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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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珩吃上了大长公主的软饭，但孟盐却打了陆珩一巴掌。
“你不是说穆夫人和你很要好么？”太华大长公主从华盖丛中探出头来，“本宫还以为能看到一出才子佳人的好戏呢。”
她见陆珩不语，走下朱栏桥，来到孟盐的面前。
太华大长公主长相很有特色。她可能就比穆维桢年轻一点儿，但她保养得宜，皮肤光洁白皙，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少则三十岁，多则七十，随便算她多少岁都很像。
孟盐不知所措，陆珩却开了口：“孟小姐以前绣花绣坏了眼睛，没有看清。”
“离那么近都没看清？”大长公主冷笑。
“晚上了嘛。”陆珩停顿一下，又辩解，“外男私自进宫的确不妥，她在宫中看见男子害怕，也属常理。”
“胡说！你是我的属官，我带你进宫随身侍奉是合乎规矩的，可不算私带外男。”
陆珩在穆维桢的府邸钻营了近十年，因为身份限制，从未获得一官半职。孟盐与陆珩相识许久，自然明白他非甘于清贫之辈。但是，他现在做上了官。
大长公主的属官。
在身无余财，三代贱籍的情况下。
大长公主一定很宠爱陆珩。
陆珩对大长公主说了很多软和话，言辞不算暧昧，却将贵人哄得眉开眼笑。孟盐打心底佩服这样的本事。紧接着，他转向孟盐：
“二太太被下人轻怠，丧礼过于简薄，我擅作主张，备薄棺一副，请昭仪寺的和尚祝祷，埋到庙旁的一处空地里了。”
“我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陆珩不动声色地掸走膝盖上的灰，“掖庭宫女说你去御花园了。”
孟盐愣在当场。
姨娘，姨娘！
姨娘的死亡是她心中的痛点。她是女孩，是庶出，她不争气，在娘家不受宠，在夫家也说不上话，姨娘虽然生养了她，却从没有沾过光。二太太是陆珩抬举的尊称，姨娘至死都只有通房丫头的待遇。
穆维桢去世后，穆府众人将孟盐囚困于府邸，姨娘因此忧思成疾。父亲俭吝，不许姨娘休息，依旧逼迫姨娘做缝补、汲水、拾柴、烧火等等重活。所幸父亲良心发作，最终还是给姨娘请了大夫。可惜当时姨娘沉疴已深，药石无用，只得撒手人寰。
姨娘不得宠，死后没有葬礼也没有坟墓。孟盐解禁后才知道姨娘病逝的消息。她回孟府多方打探，一个老仆于心不忍，告诉她了真相：孟老爷嫌收敛太费钱，让下人拿草席把尸体胡乱一卷，扔到乱葬岗去了。
她没找到姨娘的尸骨。
“我听说宫中女官每月都能出宫探亲，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可以休假，我想带你去认认二太太的墓地。”
孟盐的感激真心实意。无论之前她和陆珩有过怎样的恩怨，从现在开始都一笔勾销。她想跪下，却被陆珩牢牢扶住。“我…”孟盐说，随后她发现自己已然泪流满面。
“真好，本宫喜欢好结局。”大长公主拍拍手，终于放过了孟盐。
“我这次祸可闯大了！”公主转移话题，转向陆珩抱怨，“可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我就是打了驸马两下，怎么就闹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呢？”
“娘娘心里自有决断。”
公主走回水停。陆珩小步向前，并示意孟盐跟随。
“你是说驸马么？他已经三十多，快四十啦，我不把他换掉就已经很念旧情了，他怎么还敢做小动作呢？”太华公主说，语气末端带有些许小女孩般的回勾。亭子中几位撑伞挡住闲杂人等视线的清俊小侍忍不住嗤笑出声。
“难不成…是他们？”太华凤眼扫向自己的面首们。几人吓了一下后，纷纷涎皮笑脸，向公主软语求饶。
毫无疑问，陆珩有着能吃上软饭的英俊。在以色侍人的面首中，也属于出类拔萃的一类。可他没那些男宠们放得开。人家是职业选手，不一样。孟盐不免为她的故人感到担忧。
陆珩一无所有，他也就能靠脸吃饭。她能做些什么帮一帮陆珩呢？冒出这个想法后孟盐不禁失笑，她也什么都没有，她自身都难保，她甚至不能靠脸吃饭。
太华大长公主故意板着脸，命众人打开几个镶金砌玉的礼箱。其中奇珍亦举世罕见，比嘉昭仪处更甚。天家富贵！天家富贵！孟盐心下再次感慨。
公主问询众人：“这些东西可还算入眼？”
“我在梨园做了三年头牌，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的东西！”一位英俊少年殷勤作答。公主微笑。
“娘娘金尊玉贵，这些珍宝自然是把我这等民妇闻所未闻的。”孟盐察觉到公主视线，忙恭敬作答。
大长公主挑眉：“穆维桢三朝元老，可比我有钱。”
“他生活向来俭朴。”孟盐想，对我俭朴。
和我爹一个德性。
大长公主大笑：“下次你把这话说给皇帝听。”她又赏了孟盐两锞金子。今天拿了那么多赏，孟盐觉得和皇帝说话还在其次，她下次高低得去财神庙还个愿。
