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悟》棠苹

8、剑影迷心

　　旺盛的火渐渐熄灭，而迟悟手中的画，完好无损，却已只是普通的一幅佳作。
　　迟悟敛眸。是自尽了吗？
　　再看也看不出什么来了，他又把画收了回去。
　　思考片刻，他打算去练武场看看。如果没记错的话，此时正是晚练刚开始的时辰。不知道他们训练的怎么样。
　　迟悟来到弟子们平时练功的地方。
　　场地平坦宽阔，唯有一颗参天大树矗立。
　　喻瑾诺背对他站在树下。
　　见到这画面，迟悟总感觉有些熟悉，仔细想想，现在简直神似他刚带慕忱回来，让他和喻瑾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正值三伏天，未时阳光尤其毒辣，树下投出大片树荫。
　　一众弟子始终强撑着训练，可大树下，阴影中，却是站着一人。
　　她没穿统一的弟子服，身着素衣，此时背对他们。
　　因为喻瑾诺是绘世师，迟悟便免了她体能的训练，让她专心控制灵力，顺便监督众弟子训练。
　　迟悟领着慕忱上前拍了拍她的肩：“瑾诺。”
　　喻瑾诺一惊，转过身来，见到是迟悟，连忙作揖：“师尊。抱歉，徒儿没注意。”
　　迟悟摆摆手：“无妨。”
　　喻瑾诺便直起身来，她气质温婉，长相也柔和，唇边漾开浅笑时温柔可人。
　　她看看慕忱，又看向迟悟，笑问道：“师尊，莫非他就是您说的，要交于我培养的小师弟？”
　　迟悟微一颔首：“没错就是他。”
　　又冲慕忱道：“她是你未来的大师姐，喻瑾诺。”
　　“喻师姐好。”
　　喻瑾诺笑意愈发浓：“你好。”
　　其实喻瑾诺并不擅长运用灵气，但其他弟子迟悟不放心，闻歌又太莽撞，思来想去，还是交给喻瑾诺，他会放心些。
　　迟悟没离开，而是就在不远处，铺上一张布，躺上去看着两人练习。
　　慕忱当时还不能看见或感知灵力，开眼也来不及。
　　于是喻瑾诺打算先临时施个术法，让慕忱短暂开眼四个时辰。
　　“闭上眼睛。”
　　慕忱听话闭上。
　　白皙纤长的手搭上慕忱的头，缓缓注入一小点灵力，见慕忱没出现明显的排斥反应，便注入更多。
　　多数人的身体，都会下意识排斥外来的灵力，可喻瑾诺却例外，她可以很轻易地接收别人的灵力，而且还可以让别人也能轻松适应她的灵力。
　　这点也是迟悟选择她的原因之一。
　　慕忱再睁眼已经能看见眼前人身上隐隐散发的灵光。
　　“能看见了吧？”
　　“嗯。”
　　慕忱按喻瑾诺的指示盘腿坐下，深呼吸。
　　想象自己的丹田，也就是核心是一个湖泊，他需要将里面的水运到另一处，让它们缓缓流动出去，再汇聚起来。
　　慕忱很快便静下心来，全神贯注地想象，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
　　灵力果真就如他所愿，源源不断地流出。
　　可他没办法控制它们流向哪里，灵力在他体内四处窜，甚至流露出体外。
　　没一会，他就感觉丹田灼热异常，灵力像煮沸的水般，咕嘟咕嘟冒泡。
　　喻瑾诺慌忙道：“停下！”
　　慕忱忽地听见一道声音，猛然睁眼。
　　他身旁的灵力顿时消散，而在体内四蹿的灵力回流回丹田。
　　喻瑾诺赶紧上前，查看一番，确认没问题才稍松口气。
　　迟悟有些困，原本看到自己小徒弟差点走火入魔，清醒几分，准备上前看看，见他平静下来，喻瑾诺也在他身前，又躺了回去，有些昏昏欲睡。
　　喻瑾诺秀眉微蹙，一向温和的脸上难得显出严肃之色。
　　“师弟，你的灵力比起常人会更暴虐，不好控制……
　　后面的话迟悟没听到，因为他抵不住困倦，睡着了。
　　迟悟走上前去，喻瑾诺的感知能力有所提升，察觉到她身后有人，回首一看，作揖道：“师尊。”
　　“嗯。慕忱呢？怎么没看到他？”迟悟说罢又往训练场张望两下，还是没看见慕忱的身影，倒是看到混在一众弟子中浑水摸鱼的闻歌，其他人都在奋力挥剑，她倒是坐下了……
　　喻瑾诺伸手指向一个角落，“他在那呢，刚有个小弟子控制不住灵力，问师弟去了。”
　　迟悟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果然在那边。
　　慕忱刚开始也常控制不住灵力，对调整上颇有经验。于是就有许多新入门的小弟子去他那吸取经验。
　　看神情，慕忱现在正耐心指导，还不时用手比划。那小弟子就双眼放光，满眼崇拜地看他。
　　慕忱眼角余光瞥见迟悟走来，抬头灿笑道：“师尊。”
　　“暮醉峰主。”小弟子显得很高兴，但十分识趣，“谢谢师兄指导，你们聊，我先走了。”
　　迟悟微一颔首，目送他跑远了。
　　“师尊。”慕忱再次喊道。
　　“我听见了。你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吗？”
　　“……”
　　迟悟没听到回应，转头看慕忱。
　　“师尊，你怎么了？”慕忱神色中毫不掩饰担忧。
　　这回轮到迟悟沉默了。
　　他该怎么和慕忱说呢，换句话说，他能和慕忱说吗。
　　慕忱看迟悟这样，心里难过，低垂下眼帘。
　　迟悟也难受。
　　他安抚性地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为师没事，你别担心我。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慕忱抬起头，星空下他的星眸格外明亮。
