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悟》棠苹

5、暗涌渐显

　　“阿悟他……想起来了？”施逢春罕见地主动开口。
　　“这怎么可能……”迟遂宁说话语气没底，但还是自我安慰道：“他既然来问我们，就代表没完全恢复记忆。”
　　“现在需要先弄清楚，他到底为什么忽然会想起来了。”
　　“嗯。”迟遂宁沉声。
　　迟悟回到小院。
　　院子墙角疏疏落落地种着几竿翠竹，风吹过，沙沙作响。
　　迟悟发现他的房门前站着一个人。
　　“慕……”话到嘴边，紧急撤回了，“喻瑾诺。”
　　喊慕忱真是喊习惯了……
　　喻瑾诺回身作揖：“师尊。”
　　“进去说。”
　　“是。”
　　进到房里，喻瑾诺从宽大的袖口中取出画轴，展开平铺在桌面。
　　“师尊请看，这是我前几天新画的一方天地，收了一只傀儡师。”
　　迟悟审视那幅画。
　　“这只傀儡师很奇怪，分明被我发现时害怕不已，惊叫不断，却始终操纵傀儡试图攻击，不退半步，仿佛被什么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迟悟闻言垂眸。
　　尘封已久的记忆，似早已积灰的木头盒子被人重新打开，泄出一丝微光。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多年前，他捡到慕忱的那天，捉的那只魔了。
　　那只魔，也是一只傀儡师。
　　傀儡师很会隐藏自己，本身的存在感很低，因为它们大多数胆子很小，且嫌弃自己长相丑陋。
　　它们的活动几乎都是由傀儡代劳，常把自身妖力和妖气注入傀儡体内。一旦被发现就会形似疯癫地躲避逃跑。
　　但当初，那傀儡师使用傀儡在小镇上为非作歹，迟悟立刻发现它发现在房顶，并与它对上视线后，它的反应与喻瑾诺描述的简直是如出一辙。
　　那次他见到过后也觉得可疑，调查却无果。
　　没有可疑的人，蛛丝马迹也没有。
　　仿佛是冥冥之中，有人在故意阻挠他，试图隐瞒。
　　就算仍旧不相信那傀儡师是普通的魔物也无法。
　　而现在，同样的妖物，同样的方法，又出现了。
　　但这次却是冲着喻瑾诺去的，是她先发现并捉住的。
　　不对，说不定幕后主使就是算准了喻瑾诺谨慎多疑，会将傀儡师带回……
　　迟悟越想越想头痛，眼前都阵阵发黑。
　　喻瑾诺在迟悟思考时全程安静，生怕打断师尊思路。
　　眼下看他脚步虚浮，快要站不稳的样子，连忙上前扶住他，让他坐回床上。
　　迟悟头晕眼花的，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食中二指抬起抵住太阳穴，揉了好几下，闭目静气。迟迟缓不过来。
　　“师尊？你怎么了？”喻瑾诺满眼关心地看着他，询问出声。
　　迟悟勉强仰头望向喻瑾诺，摇摇头。
　　但喻瑾诺还是不放心，毕竟迟悟本来还好好的，看了会儿她的画状态就差成这样了。
　　但师尊既不说，她也不多问。
　　转而说道：“师尊，这傀儡师放我那我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不如就先存在您这。”
　　迟悟呼出口气，双手撑着床，“好。”
　　喻瑾诺走出门外，轻轻带上房门。
　　迟悟则再次走到桌案前，细细打量那幅画。
　　他不再思考傀儡师，而是真的在认真观察喻瑾诺的画。
　　好一会儿，他深感喻瑾诺的画技是真好。
　　这幅画大概是她应急随手画的一幅，画的是沙漠，称不上精细，细节处理不到位，但该有的一样不落。整体呈现土黄色。
　　而且她对灵力的掌握也有质的飞跃。
　　整幅画散发一层极浅极淡的光华，他尚且只能瞧见这。
　　其他大多数或人或妖，修为不如他，就更看不出来什么，只会将它当作一张平平无奇的画作，顶多会认为画出这幅画的人画技高超。
　　怎么也不会发现，这画能“吃人”。
　　所谓“吃人”，就是把活物吸收进画里，让他们只能生活于画中的一方小天地。
　　除作画者以外没人有办法将里边的东西弄出来，即便作画者身亡。
　　而有这种能力的人，被称为“绘世师”。
　　绘世师并不常见，可以说，极其罕见，千年难出一人。
　　因此关于绘世师的记载寥寥无几，连怎么才能成为绘世师都是个迷。
　　这一代的绘世师刚好就被迟悟捡到收为徒弟了。
　　迟悟想到这，不禁嘴角轻扬。同时，心里也有些庆幸当初没放弃她。
　　喻瑾诺刚被捡回来时，第一次使用灵力，一点也控制不住，灵力在她体内四处窜，经过之处像火烧般的难受。而且她的灵力总给人一种马上要干涸的感觉。
