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一 梦迷（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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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少艾这一辈子经历了很多事情，也忘记了很多事情。
像他这样在江湖风雨中来来往往了许多个年头的，名字摆出去就能有大段大段传说让后辈们握拳惊叹的所谓前辈和先天高人，在那大大小小的战役中死了很多，活着的也还算不少，基本上都算则了退隐一途，离这个世道远远的，观望一场，笑一笑。
当然，也有为数固定的那么几个热衷于奔波劳碌送了命还哈哈一笑，无奈也轻松，比如素还真，比如剑子仙迹。
所以素还真当时叫他前辈前辈乾前辈的时候慕少艾真是背脊冷汗直冒往后倒退三步，忍不住在心里大叫停住手排开不许往前！
前辈？前辈是什么？这个江湖上做素还真的前辈会比做他的敌人死的更快，慕少艾怕死么？废话，是人都怕死，好好一条命干嘛不珍惜？
况且他是医生，况且他也是从漆黑的狂风暴雨中摸爬滚打而来的，好不容易如今已有了能称之为幸福宁静的生活。
可惜啊，偏偏啊，素还真的那一声前辈后带来的是他不能拒绝的理由，和他跃跃欲试的潜在原因。
武林正道，堪魔公益，人间的爱与和谐。
慕少艾其实看的并不是那么重的，答应忠烈王去黑派卧底的那一次，与其说是正义感作祟倒不如说是看不惯炼药者的草菅人命。
同样是医生，同样掌握百草，慕少艾尽管恶质，尽管喜欢开玩笑总是没正经，但是他坦荡，俯仰无愧。
即便是那个自愿牺牲的族群，慕少艾虽痛心却也明白有时候这边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代价。
成功，和所谓的正义，从来也不是和和乐乐谈判桌上能解决的。
只是，对那个孩子，他是有愧的。
那个叫做阿九的半心孩童，就如同一把带血的刀子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曾经沾染的血腥和死在他手上的人，应该是要逃避的，就算答应了医治也不必日日带在身边。
可是他看到那个孩子落满了星辰一般的眼睛，因为恐惧和惶然耷拉下的耳朵，便下了决心，有慕少艾一日，便有这个孩子一日。
他发誓，要让阿九健健康康的长大，快快乐乐的学武。
付出任何代价都不惜——何况只是顺着素还真的梯子重出江湖做一回台面上的领导。
只是，可惜了那些美好的年岁就那么样过去了。
抓，也抓不回。
有那么好些那些年，慕少艾真的忘记了江湖的风风雨雨，忘记了崖山的诡谲肃杀，忘记了认萍生这三个字。
有那么好多年，他只是慕少艾，只是一个倚花卧云，笑看云淡风轻的药师，悬壶济世，施医赠药，调戏调戏后生，养着一尾自称前辈的鱼，和一只爱哭爱跟的小花猫。
小花猫，有一双不太温暖的手，受身体所限总是凉凉的，仿佛怎么也捂不暖。
最冷的冬天，他会把全身都缩成一个团，窝在慕少艾的怀里，汲取着无尽的温暖呼呼大睡。
最热的夏天，他摊开四肢仰面躺在床上，踹掉被子丢掉枕头，却只要紧紧窝着那一缕长长的眉毛。
慕少艾及时做梦的时候，都能清楚的感觉到那双小手，那种依赖，那种温顺，那种全然的信任。
鬼梁天下那一掌打来的时候，慕少艾以为再也，没办法牵着那双手到永远了。
一入江湖催人老，一步便是无尽期。
能治好阿九，能帮到羽人，能助一次正道，死，慕少艾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
只是谁知道，谁知道呢。
上苍又跟他开了一个玩笑，给了他一个不算是机会的机会。
四周一片混沌的黑暗，慕少艾全身不能动弹，他在心中默默苦笑，这一次恐怕真是到了大限了，他能够感觉到身体里的力量正在一丝一毫的流逝，也能够感觉到意识正在被黑暗无尽的吞噬。
他所能感觉的，除了黑暗，除了冰冷，还有一双有着淡淡温热的掌心。
紧紧的抓着他的手掌，在耳边轻柔，而坚定的说，少艾，少艾，不要死，醒过来。
哈，阿九，小阿九，傻阿九。
慕少艾怎么值得你这样，慕少艾就算养了你救了你对你好了这么短短十数载，可也是亲手毁你一族的元凶，他其实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其实为了目的可以牺牲任何人任何事，其实他的温和良善斗不过是表面上粉饰太平的东西。
你与他生活了这么久，难道不知道吗？
他的温柔是假的，他的热情是假的，他的公道也是假的。
他的骨子里，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认萍生，是眼角带刺青的人，是能够用最深的心机最狠的手段伏诛一群恶魔的人，不，他曾经，是个鬼。
这样的慕少艾，怎么值得你念念不忘，值得你倾心相待，别无二致。
小阿九，走出去，天下很大，局限在这里你永远都没有未来啊……
少艾，我不会走的。阿九的声音在耳边传来，他说，少艾你放心，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素阿叔说会尽量的想办法，我想他一定能找到救你的办法的，我已经知道一切了，阿九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阿九会等的这次不会任性的跑掉了。
少艾，阿九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你了。
少艾，你信我。
手掌似乎是被摊开了，慕少艾感觉到一个温温软软的东西，贴在自己的掌心长，温度顺着原本早该麻木的脉络一路蔓延游走，尽然，仿佛错觉一般的进入了心脏部位。
细小，却真实的温暖。
继而，是一片些微炙热的触感，慕少艾愣住了。
他知道，那是阿九的唇。
阿九在亲吻他的掌心，悲伤，亲昵，而虔诚。
周身仍旧是不能动，浓重的黑暗却似乎正在一点一点的稍稍退去，慕少艾忽然想，说不定那个武林第一神人素还真真的有办法帮自己？之前见面不是也欲言又止的要说不说么，照那个蘑菇性格，会不会真的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时候？
呼呼，人之将死，想的果然是怎么活下去最实在啊……
慕少艾在昏迷之时醒过来的模模糊糊的淡然和绝望都不知不觉的扫空了，他想，如果在死去多年后还能靠那些神话一样的物件找回半个魂魄的话，说不定一切都还留有一线生机。
很多事，不要过早的下定论比较好。
他不怕死，可是在舍不得……
素还真啊，药师真的不行了吗，你想想办法救他啊？虚掩的房门外，屈世途看着跪在床边握着慕少艾双手的阿九，心中无比难过。
他也算看过他一段的成长，这个孩子身体不好，却永远笑眯眯很高兴。
连慕少艾为他担心的时候，都会反过来劝慰，露出这种表情就不是慕少艾咯。
太过惹人心疼的孩子，太过让人放不下的两个人，如此相依为命不离不弃，生离死别实在太过无情。
素还真的眉心皱紧着，他真书藏万卷的脑子里来回翻动各种可行不可行的办法，却仍旧没有定论……该怎么办？
扭转天命，逆天而行，将已死之人的魂魄完全的夺回……
脑海中似乎出现一些端倪，却是一闪而逝……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一 梦迷（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