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叶府劫 ...
-
江南织造府邸。
马车并未驶向叶府正门,而是悄无声息地绕至后巷一处偏僻角门。李嬷嬷一路紧绷着脸,催促蓁蓁快速下车,几乎是半推半架地将她带入府中。
叶府内部,看似一切如常,亭台楼阁依旧,下人穿梭往来,但叶蓁蓁敏锐地察觉到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氛围。下人们眼神躲闪,行走间步履匆匆,不敢多言。就连廊下挂着的鸟雀,都显得比往日安静许多。
她被直接送入一处早已打扫好的僻静小院,名为“听竹苑”,实则与软禁无异。李嬷嬷留下两名膀大腰圆的婆子“伺候”,便匆匆离去,说是要向老爷夫人复命。她想要旁敲侧击打听一下嫡姐的近况,嬷嬷们却一言不发,让她无从下手,看来是经受过专业培训的。
叶蓁蓁心知肚明,所谓的“父亲病重”纯属谎言。她利用纯阴体质对气息的感知,悄悄探查。府中并无浓重病气,反而弥漫着一股焦灼、恐惧,以及……一丝与李嬷嬷身上同源的阴煞之气,这气息的源头,似乎指向府邸深处。
叶蓁蓁斜靠在椅子上,手里拿了本书,看似修身养性,实则垂眸思索,脑子里在快速的搜索关于幼时府里布局的记忆,终于在记忆里搜索出来:母亲似乎提到过,不允许她们姐妹两个过去那个方向,说是父亲的书房,谁都不允许入内。
看来,秘密的源头就在书房了。
夜深人静,她凭借纯阴体质对气息的敏感和幼时对府邸结构的记忆,悄无声息地潜出小院,避开了巡夜的家丁。
叶蓁蓁来到父亲书房外的阴影里,屏息凝神,书房内隐约传来压抑的争吵声。
是父亲和那位李嬷嬷的声音!
“……这是饮鸩止渴!我叶家诗礼传家,岂能行此魍魉之事!”这是父亲叶承宗的声音,充满了痛苦与挣扎。
“老爷!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李嬷嬷的声音尖利而急促,“当初是您点头默许的!江南织造的位置是那么好坐的吗?不靠上边那位爷的力量,咱们叶家早就被对头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听到这里,叶蓁蓁心下一惊,这李嬷嬷到底是什么身份?竟敢这样和父亲说话。带着疑惑,她继续听了下去。
“即使蓁丫头有些许邪异!那也是我和昭华的女儿!当年,若不是……唉,我也不会把蓁丫头送去庵堂呀!”
“女儿?老爷,别忘了大师说的话!唯有癸亥年七月初七子时出生的纯阴之女,才能作为‘容器’,平息那位的‘饥渴’,换来家族气运!用一个命格本就孤煞的女儿,换全族前程,换您官运亨通,这买卖不亏!”
“但那力量……太邪异了!近来京中异象,焉知不是反噬?”
“所以更要快!趁着钦天监那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赶紧把‘礼’送过去!”
叶蓁蓁在窗外,听得浑身冰凉,所谓的冲喜,竟然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献祭,要用她的命来换家族前程!
同时她的疑惑也更深了:
当年她被送去庵堂竟然不是父亲的真实意愿,而是另有隐情。
那位爷又是谁?听起来及其位高权重,听起来她现在的境遇都是拜他所赐。
最重要的是,如何逃出去?
直到入眠,叶蓁蓁还在思考这件事,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安然回到听竹苑,又是如何洗漱完毕躺到床上的。
她仍然在思考,听父亲的意思,将她送出京城好像还是为了保护她,只不过,现在对于父亲而言,还是前程比较重要,想到这,她只能苦笑一声。
有时候,被爱总是后知后觉的。
那嫡姐呢?她走了,嫡姐还好吗?还有……
母亲呢?她有参与这些事吗?
叶蓁蓁不敢承认,从寒山庵来人的那一刻,她就无比思念母亲,不住地思考母亲是否有想念她?母亲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嫌弃她吗?
