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短暂的平静 ...
-
几条街之外，报社大楼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泽，像一道隔绝内外的屏障。许岁定了定心神，向门口走去。大厅里熙熙攘攘，人声交错，好像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偶尔有几个其他公司的上班族偷偷瞟她几眼，好像在确认着她的身份。她照例刷脸上楼，一走进编辑部，年轻的实习生小陈立刻探出头来，眼睛里满是担忧：“岁姐，你回来了！昨晚那直播……我们都看了，你真的敢讲！但我们都很担心你，昨天回去没发生什么事吧？”
“你看我这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嘛！”许岁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语气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她把包放下，转身打开电脑。靠窗的王姐从茶水间走过来，把一杯热茶塞到她手边，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岁，昨晚那样，你爸妈要是知道，肯定心急。”
茶杯的温度烫在指尖，许岁心头也跟着一紧。她没有解释，只轻声道：“我会给他们打个电话。”
气氛在短暂的交流后又安静下来。编辑部里，只有键盘和翻纸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是空气中却弥漫着躁动。
——
总编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传来低沉又严肃的声音：
“许岁，进来。”
她推门而入。总编正坐在办公桌后，桌上摊着昨晚的新闻截屏，红笔圈住了她在镜头前的那几句话。男人抬头看她，眼神复杂，声音压低：“许岁，你知道昨晚惹了多大的麻烦吗？”
“我知道。”许岁站直，语气干净利落，“有人想要我闭嘴，但我没有选择，记者的职责难道不应该是让群众看到真相？”
“许岁，我得问清楚。发布会之前，你交上来的证据我们都看过，风险可控。但为什么你在现场抛出来的，和之前的不一样？那些东西——是爆炸性的！不仅让他们措手不及，也让整个报社暴露在危险里。”总编拍桌，“你有没有想过，台上那几分钟，你不是一个人在说话，你的背后是整个报社！我敬佩你的勇气，但我没法牺牲整个报社帮你挡枪。今天一早，不少匿名电话直接打到社里，点名要你安静一段时间。”
许岁沉默片刻，抬眼迎上总编的质问，声音冷静却压得很低：“李总，您看过的那份证据，在我上台前十分钟，被人动过手脚。关键的数据页全都不见了。”
总编一愣，眉头瞬间皱紧：“你确定？”
“我确定。”许岁握紧了拳头，“这不是我的疏忽，是有人故意做局，想让我在台上出丑，想让发布会开不下去。”
“我只能临时换上手里保留的另一部分证据链。您说它爆炸也好，冒险也好，但如果我当时沉默，他们就会当场否认，甚至反咬我们造假。到时候，丢的不是我一个人的脸，而是整个报社的信誉。”
她态度坚定：“我知道这让报社陷入危险，这是我的责任。但这一步，是有人逼我走的。后续的麻烦，我会自己想办法承担。”
总编听完，沉默良久，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像是在权衡。终于，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夹着压抑的怒火与无奈：“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动手，想借你的嘴堵我们整个报社？”
许岁点头：“我不知道具体是谁，但一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总编摘下了眼镜，揉了揉太阳穴：“你让我很难办，许岁。我能理解你当时的选择，但我不喜欢这么被动。我们不是地下刊物，我们是公开的报纸，头顶有压力，有审查，有无数双眼睛。”
“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不要让我和整个报社被蒙在鼓里。我是你的上司，我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更要保证你的安全！你要敢冒险，我拦不住你，但别让我临了才知道。”
总编看着她，沉默了几秒，缓缓叹气：“你聪明，不用我多说。但记住，这次不全是稿子的问题，而是你的人也被推到了前台。真要是到了那一步，我也只能保下报社，保不了你。”
许岁语气缓和道：“总编，我承认我临场做了决定，是我冒险。但我没办法站在台上，看着证据被抹掉，却什么都不说。记者的职责，是把真相摆在公众面前，而不是配合他们演一场戏。”
