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悟》棠苹

7、谜影重重

　　像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似的，男人又开口道：“师尊，别怕，我不会害你的，我只是给他们封了个口而已。”
　　灯光亮起，整间屋子一览无余。除镇民以外什么也没有。
　　镇民看到他们，眼神惊恐万状。他们嘴唇干裂，隐约有血色，大抵被抓进来以后就没进食喝水过。
　　“师尊，我知道你不喜欢，所以我一直留着他们的命在等你。”
　　迟悟没理他，观察镇民片刻，点清人数，一个不少，的确都在这。
　　“你要怎么样才能放我们走。”
　　男人却摇摇头：“够了，我只要能见你一面，就够了。于我而言，能再见你，已是奢望……”
　　话音未落，他身体呈半透明状，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唯有那炙热的目光死死烙印在迟悟眼中。
　　“等……”迟悟都来不及说话，他就已经消失不见。
　　本来还想问问采悠镇幻境一事。
　　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再睁眼，眼前赫然就是丰登镇，他身上的衣服恢复原样。
　　而他身后，就是镇民们。
　　他们的封口术被取消，呆立半天。
　　如煮沸的水般，沸腾起来，一个接一个地冒泡。
　　“仙人！仙人啊！”
　　“救命恩人！”
　　“太好了！终于获救了！大师！”
　　镇民们将迟悟团团包围，七嘴八舌地说话，涕泪横流不在少数。
　　一时间，丰登镇里人声鼎沸。
　　许多镇民被吵醒，出来看到是自己丈夫，父母，孩子回来后，也激动无比，泣不成声。
　　宝珠的父亲也在失踪人口中，父女俩相拥而泣。
　　宝珠开始明显不信鬼神，也不相信二人，现在却是对迟悟感激涕零，要大摆宴席报答他们。
　　丰登镇本来就清贫，有些人家，或者就已经很困难了，哪有闲钱余粮给他们大摆宴席？
　　迟悟匆忙婉拒谢过，去找慕忱。
　　慕忱站在屋前，身上的弟子服有好几处破损，血色晕染。发丝凌乱，随风飘扬。
　　侧脸线条冷硬，面色阴沉。
　　都行连忙安慰。
　　“哎呦哎呦，没事的，师尊这么强，能回来的。”
　　“……”
　　“慕忱。”
　　慕忱听见他的呼唤，猛然抬头看向他，面色一喜，由阴转晴。
　　小跑过来，“师尊，你去哪了？”
　　同样是带有哽咽地喊他师尊，慕忱喊的就不会让他毛骨悚然，反而可怜兮兮的，让人心生怜爱。
　　迟悟又想起被那人拥入怀中的感觉，那触感竟让他心里泛起一丝诡异的涟漪，他立刻压下不适感，省略掉婚服婚房等细节，避重就轻地叙述完。
　　慕忱皱眉：“捉了这么多镇民又什么也没做？他目的是什么？”
　　“不清楚，”迟悟还待再说，却忽然看见慕忱面颊上有一道血痕，“你又去哪了？还受伤了？”
　　慕忱比迟悟先被传走，他被传到一望无垠的荒漠中。这边是清爽秋夜，那边却是烈日高悬，活要把他体内的水分都蒸干。
　　还有个傀儡娃娃，上来二话不说就开打，打得又急又猛。慕忱一时不防，被它打中几次。
　　打到一半，那傀儡娃娃像是断了线，一下子散落掉在地上。他就被传回来了，却发现迟悟不见了。
　　迟悟听慕忱讲完，心中一紧，盯着他的伤看了会儿，道：“我们回去吧。”
　　“好。”
　　一路上，慕忱频频侧首，欲言又止。
　　偷偷在心里琢磨，师尊身上怎么有种别人的味道，还有魔气。
　　都行的声音也一道响起：“想知道，你倒是问啊！我也想知道哇！！”
　　迟悟微挑眉梢，狗鼻子吗？
　　但慕忱不直接问，他是不会主动说的，太明显了不是。
　　这么一折腾，回到谪竹宗已是第二日的辰时。
　　迟悟跟慕忱回到他的院子。
　　院门前的地上，放着一个木盒子。
　　是迟悟让施逢春找人送来的药匣子。
　　慕忱伸手想拿，却被迟悟抢先一步提起。
　　二人进到小院。
　　慕忱的小院里栽着一棵槐树，原本深绿的叶片泛着淡黄色。不似枫树热烈绚烂，却更古朴安静。在秋日暖阳下，有种半透明的质感。
　　迟悟进到屋里，放下药箱，不客气地直接坐在了慕忱床上。
　　慕忱突然没来由地紧张。
　　“脱衣服，我帮你上药。”
　　“师尊…要不我自己来？”慕忱几乎无法直视迟悟的目光。师尊只是想帮他上药，他脑子里想的却……
　　却什么？迟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最近总感觉慕忱的内心活动少了很多，要么就是想到一半收住了。
　　慕忱抿唇。
　　迟悟拒绝道：“不行，你背后伤怎么办。”
　　扭扭捏捏好一会儿，迟悟就看他慢吞吞地脱。
　　越脱，慕忱越是觉得害羞，面庞绯红，尤其是迟悟长时间的注视，让他更觉得不好意思。
　　“师尊被你迷住了吗？喜报！”都行欢快的声音打破了奇怪的气氛。
　　迟悟这才意识到，他刚刚竟然就那么直勾勾盯着慕忱脱衣服，连忙偏过了头去。
