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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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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彧脸上的嘲讽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能冻结空气的冰冷。
他那双向来温和的眼睛,此刻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却能瞬间将人拖入刺骨的寒意中。他微微眯起眼,盯着周奕臻,一字一顿地说道:
“周奕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活够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周奕臻的心上。
“第一,我和你之间,从来没有过需要被'破坏'的关系。”
“第二,自己眼里全是屎所以看谁都带有色眼镜?小三?你在称呼你自己?”
“第三,”裴彧向前一步,冷冷地看着因震惊而僵在原地的周奕臻,眼神里充满了警告,“你最好管住你的嘴,否则,我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
周奕臻猛地回神,脸上的狰狞和怨毒瞬间褪去。他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有多愚蠢。
他还不能跟裴彧闹掰,他的公司还在起步阶段,处处需要裴彧的资金支持。
没了裴彧,他的梦想就是个笑话。
想到这里,周奕臻深吸一口气,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懊悔又诚恳的表情。他上前一步,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小彧,对不起,我刚才是太激动了,口不择言。”他垂下眼睑,姿态放得极低,完全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我不该那样说,更不该质疑你。”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自责”,试图用这种方式博取裴彧的原谅。
“你别往心里去,好不好?”他又露出了平日里那副温文尔雅的君子模样,仿佛刚才那个歇斯底里的人根本不是他。
裴彧看着他这副温和有礼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嘲讽的冷笑。
他甚至懒得再跟周奕臻说一个字,那虚伪的嘴脸只让他觉得无比恶心。裴彧直接转过身,目不斜视地绕过周奕臻,摆明了不想再理会他。
“小彧!小彧你等等我!”周奕臻见状,立刻急了。他快步追上去,伸出手就想拉住裴彧的胳膊,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我们再聊聊,好不好?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
裴彧脚步未停,只是在周奕臻的手即将碰到他衣袖的瞬间,他猛地侧身,同时抬手,精准地扣住了周奕臻的手腕。
他的力道极大,指节泛白,像是要把对方的骨头捏碎。裴彧微微偏头,眼神冷得像淬了冰,一字一句地警告:
“周奕臻,别碰我。”
那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极致的厌恶和疏离,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开了周奕臻所有虚伪的伪装。
被裴彧这样盯着,周奕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忍不住要叫出声来。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彧松开手,像是甩掉什么脏东西一样,嫌恶地用指尖掸了掸自己的袖口。然后,他不再看周奕臻一眼,径直离开。
周奕臻僵在原地,看着裴彧的身影消失在路口拐角。他的手死死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这刺痛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但更多的是汹涌的不甘。
凭什么?他在心里嘶吼。
明明一切都该是顺理成章的。裴彧就该是他的,他们之间的一切都该水到渠成。可现在,他却像个跳梁小丑,被裴彧用那样冰冷嫌恶的眼神看着,狼狈不堪。
一种怪异的感觉爬上心头,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有什么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他隐隐觉得,有什么无形的、本该牢牢掌控在手中的线,正在悄然断裂。裴彧的反应,裴彧提到的那个人,还有他自己此刻的处境,都偏离了某个预设的轨道。
世界仿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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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A国。
电话挂断,祁宴珩盯着那名字看了几秒,嘴角那抹被强行压制的笑意终于忍不住,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连带着眼底都染上了几分温柔的暖意。
那是一种与他平日在工作上雷厉风行、冷漠疏离的形象截然不同的柔软。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秘书抱着一叠厚厚的文件走了进来,低着头恭敬地说:“祁总,这是您要的项目文件,需要签字。”
他话音刚落,抬头准备递文件时,恰好对上了祁宴珩还未来得及收敛的笑容。
秘书:“!!!”
他猛地一个哆嗦,手里的文件差点没拿稳。
他眼花了?
那个以“性冷淡”、“工作机器”著称,全年无休、脸上基本没什么表情的祁总,居然会露出这样……这样像是发/情了的笑容?
他赶紧低下头,把文件放在桌上,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放那儿吧。”祁宴珩的声音依旧平稳,只是那笑意似乎还残留在尾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扬。
“是,祁总。”秘书逃也似的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门关上的瞬间,祁宴珩拿起桌上的笔,目光却又落回了手机屏幕上。他指尖摩挲着裴彧的名字,嘴角的笑意再次加深。
平复了下心情,祁宴珩随意翻开文件,扫了几眼,抬笔在页尾处签上自己的名字。
手机在这时候震动了下,祁宴珩挑了下眉,抬眸看去,却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
陌生号码:【最后一次帮你了,这种没有工资的工作我不会再做了。】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祁宴珩却很快反应过来,抬手打了几个字:【去哪儿弄了个号码?这么有仪式感?】
对面半天没回,不知道是不是被无语到了,祁宴珩也没在意,又发了一句:【谢了。】
这次对面倒是回了:【我只是觉得你们是好人,又挺可怜,就帮个忙,没什么好谢的。】
祁宴珩嘴角噙着一抹笑。
也行,被发了张好人卡。
他重新把秘书叫进来,安排后面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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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彧拒绝周奕臻的表白并踹了周奕臻一脚这件事,在短短一个小时之内就传遍了全校。
音乐系的裴彧,是公认的天才少年,清隽温和,自带光环;而周奕臻,虽已毕业,但作为创业新贵和曾经的学生会主席,在A大的校友圈里依旧名气很大。
这两位“大神”级别的人物,而且还是很多人默认的“一对”,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闹了这么一出,瞬间点燃了全校的八卦热情。
“我去!真的假的?裴彧拒绝周奕臻了?”