她顿了顿，声音放轻：“我明白，报社不是我一个人的阵地，您要考虑每个人的安全和生计。我不会再让您和同事们被蒙在鼓里，该安静的时候我会安静。”
“但我想说，沉默能换来一时的安全，却换不来真正的安全。但我清楚，沉默只会让他们更嚣张。”说罢，她转身离开，听见背后传来了一声叹息。
——
回到工位，她翻开资料库，屏幕上跳出几年前的旧稿——《天石基金会向市内多所学校捐赠设备》。落款署着她自己的名字。许岁的心口微微一紧。那次捐赠来得仓促，流程几乎是一夜之间定下，她当时只是照章采访报道，从未追问资金流向。
她耐心地翻阅档案，把当年的联系人、校方负责人和经手机构的名字逐个抄在纸角，撕下来折好，塞进风衣口袋。电话没有拨出，现在贸然去问只会打草惊蛇。她在系统里提交了一份“补做归档校对”的申请，调阅当年的收据和批文。屏幕上很快跳出“待审批”的字样。
记者的直觉告诉她：线索就在这里，但现在绝对不可以轻举妄动。
——
就在这时，手机在桌面上轻轻震动。屏幕亮起，一条信息跳了出来。
【一切都还好吗？】
许岁盯着屏幕，手指轻轻打出“嗯，还在报社，情况暂时稳定。”，点击发送，思绪却被拉回到昨天。
在安全屋里，影合上电脑，忽然抬头：“以后得随时联系，加个微信吧。”
许岁挑眉：“行啊，我还以为你们都只用暗号、加密邮箱呢。”
“越常见的，越安全。”影把手机递给她。
“叮”的一声，好友添加成功。许岁一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AAA建材墨哥？你这名字是怎么回事？”
影淡淡抬眼：“排序靠前，方便找到我。”
“所以，‘墨’是你的姓？”她忍不住追问。
影没正面回答，只丢下一句：“微信名不重要。”
许岁正想继续，却注意到他的头像是空白的，朋友圈同样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唯独背景图是一枚旧旧的小木质钥匙扣，刻着一条小船。下方是一行简短的签名：“夜色漫过海面时，我是独自行进的船。”
她心头微微一颤，觉得莫名眼熟，却拼不起来记忆。于是把手机扣下，抿唇笑了一下：“行吧，那以后就叫你——墨哥。”
“…随你。”
许岁却觉得，这个冷冰冰的男人，忽然变得有些真实，有血有肉，不再只是藏在暗处的代号。那句土味的“墨哥”，让他身上多了一丝人情味，也让她第一次，对他生出一点不自觉的兴趣。
——
新的消息弹出。
【跟着你的车牌查过了，登记在刘昌海名下。他是商会理事，也是“天石基金会”的主要出资人之一。】
【那辆车不是来抓你，是想要威胁你：他们无处不在，想动你随时都行。】
许岁看完，心口泛起一阵冷意。她明白，这是一场心理战——她必须要先沉默一段时间了。
傍晚时分，编辑部的人逐渐散去。许岁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电话忽然响起，是妈妈。
““宝贝，你今天还好吗？”母亲的声音温柔，却藏不住担心，“中午有两个陌生人在店门口徘徊，像是在打听你。你爸让我等到你下班再打电话，怕打扰你工作。”
许岁心口一紧，却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不自觉扫过街边的路灯和摄像头。她把声音压得轻松：“我没事，妈。报社这边让我先写些普通稿子，暂时不会冒头。你们别担心，店门口的摄像头还好用吧？”
“好用。”母亲应了一声，随口补充道：“你爸下午还拉着老林叔看过一遍，他说一切都没问题，还想着要不要再加几只新的摄像头。”
后厨传来刀剁骨头的声音，稳而有力。父亲的嗓音透过电话传来，低沉而坚定：“告诉她，别逞能。真有事，先回来，家是她的退路。”
母亲接过话，语气缓了些：“你爸嘴硬，但你知道，他退下来这些年，和老林叔他们一直都保持联系。真要有情况，他们肯定会互相照应。”
许岁鼻尖一酸，却依旧克制住，轻声道：“我知道了。你们放心，我一切都稳着，不会乱来。电话里不方便多说，等过阵子情况缓了，我再回去陪你们。”
挂断电话，街角的风吹乱了她的发丝。母亲提到的“老林叔”，许岁当然记得。林建国，父亲的老战友，当年并肩走过生死，如今是最信得过的朋友之一。退役后在公安系统干过几年，如今自己开了家安保公司，和父亲一直走动频繁。
正因为有这样的老朋友在，加上父母这些年一直保持的人脉和关系，许岁心里清楚：至少他们那边相对安全，不会轻易出事。
——
手机再次震动。
【他们收到信号了，暂时不会继续跟踪你，但别以为真的安全。】
几乎同时，门口那辆熟悉而又陌生的黑色轿车尾灯亮起，缓缓驶离街角，消失在车流中。
空气瞬间松动。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感觉胸口的紧绷稍微放开，却知道这只是暴风眼里的短暂平静。
风吹过，夜色像潮水般涌来。她拉紧风衣的扣子，迈步走进人群。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短暂的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