　　他轻点下头，捉住迟悟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拿下来，却不放开。
　　我等你主动告诉我一切。
　　慕忱眼神坚毅，不言语而在心里默想。
　　迟悟莞尔一笑。
　　“走吧，晚练可还没结束。”被这么一打岔，他心情都好不少。
　　二人并肩走在树下。
　　闻歌闷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到树下来，坐在地上，背靠着树，四肢扑腾地撒娇：“师姐～我不想练了嘛。”
　　喻瑾诺垂眸无奈，又纵容她偷懒休息。
　　“师尊，你回来啦……”闻歌四肢一僵，一条腿和一只手诡异地停在半空。
　　“嗯。你这什么姿势？”
　　“哈哈…”闻歌干笑着放下手和腿。
　　喻瑾诺浅笑嫣然。
　　“休息得够久了吧？”言外之意就是让她赶快去接着练。
　　闻歌蹦起来，躲到喻瑾诺身后，“不要！”
　　喻瑾诺下意识抬起手拦在闻歌身前，也帮她说话：“师尊，师妹已经练了一天了，累了休息会儿无伤大雅。”
　　迟悟挑挑眉，啼笑皆非。他当然也不会逼着自己徒弟拼命修炼，看她那护犊子的样。
　　“收了你这么个徒弟，我这辈子算功德圆满了。好了好了，休息就休息会儿吧。”
　　迟悟说罢佯装混不在意地靠在树干上，静静观察。
　　意料之中，慕忱和闻歌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会心一笑。
　　他可还没忘了在采悠镇幻境里，只有他们俩个的幻境是迷，并且对方还肯定知道。
　　闻歌神经大条，给她一百年也想不出来自己在幻境。那就只能是慕忱打破的了。
　　为什么他和喻瑾诺都打不开闻歌的门，偏偏慕忱就打开了呢？
　　慕忱侧首与迟悟对上视线，勾起唇角。
　　好像收了慕忱这个徒弟这么久以来，都还没有亲自考验过他的实力啊。
　　迟悟脑子里冒出了这么个想法，便一发不可收拾。
　　“慕忱，我们切磋切磋？”
　　喻瑾诺和闻歌略显讶异。
　　而慕忱则立马不嘻嘻。
　　他都还没发声，迟悟就听见了都行咋呼起来：“不是吧不是吧，你俩？切磋？！你虽然在宗门弟子里数一数二，但对上师尊……肯定会输的啦！找个借口拒绝吧，不然待会要丢大脸了。”
　　随后是意见相反的，闻歌兴奋的声音，她拱火道：“切磋好啊切磋好！打一个！打一个！打一个……”说着还有节奏地鼓起掌来。
　　慕忱幽怨地看了一眼闻歌，“师尊……我打不过你的。”
　　不羁的秋风袭过，打得迟悟宽大的袖袍猎猎作响，发丝凌乱。
　　他气定神闲地捋捋头发，“这我知道。”
　　“那为什么要打嘛。”慕忱可怜兮兮。
　　喻瑾诺莞尔一笑，“师弟，与师尊切磋紧张是难免的。但师尊也只是测测你的水平罢了，不必太过担忧。”
　　迟悟满意，略带赞赏地看了喻瑾诺一眼。
　　不错不错，会说话。
　　“那没办法了，打吧，”都行没辙了。
　　慕忱：“……”
　　慕忱和迟悟身份地位高，长相气质又出众，向来都是人群目光的焦点。更别说俩人并肩而行。
　　他们顿时吸引了一大群弟子的目光，许多弟子都停下手中动作。
　　“哎哎，别练了，看那边。”
　　练习被打断的弟子气喘吁吁：“哪……哪边？怎么……了？”
　　在闻歌的卖力宣传下，众弟子知道了暮醉峰主要和徒弟切磋，都显得很兴奋。
　　他们自觉跟随慕忱和迟悟，形成一个巨大的人圈。
　　始终保持格调的迟悟，和刚才还“紧张害怕”的慕忱，皆被众人包围在圈内，不见半点慌张。
　　迟悟率先出剑，剑光如虹，随便顺来的剑舞出一道道优美弧度，他的剑法华丽而凌厉，引得众弟子一片惊叹。
　　慕忱匆匆挡下，“师尊你不讲武德！”
　　他果断反击，挥剑动作流畅，攻击果断而利落，破空声猎猎，攻势猛烈。不甘示弱。
　　二人此次比武只比剑，不用灵力，否则，慕忱只会输得更惨。
　　迟悟挽了个剑花，一剑挑飞慕忱武器。
　　慕忱的剑脱手，斜飞着插入地面。
　　惊呼声此起彼伏，随之而来的就是欢呼。
　　慕忱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再看迟悟，他负手而立，笑意盈盈。
　　“师尊开心了吗？”慕忱口气无奈，“师尊，你赢了。弟子甘拜下风。”
　　迟悟却在听见这话时表情凝固，染上些许茫然。
　　人群外的一人脸色大变。
　　迟悟脚步虚晃，捂住头，熟悉的头痛再次袭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他从来没有如此，三天两头的头疼欲裂。难不成被谁暗害了？还是患了什么病……
　　迟悟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慕忱焦急喊道：“师尊？师尊，你怎么了师尊？”
　　迟悟几乎失去意识，听不清他说什么，也答不了话。
　　闭眼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居然是施逢春慌张地朝他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