她是个胆小鬼,即使平日里可以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可以在同一个屋檐下而强迫自己不去刻意打听母亲的近况,可是越在意越不敢想象母亲参与这场针对她的围剿的可能,越是害怕她越不敢去问,不敢去想。
“吉日”仓促而至。
叶府张灯结彩,却掩饰不住那份诡异的匆忙和压抑。宾客寥寥,多是些面色凝重、眼神闪烁的官员,不见靖安侯府应有的热闹排场。
叶蓁蓁身着大红嫁衣,端坐在闺房中,盖头下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眼神却异常冷静。她袖中藏着一根磨尖了的银簪——那是她唯一的“武器”。
喜乐声起,流程机械地进行着。叶蓁蓁微微抬起头,被盖头遮盖视线的她不确定这个所谓的婚礼上父母亲是否真的端坐于高台之上。
拜天地,拜高堂……当司仪高喊“夫妻对拜”时,厅堂的大门被“轰”地一声撞开!
冷风灌入,吹灭了数根红烛。
一群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厂卫高手鱼贯而入,杀气腾腾地分列两旁。最后,一个面白无须,身着暗红蟒袍,头戴三山帽的中年太监,缓步踱入。他面容阴柔,眼神却如毒蛇般冰冷,正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东厂督主曹青梧的心腹——秉笔太监王瑾。
“圣旨到——!”王瑾尖细的嗓音划破了虚伪的喜庆,“叶承宗接旨!”
满堂宾客骇然失色,叶承宗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如死灰。
王瑾展开一卷黄绫,冷声道:“查,吏部侍郎叶承宗,勾结妖人,私蓄邪力,祸乱宫闱,意图不轨!证据确凿,着即革职拿问,抄家查办!其女叶氏,身为邪容器皿,一并拿下,押送缉魂司严加审讯!钦此——”
“冤枉!王公公,下官冤枉啊!”叶承宗涕泪交加,试图辩解。
王瑾冷哼一声:“冤枉?叶大人,你府上后花园枯井下的那座‘聚阴阵’,还需杂家指给你看吗?拿下!”[ 本就是和他们合作,为了更大的利益反水抓了叶府众人。]
厂卫如狼似虎地扑上,将叶承宗及其家眷锁拿。
混乱中,王瑾的目光落在了身穿嫁衣的叶蓁蓁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至于这位叶小姐……哦不,或许该叫你‘容器’?杂家亲自来请。”
他一步步走向蓁蓁,强大的阴煞之气扑面而来,远比李嬷嬷身上的浓郁百倍!
叶蓁蓁猛地掀开盖头,露出苍白的面容,银簪紧握在手。她知道,落入缉魂司,下场恐怕比被家族献祭更惨。
“呵,倒是个烈性子。”王瑾轻笑,手指微动,一股无形的力量便禁锢了蓁蓁的动作,让她连自杀都做不到,“可惜,你的命,现在由不得叶家,也由不得你自己了。”
他话音一落,两名如鬼魅般的缉魂司高手便已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叶蓁蓁的手臂,力道之大,不容挣脱。
王瑾轻笑一声,俯身靠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叶姑娘,哦不,或许该称你为……‘关键之人’。这世俗的婚嫁,着实委屈你了。陛下有请,钦天监正蔺大人,需要姑娘帮个小忙。跟杂家走一趟吧。”
他袖中滑出一块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在叶蓁蓁眼前一晃,那令牌上刻着诡异的星辰图案,散发出与叶嬷嬷身上,与叶府书房同源的阴煞之气!
“带走。”
命令一下,缉魂司高手毫不留情,架起叶蓁蓁便向外走去。
叶蓁蓁趁势环顾四周,只看见父亲被侍卫羁押的身影,未见母亲和姐姐的身影。
曾经的“冲喜”闹剧,瞬间变成了司礼监东厂的公开拿人。
叶蓁蓁被强行带离叶府,塞入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漆黑马车。马车疾驰而去,将身后那片虚假的喜庆和家族的绝望彻底抛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