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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龙勒府(四) ...

  •   晚上九点钟左右,一个老妪来提醒他们热水烧好了,正是他们在院中见过的那位赵阿婆。她提着一盏竹编灯笼,引着他俩往后院走去。烛火在夜色里摇出暖黄光晕,映着青石铺就的小径,不多时便来到了浴堂。

      俩人是假夫妻,自然不可能同浴,裴容清请她先洗,自己在浴堂外的小厅等候。

      涂妙真推开浴堂的门,混着藿香与零陵香的暖雾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夜的寒凉。她第一次见到古代的澡堂,充满好奇地四处打量。

      地面铺着青灰色方砖,砖缝间填着细泥防止渗水,堂中央摆着硕大的榆木浴桶,桶内漂浮着几片新鲜的藿香叶,桶壁泛着深褐色的木头纹路,边缘嵌着黄铜饰条,桶沿搭着一块弧形脚踏。

      桶旁的木架上搭着厚实的羊毛毯,挂勾上斜挂着铜制水瓢。木架下是张矮几,叠放着丝质毛巾,摆着青釉三足小罐,边上的莲瓣纹铜炉燃着香药,袅袅青烟含着清雅的香气。矮几旁立着铜制温炉,里面煨着热水,方便随时添入浴桶。墙根处还摆着几个竹编收纳筐,里面整齐叠放着备用的粗麻布、封装皂荚丸的绢袋等等。

      堂内四角各悬着一盏竹编灯笼,烛火透过竹纹洒下斑驳光影,与氤氲水汽交织,弥漫着朦胧的暖意。

      涂妙真脱掉衣服,踩着脚凳踏入浴桶,温热的水漫过肌肤,瞬间驱散了连日奔波的疲惫。她已经十来天没洗过热水澡了,此刻浸泡在暖水里,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舒服得眯起眼睛像餍足的猫。

      混着香料和油脂的皂荚比她平时用的高级很多,她拿起水瓢舀着热水仔细冲洗头发,然后用毛巾松松裹住,将头靠在了浴桶边缘。浴堂里雾气氤氲,昏黄的烛火透过雾气,晕出一片朦胧的暖光。这些天发生的事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种种心绪交织,疲惫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竟在不知不觉中小憩了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涂妙真猛然惊醒,浴水已经变凉了,她心头一紧,想起裴容清还在外面等着,她赶忙从浴桶里出来,裹紧柔软的羊毛毯,用毛巾飞快擦干身上的水珠,手脚麻利地换上干净的衣物,满怀愧疚地推门出去。

      旁边的小厅里烛火摇曳,裴容清盘膝坐在胡床上,拿着毛巾轻轻擦拭湿漉漉的长发。他往日里长发总是绾得一丝不苟,涂妙真从未见过他散下来,此时湿漉漉的长发垂落在肩头,烛光映在他深邃俊美的五官上,褪去了往日的沉稳,多了几分难得的慵懒与性感,让涂妙真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裴容清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到她便扬起一抹柔和的笑。朦胧烛火与未散的水汽萦绕屋内,涂妙真本就被热气蒸得脸颊泛红,此刻对上他含笑的眼眸,更是热得发烫,舌头都有些打绊:“你、你在哪里洗的澡?”

      裴容清擦拭头发的动作顿了顿,含糊地应了一声:“在别的地方。”

      涂妙真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反应过来,他肯定又是用冰冷的井水洗的澡,往日在家中,他总会为她和两个孩子烧热水洗头擦身,但是轮到自己时,都是打桶凉水匆匆了事。愧疚瞬间涌上心头,她懊恼地低下头:“都怪我,洗得太磨蹭了,害你又洗冷水澡。”

      “不碍事。” 裴容清放下毛巾,笑着宽慰她,“冷水澡反倒爽快,对身体也好。”

      俩人收拾好东西出门,等在外面的赵阿婆递给他们一盏灯笼,转身指挥起仆人们进屋收拾浴堂。

      竹篾笼身缠着细麻绳,烛火在里面轻轻晃动,映得竹纹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暖影。院子里种着沙枣树,枝叶在夜色里投下斑驳的影子,陶盆栽着骆驼刺、紫花苜蓿与丛丛野菊。沿着青石小径往前走出后院,回到爬满葡萄藤的抄手游廊,深绿色的叶片层层叠叠,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索校尉家里可真气派。”涂妙真望着静谧雅致的庭院,由衷感叹道。

      裴容清侧头看她,笑着问:“娘子喜欢这样的生活?”

