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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夜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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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桐姨!”方兰生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向前走了两步。
“桐姨,你怎么会来这儿?”
“我担心少爷的身体……再说方小公子从小是锦衣玉食惯了的,你们一道上路我还真是不放心,就一路寻来了。”
方兰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问道:“桐姨……你怎么知道我跟着少恭走了……”
“呵呵……”寂桐笑了笑,“琴川人人皆知方家小少爷离家出走,二小姐还带着人四处找你,我便料想你定是跟着少爷走了。”
方兰生闻言神色黯然。
“二姐……她……”
“咳咳……”寂桐低头,又咳嗽起来。
“寂桐,你路途劳顿,还是先休息吧。”欧阳少恭说道,“夜露深重,待我取些驱寒除湿的药材,你喝过药后便睡吧。”
“还说桐姨,少恭你自己也有伤,这些小事就放着让我来吧,你们先上楼,过会我把药送上来就是了。”
欧阳少恭闻言微微一笑。
“那便有劳小兰。”
“喂,小……小二,再来……一壶酒!”一旁的道士忽然喊起来。他喝得醉醺醺的,连舌头都开始打结了。
“哇,你这个酒鬼!还喝个没完了!”方兰生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扇个不停,嫌恶地后退了几步,“真是臭死了……”
“哎哟!”他后背忽然撞到一个人,不由得向前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哟,这不是,恩公么?哈哈哈……恩公!”
方兰生回头一看,只见百里屠苏站在门口,神色淡漠地看着那醉道士。
“好你个木头脸,撞了人也不知道说声对不起!”他忿忿地拍了拍自己的袖子,“刚才闹鬼你不出来,哼,这么巧,刚收完鬼你就回来了,我看你肯定是胆小,跑哪里躲起来了吧!”
他一个人嘀咕了大半天,见百里屠苏并不理会他,只得悻悻地收了口。
“恩公,原来你也住这里,嘿,这可真是太巧了。怎么,你同这位小公子也是一道的?哈哈,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哈哈哈……”
“谁和你一家人了,你这个酒鬼少给我拉近乎。”方兰生转头瞟到百里屠苏,忽然惊讶地问道,“咦?木头脸,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多血迹?”
百里屠苏低头望了望。
“方才在城内,遇到襄铃她们被一只小妖纠缠,这血迹是那妖物的。”
“襄,襄铃?她没事吧?她人呢?”
“……屠苏哥哥……”襄铃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呼呼……”她一手抓着一串糖葫芦,一手扶着门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屠苏哥哥,你怎么跑得这么快……”
“襄铃!木头脸说你们遇上了妖怪,你没什么事吧?”
“我……我没事,就是,刚买的肉包子……才咬了一口就丢了……”
“哎呀!不妙!”那道士忽然神色大变,抓起摆在桌上的酒筒,刺溜一下跑到一旁的窗户边就要往外爬。
“哎哎哎道长!道长别走!”小二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衣服,“我们掌柜的说了,得好好款待道长啊,道长你看,我这酒刚给你打来,你怎么就要走了,道长,道长……”
“你……你别抓着我,快放手——”
“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尹大哥?是你!”
尹千觞尴尬地慢慢从窗台上下来:“哈哈,妹,妹子,是……是你啊,呵……”
风晴雪走上前几步,尹千觞立刻紧张地扒住窗沿:“那个什么,妹,妹子,我真的不认识你大哥,你能不能放过我啊,啊?”
“不是的不是的,尹大哥,我,我不会再问你我大哥的下落了,我……”她眼瞟到一旁小二手里抓着的酒壶,忽然灵机一动,“我请你喝酒,好不好?”
“呃,请我喝酒?嘿嘿……”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今天怎么这么多人请我喝酒……”他边说着,便将那壶酒从小二怀里捞了过来。
“还喝!真是个大酒鬼,我看啊,你总有一天掉进酒缸淹死!”
