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与二向箔》叶辞树

17、投名状与底线

　　厚重的合金门在玄北寰身后无声合拢，将观察区内凌啸等人紧张的目光隔绝在外。实验室内部，能量稳定运转的低沉嗡鸣成为了唯一的背景音。空气中还残留着刚才那次成功干扰所逸散的、极其微弱的特殊能量频率，像是一首余韵未绝的战歌。

　　时漪依旧站在中央控制台前，屏幕上显示着刚才信号扰动的详细数据图谱。她没有转身，只是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扫过走近的玄北寰，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汇报一项日常实验：“干扰持续时间零点三秒，效果符合预期。证明了该信号结构确实存在理论上的薄弱点。”

　　玄北寰在她身后数步远处停下，目光锐利地扫过屏幕上那些他无法完全理解的曲线和符号，最终落在时漪那看似单薄却挺直的背影上。“这零点三秒，能为我们赢得什么？”他的问题直接而务实，属于统帅的思维模式。

　　“时间，和信息。”时漪转过身，正面迎上他的视线。她的脸上没有了平日刻意维持的柔弱，也没有成功的得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属于研究者的冷静分析态。“这证明‘观察者’并非全知全能，他们的技术存在可以被认知、被利用的规律。这零点三秒的扰动，如果发生在他们的舰队进行高精度空间跳跃的关键时刻，足以引发不可预测的导航误差，甚至导致局部混乱。更重要的是，它像一根探针，触碰到了对方防御体系的外壳，我们能从这次‘触碰’的反馈中，分析出更多关于他们技术特性的信息。”

　　她边说边操作控制台，调出另一组数据。“看这里，干扰发生时，信号源并非简单承受，而是立刻产生了一种自适应反馈，试图修复和屏蔽干扰。这种反馈模式……很独特，带有很强的逻辑性和效率性，但缺乏……灵性。更像是一种高度优化的自动化程序反应，而非智慧生命的临机决断。”

　　玄北寰凝神细听，尽管很多术语超出他的知识范畴，但他能抓住核心意思：对方可能依赖高度自动化系统，这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弱点。“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并不在场，或者，主要依靠预设程序行动？”

　　“可能性存在，但需要更多验证。”时漪谨慎地回答，“不能排除这只是其庞大系统中的一个小小子系统作出的反应。但无论如何，这为我们指明了一个潜在的突破口——针对其自动化逻辑的漏洞进行攻击，可能比直接对抗其整体力量更有效。”

　　她关闭数据屏幕，看向玄北寰，眼神变得深邃：“这份‘投名状’，足够证明我的价值和诚意了吗，元帅？”

　　玄北寰没有立即回答。他踱步到巨大的观察窗前，窗外是星港外部忙碌的航行景象和深邃的星空。那个被干扰过的信号源，依旧在远方散发着不祥的光芒。时漪展示的能力确实惊人，甚至可以说带来了绝境中的第一缕曙光。但正是这种能力，让他愈发警惕。

　　“你的能力，超出了我的预期。”玄北寰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但越强大的力量，越需要明确的约束。告诉我，时漪，你的底线在哪里？你要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生存和观察？还是……更多？”

　　这是他必须弄清楚的问题。一个能够轻易扰动高等文明信号的存在，其真正的目的，绝不可能只是当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时漪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望向星空。她的目光也投向了那个遥远的信号源，眼神复杂，那里面似乎蕴含着亿万年星海流浪的沧桑。

　　“生存是基础，观察是本能。”她轻声说，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但‘星铭者’的火种，承载的不仅仅是活下去的指令。我们还背负着记录、分析、并在可能的情况下，促进智慧生命演化的潜在程序。你可以将其理解为……一种根植于核心代码的使命。”

　　她转过头，看向玄北寰的侧脸：“我对征服或统治你们的文明没有兴趣，那过于低效且充满不可控变量。我所寻求的，是一个稳定的‘合作范式’。在这个范式下，我可以继续我的观察和研究，而你们，可以获得应对当前乃至未来危机所需的知识和技术支持。这是一种共生关系。”

　　“而底线……”时漪的语调重新变得冷硬清晰，“我的底线是生存和研究的自由不受威胁。任何试图彻底控制、分解或毁灭我的行为，都将触发最高级别的自卫协议。至于你们帝国的内部事务，只要不影响到我的核心目标，我无意干涉。”

　　她伸手指向窗外的星空，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弧：“我的舞台，是那里。你们的帝国，只是这张巨大星图上的一个节点。我的目标，是理解这张星图运行的更深层规律，而不是成为某一个节点上的女王。”

　　这番话，半真半假，却最大限度地契合了她目前展示出的“高等文明观察者”的人设，也试图安抚玄北寰对于她可能觊觎帝国权力的最大担忧。她将自身的威胁性，包装成了一种超然物外的、专注于宏大目标的科学家姿态。

　　玄北寰沉默地听着，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她话语中的每一个信息点。使命？共生？超然物外？这些概念听起来合理，但出自一个刚刚展示了惊人手段的、伪装者之口，其真实性需要打上问号。

　　但他也清楚，眼下他没有更好的选择。至少在“观察者”这个共同威胁消失之前，维持合作是符合帝国利益的。

　　“我接受你目前的解释，和这份‘共生’提案。”玄北寰最终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盯着时漪，“但合作建立在相互监督和明确规则之上。凌啸会继续负责与你对接，你的所有研究方向和重大能量调用，必须经过报备和审核。‘深渊回响’实验室是你的主要活动区域，未经允许，不得离开。”

　　这是划下界限，也是确立主导权。他给予她空间和资源，但必须是在他的控制框架内。

　　“合理的条件。”时漪点头同意，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深知，信任的建立需要时间，而她现在最需要的，正是这个相对自由的科研环境。

　　“那么，”玄北寰走向门口，在离开前最后说道，“尽快拿出更具实战价值的方案。我们需要的是能够装备舰队、投入战场的武器，而不仅仅是实验室里的理论验证。”

　　“如你所愿，元帅。”时漪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

　　合金门再次开启又闭合，实验室恢复了寂静。时漪独自站在巨大的观察窗前，望着星空，眼神深邃。

　　投名状已被接收，合作的框架初步搭建。接下来，就是真正展示“星铭者”遗产力量的时候了。一件能够改变战场规则的“小礼物”，或许正是巩固这种脆弱合作关系的最佳粘合剂。

　　她转身回到控制台前，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是时候，设计一件能让帝国舰队，也让玄北寰本人，都印象深刻的作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