　　当时全部人都说，她没天分。
　　就连迟悟，也这么认为，开始动摇自己的想法。
　　但看到喻瑾诺垂眸低头可怜巴巴的模样，又于心不忍，虽然她没有修炼的天赋，但他不介意让她呆在谪竹宗生活。
　　直到有一天，喻瑾诺捧着一幅画卷送到迟悟眼前。
　　迟悟发现那幅画上的灵光亮得吓人，覆盖了整幅画，他几乎就要看不清画面了。
　　接过来一看，更是又惊又喜，那幅画画的是谪竹宗的练武场，他的手只要稍微靠近就能感觉到吸力。
　　喻瑾诺，是绘世师！
　　想到这个可能的一瞬间，迟悟的不可置信溢于言表。
　　“师尊？画的有什么问题吗？”喻瑾诺忐忑不安。
　　要真是绘世师，那问题可就大了！
　　但迟悟不说，弯下腰摸摸她的头发道：“没有，你画得很好，这副画先留在师尊这好吗？”
　　喻瑾诺笑道：“当然可以啦。”
　　等喻瑾诺一走，迟悟立刻去藏书阁翻越古籍。
　　关于绘世师的记载很少，但根据已知信息，已经能初步确定喻瑾诺的确是绘世师！
　　虽然喻瑾诺就是千年难见的绘世师，但迟悟并不曾宣扬，因为绘世师一出，天下定会乱成一锅粥，各大宗门门派都会想尽办法挖人。
　　喻瑾诺自己当然也不会乱说，所以目前只有他和喻瑾诺知道她是绘世师。
　　迟悟抬头看向门外，将画卷卷起，灵光一现，画卷凭空消失。他躺回到了床上。
　　“嘘，轻点轻点。”压低的人声传来，听声线，不难听出是当初迟悟听到的那道住在慕忱体内的，空灵的声音。
　　原来慕忱这么黏人的吗？大早上的就来了，他之前怎么没发现。
　　可能是被美食蒙蔽了双眼吧。
　　过往两年，迟悟只有触碰慕忱才能听见他的心声和那道空灵的声音，并且大多数是慕忱的声音。
　　但自从采悠镇回来后，只要他和慕忱的距离在两丈之内，他就能听到了。
　　而且他还发现那道空灵的声音，似乎叫“都行”当真十分话唠……声音相比于第一次听到，多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但也仅限于此，它从哪来，目的是什么，依旧成谜。
　　迟悟疑惑却探查无门，之前他翻阅过许多古籍，从来没有记载过类似事件。
　　“咚”的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被人轻轻的放下，却仍不可避免地发出声响。
　　“哎呀！我都叫你轻点！吵醒他怎么办？”
　　……
　　慕忱来他这做贼来了？偷偷摸摸的。
　　慕忱不敢动了，动作凝滞。
　　“都行你小声点！”
　　慕忱说完都行，才又蹑手蹑脚走到床边，蹲下身子。
　　迟悟大脑混沌一片，他不打算直接起来，他想看看慕忱要做什么。
　　可慕忱蹲下后就一动不动，直盯着他看，描摹他的轮廓。
　　迟悟闭眼也能感受到慕忱灼热的视线，偏偏他还避无可避，只能由他看。
　　时间一长，迟悟心情微妙起来，他一边希望慕忱快些挪开视线，一边似乎又……被慕忱专注的视线触动。
　　“师尊是不是醒了？眼皮都在颤。”
　　坏了，没控制住，被他发现了。
　　“我怎么知道……说实话，你真不觉得你现在特别诡异吗？刚醒就发现有人蹲在自己床边，一直盯着自己看，谁敢睁眼……”
　　又等了一小会儿，迟悟才慢慢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慕忱放大的帅脸，随后就是他乌黑瞳仁中映出的自己。
　　慕忱看他醒了，蹲着往后挪了一步，隔开一些距离，荡开乖巧可爱的笑，如春风拂过湖面，迟悟的心底被掀起波澜，圈圈涟漪漾开。
　　“师尊～”
　　迟悟轻咳，还为自己装睡被发现而有些尴尬：“你怎么来了？”
　　“如果我说我想师尊了呢。”慕忱目光真挚。
　　迟悟显然没想到慕忱会这么说，还这么直白，有些僵住了。
　　慕忱瞧见他这反应，眼神中隐秘的狡黠浮现一瞬。
　　他小心翼翼地和迟悟对视：“师尊，是我吵醒你了吗？对不起，我想着平常这个点你应该已经起来了才来的。”
　　一见他这样，迟悟心下一软，“没有，本来也打算起来了。”
　　慕忱笑笑，“师尊，我带了粥来，你尝尝。”
　　他转身去打开他带来放在了地上的食盒。
　　“喔？好啊。”
　　迟悟毫不掩饰地，心情愉悦地下了床，又一屁股坐在坐垫上。
　　他就没见过做饭能这么对他胃口的。
　　慕忱笑容越发明媚，酒窝深深。
　　“师尊。”
　　“嗯？”
　　“其实我来找你，还有另一件事。北边百来里处有个小镇，名叫丰登镇，来委托我们‘除鬼’，听他们说已经失踪了好几波人，男女老少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