧烈震动，仿佛随时会解体！

　　“深渊回响”实验室内，时漪看着实时传回的战斗数据和空间畸变读数，脸色苍白。她低估了“观察者”的科技水平，也低估了它们在受到威胁时的反应强度。空间武器……这已经触及了宇宙规律的高阶应用层面。

　　“时漪！还有没有办法？！”玄北寰的声音透过充满杂音的通讯频道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一丝……绝望的希冀。

　　时漪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硬碰硬毫无胜算，“静默者”效果减弱，“共鸣弹头”需要极近距离且只剩下一枚原型……必须另辟蹊径！

　　她的目光猛地锁定在空间传感器传回的数据上——那个复杂多面体在释放空间冲击波时，其核心区域的空间曲率变化存在一个极其短暂但规律性的“回弹”现象！

　　“空间稳固场！”时漪几乎是喊了出来，“它们释放冲击波时，自身核心需要维持一个高度稳定的空间基准点！攻击那个基准点！用‘共鸣弹头’攻击那个多面体的几何中心！可能会引起其空间控制系统的连锁崩溃！”

　　这是基于极高深空间物理知识的大胆推测，风险比上一次攻击更大，但也是目前唯一可能扭转战局的机会！

　　玄北寰没有任何犹豫。“凌啸！听到了吗？目标转向那个复杂多面体的中心！这是最后的机会！”

　　刚刚从鬼门关逃回来的“暗影刺客号”再次调转方向，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个正在制造空间灾难的复杂多面体。这一次，“观察者”显然有所防备，十二面体立刻调转数道暗红能量洪流，试图拦截这艘渺小却致命的战舰。

　　“暗影刺客号”在凌啸的操控下，做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规避动作，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都险之又险地与死亡擦肩而过。舰体不断被能量洪流的边缘擦中，护盾早已过载消失，装甲开始融化、剥离。

　　“导弹发射！”在即将被彻底吞噬的前一刻，凌啸用尽最后力气按下了发射按钮。最后一枚“共鸣弹头”拖着微弱的尾焰，射向了复杂多面体的核心区域。

　　几乎在同一时间，“暗影刺客号”被数道暗红洪流彻底淹没，化作了一团绚烂而短暂的烟火，消散在宇宙中。

　　弹头，精准地命中了目标。

　　和上次一样，没有爆炸。但这一次，效果截然不同！

　　被命中的复杂多面体，内部并没有出现裂纹，而是其周围那剧烈扭曲的空间场，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般，骤然失去了稳定！原本扩散的空间冲击波瞬间倒卷，失控的能量在其自身周围疯狂肆虐！

　　多面体表面的能量纹路变得混乱不堪，几何结构开始扭曲、变形，发出一种非金非石的、令人心悸的断裂声。它就像一個失去了平衡的陀螺，在虚空中疯狂地旋转、抖动，最终在一阵剧烈的能量闪光中……彻底解体成了无数破碎的、失去光泽的金属块，伴随着失控的空间涟漪，向四周抛射！

　　第二个“观察者”单位，被摧毁！

　　代价是，帝国最精锐的突击舰和最忠诚的将领之一，凌啸，永远葬身星海。

　　帝国舰队陷入了短暂的死寂，随后爆发出的是混杂着悲痛、愤怒和一丝希望的呐喊。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他们确实击毁了第二个敌人！

　　然而，胜利的呐喊声还未落下，仅存的那个十二面体，仿佛被同伴的接连毁灭彻底激怒到了极点。它放弃了所有花哨的攻击，将全部能量集中到了核心一点，一股远超之前任何攻击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毁灭性能量正在急速汇聚！

　　它的目标，赫然是已经伤痕累累、护盾见底的帝国舰队旗舰——“裁决者号”！

　　玄北寰看着屏幕上那如同超新星般亮起的能量源，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他挺直了脊梁，准备迎接这最后的毁灭之光。

　　就在这时，“深渊回响”实验室内，时漪看着十二面体那不顾一切汇聚能量的疯狂姿态，以及传感器捕捉到的、其内部能量核心因为过载而出现的明显不稳定波动，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型。

　　“元帅！不要硬抗！引导它！把所有剩余‘静默者’的能量，集中干扰它能量汇聚的核心点！让它过载自毁！”时漪的声音透过通讯器，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尖锐。

　　玄北寰瞳孔猛缩。这是一个疯子般的计划！但眼下，还有别的选择吗？

　　“所有‘静默者’单位！听从时漪女士指令！目标，敌方能量核心！最大功率干扰！现在！”玄北寰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残余的几艘装备了“静默者”的突击舰，如同执行自杀任务的神风特攻队，迎着那毁灭性能量源冲了上去，将所有的干扰能量，不顾自身安危地射向了十二面体的能量汇聚点！

　　奇迹发生了！

　　原本就处于极限负荷状态的十二面体能量核心，在被“静默者”能量精准干扰的瞬间，平衡被彻底打破！那团汇聚起来的、足以毁灭星舰的恐怖能量，没有发射出来，而是在其内部……失控了！

　　十二面体猛地膨胀，表面裂开无数缝隙，刺眼的白光从内部迸射而出！如同一个被吹到极致的气球——

　　轰！！！

　　一场无声但震撼心灵的巨大能量爆炸，在宇宙真空中绽放！强烈的电磁脉冲瞬间席卷了整个战场，帝国舰队的所有电子设备瞬间失灵，陷入一片黑暗。

　　当短暂的混乱过后，传感器逐渐恢复，屏幕上，那个十二面体原本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了一片缓缓扩散的能量余晖和零星碎片。

　　三个“观察者”先遣单位，全灭。

　　帝国舰队，惨胜。

　　“裁决者号”舰桥上，劫后余生的官兵们相拥而泣。玄北寰却无力地靠在指挥椅上，望着舷窗外那片狼藉的战场，以及“暗影刺客号”消失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沉重。

　　胜利的代价，太过惨烈。

　　而“深渊回响”实验室内，时漪瘫坐在椅子上，浑身被冷汗湿透。她看着屏幕上确认敌人全灭的数据，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这只是一支先遣队。真正的“观察者”主力，还在未知的深空中。经此一战，对方必将提高警惕，下一次到来的，将是更加可怕的雷霆之怒。

　　帝国的危机，远未结束。而她和玄北寰之间，那建立在脆弱利益和残酷现实上的合作，也将面临新的考验。凌啸的死，像一根刺，扎在了他们之间。

　　希望的火光在黑暗中摇曳，但阴影，依旧笼罩着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