　　虽然都是大男人，但是还是很奇怪啊。
　　慕忱注意到师尊没再看自己，又稍稍感到惋惜。三两下脱光了上衣。
　　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他身材精瘦健壮，胸腹肌块状分明。
　　鲜红色的伤疤在冷白的皮肤上惹眼刺目，又平添几分野性。
　　“师尊。”
　　“过来吧。”迟悟回过头来，招招手，“身材练得不错啊。”
　　“嗯……”慕忱脸红得要滴血，坐在迟悟身边。
　　迟悟用药轻轻涂抹伤口，慕忱就专注地看他的发顶。
　　慕忱比迟悟还要高出些许，迟悟此刻又低着头，从慕忱的视角看起来……怎么形容呢？小鸟依人？
　　“嘶。”
　　迟悟一不留神，手下用力过猛，痛得慕忱呼出声来。
　　“师尊。”
　　“抱歉，弄疼你了。”迟悟慌忙松手。
　　慕忱摇摇头，“没有，师尊继续吧。”
　　好容易上完了药，迟悟催慕忱补觉，走出门去。
　　迟悟抬手抚上自己左心口，感觉自己心律有些不齐，回头看了一眼关闭的房门。
　　慕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脸上红晕未消。
　　刚才居然没控制住，被师尊听到了，他会怎么想自己呢？
　　迟悟回去也睡不着，干脆直奔宗主殿。
　　“哥！”
　　迟遂宁最近得了空闲，在谪竹宗也偶尔能见着他了，今天刚巧就在。
　　他端坐案前，正研墨，发现迟悟来了，当即搁置起身：“阿悟？你最近找我的频率很高啊。”
　　“哥，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坐下来说吧。”
　　迟悟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迟遂宁。
　　迟遂宁听完后笑脸僵住，笑意逐渐凝固。
　　迟悟皱眉再次问了他上次问过的问题：“在喻瑾诺之前，我到底有没有徒弟？”
　　“哥，你知道什么是不是。”
　　“……”
　　迟遂宁面色凝重，犹豫再三，只道：“他今后或许还会来找你，你小心点。”
　　从前，迟遂宁明明都十分高兴能和迟悟待在一起，更别说还是迟悟主动找他。
　　如今却是拐弯抹角地赶迟悟走，对他问的问题，回答得模棱两可，甚至沉默不答。
　　迟悟也没办法，只好离开，想着既然他哥不告诉他，那日后他自己查。
　　迟悟刚踏出殿门，迎面就碰上一个男人准备进去。
　　那男人个子比迟悟矮半头，长相清秀可人，活像个青涩的小书生。
　　他的声音如同清泉，清浅动听：“阿悟？”
　　正是施逢春。
　　他对又在这里看到迟悟表现得很意外，毕竟迟悟主动来找迟遂宁确实罕见。更别说他前不久才找过一次。
　　迟悟朝他颔首：“小春风。”
　　施逢春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笑得时候颊边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看上去单纯无害。
　　俩人打过招呼，施逢春就进去了。
　　迟悟听见身后传来的，他哥高兴又忧虑的声音：“逢春，你来了。”
　　“嗯。宁哥。”
　　迟悟加快脚步离开。
　　真是腻不够。
　　疲倦困顿感忽地涌上来，迟悟便回到卧房里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梦中，是宗主殿。
　　两人在一片狼藉中无声对峙。
　　其中一个男人气质冷傲出众，身上深竹绿的弟子服被他穿得恰到好处，气定神闲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
　　而他的对面，不是别人，正是迟遂宁。
　　迟遂宁就显得没那么轻松了，他轻喘着气，恶狠狠地瞪着对方。身上的衣服多了许多破口。
　　“莫谬弃！”
　　莫谬弃……莫谬弃，是谁？
　　迟遂宁后来似乎还说了很多很多话，但迟悟听到那个名字后就恍惚了，耳朵嗡嗡作响，听不见任何一句话。
　　等他回过神来，他的身体已经冲了出去。
　　粘腻的液体在脸上缓缓流淌，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猩红。
　　莫谬弃的道歉，迟遂宁的眼泪……
　　此时的画面，与幻境中，如出一辙。
　　迟悟睁开眼睛，平躺着看天花。
　　莫谬弃……
　　看了一会儿，他转头望向窗外，掂量着天色，应该已是戌时。
　　他忽地想起来喻瑾诺交与他的那幅画，当初本想查看一番，却被慕忱的到来打断。
　　后来又是一系列的事情，一拖再拖，直到现在才有空细看。
　　迟悟捏捏眉心，取出画卷。
　　还没等他展开，画卷忽地开始燃烧。
　　被幽蓝的火接触到皮肤也不会有灼烧感，反而是冰冰凉凉的。
　　即便如此，迟悟依旧是皱紧了眉头。
　　因为燃烧的是魂火。
　　里边的东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