      涂妙真想了想说:“也不是喜欢,就是觉得能洗澡挺舒服的。”说罢,又赶紧补充道:“当然,我更喜欢我们家,有你,还有摩诃和般若。”

      提到这两个孩子,她骤然涌起一阵思念,虽然相处没多久,但她现在真的生出了几分为人父母的牵挂。摩诃十二岁,般若才五岁,放在她原来的世界,都是需要父母捧在手心时刻照看的年纪,可这两个孩子却异常早熟,尤其是摩诃,比很多大人都要成熟可靠。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心疼,她俩明明还是小朋友呢,却过早经历了生活的艰辛。

      唉,不知道她们在庵堂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吃饭睡觉,会不会想他们。

      裴容清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低落,似乎有些意外地问:“娘子可是想她俩了?”

      涂妙真闷闷不乐地点点头,失落地说“如果她俩也在这里就好了,就能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了,今天的点心那么好吃,她们一定爱吃。”

      裴容清静静地垂眸望着她,眼神温柔缱绻。他没有多言,只是放缓了脚步,陪着她并肩前行,烛火映着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长长的,仿佛依偎在一起。

      回到东厢房门口时,涂妙真忽然停下脚步,喊住了正要推门的裴容清。

      裴容清回过头,眼中带着一丝疑惑,询问般轻轻“嗯?”了一声。

      涂妙真的心头怦怦直跳,白天那些疑问萦绕在她脑海,她多想当面问个明白,可是话到嘴边,反倒犹豫了。

      如果裴容清不告诉她实情,是真的有难言之隐的话,自己这样贸然质问,会不会破坏俩人之间的感情?

      这些天,裴容清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她实在不想伤他的心,让他觉得自己不信任他。况且,裴容清是她在这陌生的世界里唯一的依靠。如果和他关系有了裂隙,往后的日子,恐怕会不太好过。

      古代生活比她想得要难上千倍万倍,她没办法像很多小说主角那样,只靠着现代知识就能大杀四方,如果离开裴容清,她都不敢想自己要怎么活下去。

      裴容清见她久久不语,原本轻松随意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关切地问:“娘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涂妙真猛然回神,紧张地摇摇头,嗫喏地说:“没、没有……”

      裴容清蹙眉望着她,明显不信,涂妙真被他盯得慌了手脚,着急地想找借口,结果脱口而出:“我是想说你真好看!”

      话一出口,空气瞬间安静下来,俩人都愣住了。

      裴容清迅速扭过头,脸颊泛起可疑的红晕,昔日的好口才忽然消失了,说话变得结结巴巴:“谢、谢谢娘子……”

      涂妙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哭丧着脸说:“不客气……”

      她只顾着尴尬,全然没有看到裴容清羞涩神情里,那一抹难以掩饰的惊喜与雀跃,亮如星子。

      俩人踏着夜色回了东厢房,涂妙真打着哈欠,脚步虚浮地径直走进东侧间。她踢掉脚上的草鞋,掀开布帘钻进床内,身子一沾到柔软的被褥,便忍不住蜷了起来。

      裴容清站在门口,看着她昏昏欲睡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微笑,放轻了声音说:“娘子今日辛苦了,好好歇息吧。”

      涂妙真困得眼皮打架,脑子完全停转,含混地嘟囔着,带着几分鼻音问:“那你呢?你怎么不睡?”

      “我去隔壁睡。”裴容清笑着应道。

      她困倦地点点头,脑袋往枕头里一埋,卷起被子就睡着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裴容清温柔地望着她熟睡的侧脸,在门口静静站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放下卷帘转身离开。他回到起居小厅,插紧了东厢房的门栓,又吹灭烛台内的残烛,屋内变得漆黑一片。

      他走进西侧间,几缕微弱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勉强勾勒出屋内简单的陈设。他没有走向床榻,反而径直走到窗边,手指扣住窗棂,轻轻一推便打开了窗户。

      寒凉的夜风吹进来,拂动他的衣袍,他身形一晃便翻窗而出,轻盈得好似飞鸟,窗户被他从外面合上,窗栓归位,看不出丝毫异样。

      他蹲在窗台上,目光快速地环视庭院,而后纵身一跃,轻巧地翻上了房顶,踏着月光在青瓦房顶上疾驰,衣袂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很快便如墨色的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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