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与二向箔》叶辞树

13、摊牌的时刻

　　玄北寰没有等到第二天。时漪那声轻咦，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心中名为“耐心”的骆驼。怀疑、困惑、危机感，以及那一丝从“谐振”尝试中获得的、对未知可能性的微弱希望，所有这些情绪交织成一股冲动，驱使他必须立刻寻求答案。

　　在时漪离开书房后不到半小时，玄北寰站起身，径直走向她的卧室。他没有敲门，直接利用最高权限开启了房门滑锁。

　　卧室内灯光柔和，时漪正背对着门口，站在舷窗前，望着窗外无尽的星空。听到开门声，她似乎吓了一跳，肩膀微微一颤，转过身来。看到是玄北寰，她脸上迅速浮现出惊讶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

　　“元帅？您……您怎么……”

　　玄北寰没有给她说完的机会。他反手关上门，激活了房间的物理隔音和能量屏蔽场，将这里彻底与外界隔绝。他的动作干脆利落，眼神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牢牢锁定时漪。

　　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无比，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时漪。”玄北寰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或者，我该用你真正的名字称呼你？”

　　时漪脸上的慌乱更明显了，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抵住了冰凉的舷窗，声音微颤：“元帅……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玄北寰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气场如同实质般压迫过去，但这一次，他刻意控制着，没有动用原力威压，而是纯粹的精神压迫。“从暗影星域的通道偏移，到府邸的能量波动，从古老笔记的‘巧合’，到全息投影的‘故障’，还有刚才……你对那个信号的‘困惑’。”

　　他一桩桩，一件件，语速平缓却字字千钧：“告诉我，一个F级，无原力共鸣的人，为什么会一次次出现在异常事件的中心？为什么那些连帝国顶尖学者都无法理解的东西，却能引起你的‘注意’？”

　　时漪的脸色变得苍白，她低下头，双手紧紧抓住睡袍的衣角，身体微微发抖，像是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她的表演依旧完美，将一个被吓坏的弱女子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玄北寰没有心软，他继续冷冷地说道：“‘观察者’的信号逼近帝国，整个帝国高层束手无策。而你，却在此时，端着一杯宁神茶，恰到好处地出现，又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只有顶尖专家才可能有的反应。时漪，你真的以为，我玄北寰是能被你一直愚弄下去的傻子吗？”

　　最后这句话，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带着被欺骗、被隐瞒的愤怒，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对失控局面的焦灼。

　　长时间的沉默。时漪只是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玄北寰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要么她继续伪装，那么他将采取更极端的手段；要么……她选择摊牌。

　　终于，时漪肩膀的抖动渐渐平息。她缓缓地抬起头。

　　就在她抬头的瞬间，玄北寰的瞳孔猛地收缩。

　　变了。

　　虽然还是那张脸，但那双眼睛里的神色，彻底变了。之前的柔弱、惊慌、无助，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平静，一种深不见底的理性，以及一种……仿佛置身事外、俯瞰众生的淡漠。

　　她不再发抖，身体站得笔直，尽管依旧穿着柔软的睡袍，却散发出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内敛而强大的气场。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些许嘲弄意味的轻笑，从她唇边溢出。这笑声，与之前她那温软怯懦的声线判若两人。

　　“看来，我的表演，到底还是不够完美。”时漪开口了，声音平静，语调平稳，带着一种独特的、仿佛经过精密计算的韵律感，“或者说，玄北寰元帅，你的敏锐和执着，超出了我的初始评估。”

　　玄北寰心中巨震，尽管早有预料，但亲眼见到这瞬间的转变，依旧让他感到一股寒意。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沉声道：“所以，你承认了。”

　　“承认什么？”时漪微微偏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承认我并非你们认知中的F级废物？还是承认……我来自一个你们无法理解的文明？”

　　她向前走了一步，离开了舷窗的范围，姿态从容，仿佛这里不是被质问的现场，而是她的主场。

　　“你可以这么理解。”玄北寰紧盯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观察者’的先锋？还是别的什么？”

　　“观察者？”时漪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知识优越感的笑，“他们？不过是一群掌握了稍高级一些能量运用技术的文明罢了，还谈不上‘观察’宇宙的真理。”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玄北寰耳边炸响！帝国视为神话、视为灭顶之灾的“观察者”，在她口中，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至于我……”时漪的目光扫过玄北寰，仿佛在评估一件有趣的物品，“我来自一个……早已在时间的长河中湮灭的文明。你可以称我为，一个‘记录者’，一个‘观察者’的观察者。当然，现在暂时，是你名义上的夫人。”

　　她的坦白，带来的不是释然，而是更深的恐惧和茫然。湮灭的文明？记录者？这些概念远远超出了玄北寰的认知框架。

　　“你的目的是什么？”玄北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目的？”时漪走到床边，优雅地坐下，姿态闲适，“最初，只是为了生存，以及……观察。观察你们这个建立在‘原力’这种有趣能量基础上的文明，会如何发展。”

　　她顿了顿，抬头看向玄北寰，眼神变得锐利了一些：“至于现在……或许可以加上一条：我不想看到这个还算……有趣的观察样本，被‘观察者’那样无趣的存在轻易抹除。”

　　“你能阻止他们？”玄北寰的心脏狂跳起来。

　　“阻止？谈不上。”时漪轻轻摇头，“但或许，可以提供一些……‘技术支持’。比如，帮你真正理解你体内那两股互相打架的力量，或者，解析一下那个让你们如临大敌的信号。”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如何修理一件小家电。

　　玄北寰沉默了。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时间消化。但一个核心事实已经清晰：时漪不是敌人，至少目前不是。她拥有远超帝国的知识和能力，并且，似乎愿意在一定条件下提供帮助。

　　这是一场赌博。一场将帝国命运押在一个来历不明、目的成谜的“异类”身上的豪赌。

　　“我如何相信你？”玄北寰最终问道，声音干涩。

　　时漪笑了，那笑容不再带有嘲弄，反而有种洞悉一切的淡然：“你不需要完全相信我，元帅。你只需要知道，在‘观察者’这个共同的威胁面前，我们的利益，暂时是一致的。”

　　她站起身，再次走到舷窗前，望着星空：“选择权在你。是继续把我当成需要庇护的菟丝花，还是……尝试握住我这把可能伤手，但也可能斩开绝境的利剑。”

　　玄北寰看着她的背影，那身影在星光的映衬下，显得既神秘又强大。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帝国的命运，他个人的命运，都与眼前这个陌生的“妻子”，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合作可以。”他沉声道，“但我要知道，你的‘技术支持’，底线在哪里。”

　　摊牌的时刻结束，一场全新的、更加危险的合作，就此拉开序幕。而窗外，代表着“观察者”的那个信号，依旧在不断地、冰冷地增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