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爱》月栖梧桐

10、海与落日的回声

　　江叙白的指尖停留在手机屏幕上，陆知乔发的朋友圈像根淬了冰的针，扎得她指尖发麻。照片里是熟悉的香槟色连衣裙，领口别着的珍珠胸针是去年夏见青出差时给陆知乔带的伴手礼，可身边站着的陌生女人笑得刺眼，配文“温柔的风和温柔的人”像句嘲讽，在她眼前反复晃。

　　一股火气瞬间窜上心口，她几乎要攥碎手机——陆知乔怎么敢？前面在图书馆对夏见青的质问就好像一个笑话似的，她怎么可以装着对夏见青还是爱的样子随后转头就用这种方式捅刀子。可怒火刚烧到顶点，就被一阵细密的担心浇灭：见青要是看到了，该多难受？她们俩从大学就黏在一起，夏见青连买奶茶都会记得陆知乔不爱放糖，这么多年的真心，怎么就落得这么个结果？

　　“叙白。”

　　楼梯转角的声控灯亮起，暖黄的光落在夏见青身上，却没驱散她眼底的雾。江叙白下意识把手机往身后藏，像个怕被抓包的孩子——她总想着再瞒一会儿，哪怕只是让夏见青多享受片刻安稳。楼梯间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江叙白猛地回神，慌忙按灭手机屏幕，转身时正好对上夏见青的目光。

　　她穿着江叙白的米白色针织衫，下摆松松地盖过膝盖，头发随意挽在脑后，露出的脖颈线条还是像以前一样柔和。只是不知是不是光线太暗，她眼底像是蒙了层雾，连往常亮着的笑意都淡了些。

　　“怎么下来了？不多睡会儿吗？”江叙白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顺手把手机揣进外套口袋，指尖却还在发烫。她原本还想着怎么瞒住这件事，至少等夏见青情绪稳定些再说，可夏见青接下来的话，让她刚压下去的慌乱又冒了头。

　　“想出去走走，”夏见青的声音很轻，像是被风裹着，“突然想去看海。”

　　江叙白愣住了。这个季节的海边已经转凉，风又大，夏见青向来怕冷，以前除非是陆知乔拉着，她很少主动提去海边。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是巧合吗？还是见青已经知道了？可看着夏见青垂着的眼睫，那点想问出口的话，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心里的不安像潮水般涌上来，或许只是单纯想散心？她这样安慰自己，她怕自己的追问，会成为压垮夏见青的最后一根稻草，指尖却悄悄攥紧了口袋里的车钥匙。

　　“好啊，”江叙白扯出个轻松的笑，走上前帮她理了理针织衫的领口，“我去拿件厚外套，咱们现在就走。”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夏见青靠在副驾驶座上，侧着头看窗外掠过的街景。梧桐树的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像一道道沉默的剪影。江叙白偶尔偷瞄她，发现她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没说话。车厢里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风声。

　　沿海公路的弯道很多，车子渐渐靠近海边时，咸湿的海风透过车窗缝隙钻进来，带着几分凉意。江叙白停好车，先下车绕到副驾驶那边，打开车门时，夏见青已经自己解开了安全带，正伸手去拿放在后座的外套。

　　“我帮你穿。”江叙白抢先拿起外套，展开后帮她拢住肩膀，仔细系好领口的扣子。指尖碰到夏见青的脖子时，她明显瑟缩了一下，江叙白的心又紧了紧——她果然还是冷。

　　沙滩上没什么人，只有几个赶海的老人背着竹篓远远走着。风比想象中还大，吹得夏见青的头发有些乱，她抬手把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抬脚踩在松软的沙子上，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像是在感受沙子从指缝溜走的触感。

　　江叙白跟在她身边，踩着她的脚印走，两个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并排落在沙滩上，像两道靠得很近的线。

　　海浪一次次涌上沙滩，又一次次退回去，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夏见青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海平面，夕阳正慢慢沉下去，把海面染成了金红色，波光粼粼的，像撒了一把碎金子。江叙白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身边传来带着哽咽的声音。

　　“我其实……看到知乔的朋友圈了。”

　　江叙白的脚步顿住，转头看向夏见青。她的肩膀微微发抖，下巴抵在衣领上，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江叙白心上。原来她早就知道了，难怪会突然想来海边——江叙白怎么就忘了，夏见青的手机里，还存着陆知乔的微信，就算她再想瞒，也瞒不住。

　　“第一次跟她来海边的时候，”夏见青抬手抹了下眼睛，声音里的哽咽更明显了些，嘴角却扯出个自嘲的笑，“她还说，以后每年都要一起来，说海边的落日最适合跟喜欢的人一起看。”

　　风把她的话吹得有些散，江叙白站在她身边，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的红。那时候她们工作刚稳定下来，发了人生的第一份工资后两人就去了海边，夏见青还兴奋地拉着江叙白说，等下次带陆知乔来海边，要让江叙白帮她们拍合照。可现在，曾经的约定还在，人却变了，连陪在陆知乔身边看落日的人，都换成了别人。

　　“你会不会后悔啊？”江叙白犹豫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口。她知道这个问题可能很残忍，可她实在不忍心看着夏见青一个人憋着——陪了陆知乔这么多年，从青涩的大学时光到步入社会，她把最好的年纪都给了那个人，最后却换来了陆知乔的出轨，换做谁都会难过吧。

　　夏见青没说话，只是转过头，重新望向海面。夕阳已经沉下去一半了，金红色的余晖洒在她脸上，把她的睫毛染成了暖黄色。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嘴角还带着刚才的自嘲，却没再发抖，也没再掉眼泪，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又像是只是在看海。

　　江叙白没再追问，只是陪着她一起站着。海浪声、风声，还有远处归航渔船的汽笛声，混合在一起，却一点都不吵，反而让人觉得很安静。她以为夏见青不会回答了，正想提议去旁边的礁石上坐会儿，就听到身边传来极轻的两个字。

　　“不会。”

　　夏见青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吹走，可江叙白还是听清了。她转头看过去，夏见青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很亮，望着海平面的方向，像是在看夕阳，又像是在看很远的过去。江叙白没再问为什么，她知道夏见青的脾气，认定的事情，就算受了伤，也不会轻易否定曾经的真心。

　　“坐会儿吧。”江叙白拉着夏见青的手腕，走到旁边一块背风的礁石边，先坐下来，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夏见青顺从地坐下，膝盖曲起来，双手环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睛还是望着远处的海平面。

　　夕阳渐渐完全沉下去了，天空的颜色从金红色变成了橘粉色，又慢慢暗下来，只剩下一点点余晖还留在海面上。海风吹得人有些冷，江叙白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绕在夏见青的脖子上，又帮她紧了紧。

　　就在这时，她看到夏见青的眼角，有一滴眼泪慢慢滑下来，顺着脸颊落在围巾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没有哭出声，也没有发抖，只是那滴眼泪落得很慢，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江叙白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像以前她难过时一样，用这种方式告诉她，自己还在。

　　海浪依旧在涨涨落落，远处的天空渐渐出现了星星，很亮，也很远。两个人坐在礁石上，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海平面的方向，看着最后一点余晖消失在海面上，看着天空慢慢被夜色笼罩。夏见青的眼泪没再掉，只是靠在江叙白的肩膀上，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像是累极了，又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安心停靠的地方。

　　江叙白抬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心里默默想着：没关系，就算陆知乔走了，还有我呢。以后每年的海边，我都陪你来看落日，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海风吹过，带着星星的味道，也带着两个人之间无声的约定，在沙滩上慢慢散开，和海浪声一起，留在了这个有落日和眼泪的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