“猴儿又胡说什么?”红玉从门外走进来,伸手拍了一下方兰生的脑门。
方兰生苦着一张脸,看了看大厅内的众人,扶着额头叹了一口气。
“唉……你们这群人……算了,我去给桐姨熬药,顺便给少恭炖碗鸡汤……”
他绕开桌子,正想往大厅后头走。
“等等!”百里屠苏突然一个闪身,拦住他去路。
“怎么?木头脸你……你想打架?”方兰生吓得倒退一步,警惕地看着百里屠苏。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夜已深沉,热闹了许久的驿站终于安静下来,众人大多回到自己的房间,熄灭了烛火。
一时之间,四下静寂无声,只有夜风从远处吹动树枝,呜咽不止。
不知从何时起,风声之中传来了渺远的乐声,似是从众人的梦境之中飘来,又轻绕在人心头,低回不去。
一个身影在黑暗中慢慢地走到房门口。它将手按上门闩,忽然又停下来,站了一会,侧耳细细听了一阵。
那屋内之人呼吸均匀而平静,想是好梦正酣。
那身影推开门,走了出去。
大厅内守夜的小二靠在柜台上,正一下一下点着头,打着瞌睡。
那人裹紧了身上的衣物,轻咳两声,向着驿站门外行去。
那乐声断断续续,似有似无,却又像丝线一般回环缠绕着。那人行走在黑夜之中,脚步竟越发轻盈起来。
“……夫君,这是什么曲子?看山望水,悠远从容……”
那人脚步微乱,不由得停下来,轻轻喘息。
“……这首曲子,于我而言有特别之意……”
“一时……却也无法说清……”
行得不远,便见到那玄衣青年伫立在夜风之中。
他斜靠在墙边,闭着眼睛,轻轻吹着手中的树叶。
寂桐走到他身旁不远之处,便停下了脚步。
夜风凄凄,曲意之中似也带上了一抹萧瑟。
一曲吹罢,寂桐叹息道:“能听得百里公子此曲,着实是寂桐的福分。”
百里屠苏转过身来。
“雕虫小技而已,不过是一时郁结,聊以慰藉。”
“不知百里公子所吹奏之曲是何名字?”
“此曲……却是并无名字。”
“并无名字……寂桐虽不通音律,也听得出百里公子曲中深情切意……不知公子此曲……可有什么来历?”
百里屠苏微微一愣,半晌,方开口道:“此曲只是偶然闻得,并无什么来历……也并无寂桐所说的……深情切意。”
寂桐微微摇了摇头。
百里屠苏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今日……我回到驿站之时,听闻寂桐你同欧阳先生已然休息……便并未打扰,望寂桐无怪。”
“百里公子又何必拘于小节?”寂桐轻咳了几声,抬起头来,望着百里屠苏,“……敢问公子,那日琴川……信中所说……是否确有其事?”
“屠苏那日信中,字字属实。”
寂桐倒吸了一口气。
“……我虽预想到少爷所作所为……必是骇人之举……未曾想……他竟会做到如此地步……”她闭上眼睛,“百里少侠所遇之事,也着实奇异非常……”
“个中机缘巧合,屠苏亦是百思不得其解,但一切既已从头来过,屠苏……便希望能让欧阳先生危崖勒马,莫要再做下伤天害理之事。”
寂桐微微摇了摇头,若有所思:“不知百里公子可否将日后发生之事,详细说给我听?”
“自无不可。”
黑暗中,有一双手推开了窗户。
那手用力地抓着窗棂,手背上青筋突起。
寂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便是如此,还望寂桐将此事保密。”
“……这是自然,少爷的性子……”
她咳嗽几声,背过身去,慢慢往回走。在路边昏黄的灯光下,身形显得更为苍老瘦弱。
百里屠苏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巽芳……公主。”
那老妇微微停下脚步。
“百里公子莫再如此……寂桐早已是垂垂老者,再担不起如此称呼……”
两人缓缓向着驿站走去。
欧阳少恭站在窗台后,冷眼看着楼下不远处的那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