公主转头又与众人赏赐内帑彩缎金银等物。只听她高声吩咐：“你们得了本宫的赏，就要给本宫出主意。你们帮我看看，这些东西有什么不足之处么？”
“发生了什么？”孟盐悄声问陆珩。公主为何如此发问？
“太后娘娘退了公主的礼，公主为此感到忧烦。”陆珩解答。
太华大长公主看向珍宝，似乎陷入了沉思：“当年她的姑妈裹着一身破布，脚上连草鞋子都没有，来到我的府邸上为奴做婢，现在侄女继承了她的位置，就连绫罗绸缎都嫌磨皮肤了。”
傅太后的姑妈是十多年前早已作古的傅太皇太后。据说太华大长公主曾施恩于她。作为回报，她庇护了大长公主数十年的为肆意妄为。
公主令小厮一样一样拿出进贡给太后的礼物。
“这哪有什么不足呢？”“娘娘，要不是怕您不要我，我都想把这些东西搬自己家去！”“殿下，您的东西是最好的！”众男宠七嘴八舌。
“那么，问题是出在这幅孟绣上。”大长公主叹息。她亲手搬出了一个罗缎包裹的屏风。
孟盐僵立于公主身侧。
太华大长公主将罗缎打开，露出其中图样。屏风两面绣图各不相同。屏风正面是一位春日放风筝的少女，容貌美丽，神情欢乐，背后院墙上隐隐有男子偷窥，反面则绣着一位怀抱银瓶汲水的妇人，荆钗布裙，神色哀切。
“孟绣据传为瓯越一孟姓女子所做。孟绣又名发绣，顾名思义，就是用真发为线绣成的作品。”大长公主摘下了护甲，手指轻轻点过绢布，“正是因为材质的特殊，所以它针迹细密，色彩柔和，呈现出独特的风格。”
孟盐死死盯着屏风。
“但这幅孟绣很可能是假的。”公主望向屏风，“据传这幅作品乃孟氏女婚后所作。孟氏女婚前的作品工笔秀美，价值千金，婚后的嘛…”
“但哪怕这幅屏风是赝品，它也是难得的佳作。”公主感慨万千，“俗世愚夫妄图以大家之名为其贴金，反而隐没了真正的高手。可惜了。”
“它是孟绣！它是真正的孟绣！”孟盐尖锐的声音刺破喉咙，“我记得它！那只风筝上我娘用了我的头发！”
“孟小姐是瓯越人士。她的生母柳安儿是瓯越槐县县令孟敬的妾室，也是世间所谓孟绣的作者和创始人。”陆珩按住孟盐的肩膀，向大长公主解释。
“哪怕这幅孟绣是真的，它的寓意不好，并不适合作为礼物进贡给太后。”公主看向屏风，“来世莫作妇人身，苦乐悲喜随他人。谢天谢地我没有那么软弱。”
“赏给你了。”
孟盐呆楞了很久，才意识到公主是在和她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些什么。也许她想要帮陆珩一把。也许她性情如菟丝子，看见贵人便本能地想要攀附。又或许，她只是为再一次得到、触摸、感受姨娘的绣作而感到狂喜…
孟盐跪在地上，启禀公主：“妾擅长姨娘的所有绣法，妾可以模仿姨娘所有的风格。更重要的是，姨娘是妾的生母，妾说姨娘绣过什么作品，人们就会认为姨娘绣过什么作品。”
“公主需要寓意好的孟绣，妾自当…尽力而为。”
公主笑对陆珩：“陆先生，本宫以为这次能帮你一把，没想到最后还是你帮了本宫。”
“造假一事风险太大。”陆珩皱眉，“更何况，臣还是以为，太后退回礼物的缘由不在于孟绣，而在于其他。”
“是我一心情愿以为太后退礼物一事在于孟绣。”公主耸肩，“因为，如果不是因为孟绣的话…那就太过于可怕啦！”
“我是公主，我是不会有事的。可我的那些亲亲啾啾们，那可该怎么办呢？”公主如丝般的眼神抚过宠儿们的头顶。
“就这样吧！”公主终于正眼看向孟盐，“孟小姐，请您帮忙找寻找你母亲寓意好的作品，我当出重金购置。为博太后一笑，本宫不惜千金万金。”
公主又赏孟盐金银玉器等物，孟盐跪谢退下。
孟盐走后，公主转向陆珩。“我还以为这位孟小姐是你的情人？”她做出巴掌拍脸的手势，嘲弄道，“怎么好像还另有隐情？”
“臣曾经…臣曾经唐突过孟小姐。”陆珩结结巴巴，“全是我的过错。”
“唐突？不太像你的风格。”
“我和我的父母都曾是孟家的仆役，孟小姐则是好心肠的女人。我的母亲生病，她拿自己的月钱给我的母亲买药。孟家请了先生给两位孟少爷启蒙，我想旁听但没资格，她派我去书房旁洒扫偷学。”陆珩低下头，紧张地摩擦手掌。
“后来孟老爷要把她嫁给老头子，她不乐意，在房间里哭。我那时候是个蠢东西。我觉得她对我好，肯定是因为喜欢我。我承了她的好处，有娶她的义务。”
“于是，晚上…我偷偷跑到她的窗前。我问她，要不要和我私奔。”
“哈？！”大长公主冷笑，“她没答应吧？”
“没有。”陆珩伸出手，给公主展现手掌上的伤疤，“孟小姐是贞烈的女人，她拿剪刀戳伤了我。”
“还算有脑子。”大长公主满意地转向屏风，“别说是贞烈的女人了。哪怕是我这种浪荡的女人，也不会答应。‘聘则为妻奔是妾’（1）。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拿什么娶她？”
陆珩惆怅地叹气。
“后来呢？她没打断你的腿？她没告诉她的父亲，把你卖掉或者赶出家门？”
“没有。她没有打骂过一个丫鬟或者奴婢。她对下人都很好，也不单单就针对我一个。”陆珩反复解释，“…是我自作多情。”
“孟小姐对我好，单纯就是因为她人好。”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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