“千真万确!我同学就在现场,说周奕臻脸都白了,裴彧全程冷漠脸!”
“怎么可能?他们不是早就心照不宣了吗?上次校庆晚会,周奕臻还专门给裴彧送了花呢!”
“谁知道呢?我听说周奕臻表白被拒,还被踹了一脚,丢脸快丢到校外了。”
“我的天!那裴彧为什么会拒绝啊?周奕臻不是年轻有为吗,而且长得又帅!”
“帅能当饭吃?裴彧家里条件又不差,他可能根本不看重这些吧。”
“难道……裴彧有喜欢的人了?”
各种猜测和议论在教学楼、食堂、宿舍和网络社群里发酵。
有人觉得是周奕臻太急功近利,惹恼了裴彧;有人猜测是裴彧眼光太高,看不上周奕臻;还有些消息灵通的,开始隐晦地打探,裴彧是不是心有所属。
一时间,关于裴彧拒绝周奕臻的原因,成了A大所有人最关心的谜题。
裴彧对于校园里的流言蜚语充耳不闻。
他的行李早已从宿舍搬空,此刻已经全部放置在他在外租的公寓。
不过裴彧并没有回公寓,而是开着车,驶向了一个他已经很久没有踏足的地方。
那是一栋坐落在城市老别墅区的房子。铁艺大门上生了些锈,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寂寥。
裴彧走下车,站在别墅门前,掏出那把已经有些磨损的钥匙。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有些滞涩。
“咔哒”一声,门开了。
一股混合着灰尘和旧物的味道扑面而来。阳光透过蒙着薄尘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房子里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但所有的东西都保持着原样,仿佛主人只是出门散步,随时会回来。
客厅中央的欧式沙发上,还搭着一条他小时候最喜欢的蓝色小毯子;茶几上,放着一个摔缺了角的陶瓷杯,那是他五岁时不小心打碎的;墙上,挂着一家三口的合影——年轻的父母抱着小小的他,笑得眉眼弯弯,幸福得几乎要溢出来。
裴彧的目光缓缓扫过客厅、餐厅、他的小卧室……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他十二岁之前的记忆。
这里曾是他的全世界,是他所有温暖和安全感的来源。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将一切都碾碎。
后来,他被邻居祁家收养。
祁家父母与他的父母是好友,从出生开始他便和祁宴珩在一起玩闹,父母车祸去世后,祁家便承担起了照顾他的责任。
祁家人待他很好,但这里的温暖和归属感,却是任何地方都无法替代的。
他走到沙发边,伸出手,轻轻拂过上面的灰尘。指尖传来布料粗糙的触感,还有时光沉淀下来的冰凉。
裴彧没有开灯,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光影里,周身的清冷似乎被这里的氛围冲淡了些许,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怅惘和怀念。
许久,他才迈开步子,径直走到落地窗前的地毯上坐下。他背靠着冰冷的玻璃,膝盖曲起,手臂随意搭在上面,姿态放松得像卸下了所有防备。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变化,从澄澈的蓝,到被夕阳染成暖橙,再到最后被墨色的夜晕染。别墅外的路灯亮起,昏黄的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淡淡的光晕。
他就那样坐着,一动不动,既没去拂掉家具上的灰,也没去翻看那些旧物,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昼夜交替。
空气里只有灰尘在光柱中浮动的细微声响,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
那些被时光封存的记忆,像老旧的电影片段,在他脑海里缓缓流淌——父亲举着他骑在肩头,母亲在厨房忙碌时哼的歌谣,一家三口围在餐桌前吃饭的热闹……
直到窗外彻底被黑暗笼罩,裴彧才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地毯上磨损的纹路。
他眼底的清冷散去些,多了层不易察觉的柔软,却又很快被更深的寂静覆盖。
裴彧大脑放空,不知想到了什么,指尖的动作骤然停住,窗外的夜色像墨汁一样浓稠,将他裹在一片寂静里。
父母离开得太突然了。那场车祸,交警判定为意外,来车刹车失灵,司机疲劳驾驶,最后当事人全部身亡,所有证据都指向“偶然”。
十二岁的他被悲伤淹没,从未有过一丝怀疑,只当是命运残忍的玩笑。
可是,他的人生只是一本小说啊。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墙上那帧全家福上。照片里父母的笑容依旧温暖,可此刻看来,却像是被提前设定好的布景。
那场车祸,真的是意外吗?
如果一切都是剧情安排——那父母的死,是不是就是为了让他顺理成章继承巨额遗产?有了这笔钱,他才能在后来遇到周奕臻时,有“资本”去资助他创业,才能按照“剧情”,一步步走向接受周奕臻表白的结局?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呼吸都变得滞涩。
他以为的“命运无常”,可能只是别人笔下冰冷的“剧情需要”;他珍藏的亲情和伤痛,或许只是推动“主角”与“配角”相遇的垫脚石。
夜色浸透别墅,裴彧从地毯上起身。他没去碰那些落灰的旧物,只是走到玄关处,回头望了一眼客厅里的全家福——照片里的光还是暖的,像能透过时光,轻轻落在他心上。
他轻轻带上房门,钥匙归位时的“咔哒”声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里沉睡的回忆。
车子驶出别墅区,后视镜里的老房子慢慢变小,最后融进了夜色里。裴彧握着方向盘,指尖的凉意渐渐散了些,刚才那些关于“剧情”的猜测,也暂时被他压在了心底。
逝者已去,剧情已经进行到这里,那他也无法改变了,现在他唯一能把握的,只有从剧情手里夺回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