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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个人有个人的因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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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钱虎什么时候走的,洛霜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小姨房间的地板上,身上盖着被子,小姨正在屋外给那扇门钉钉封死。
“小姨。”洛霜有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后腰处钝痛,手腕被小姨处理过了,已经涂了烫伤膏。
“你歇着霜儿,小姨把这门钉好。”小姨说。
“没事儿小姨,别弄了。”洛霜站在离门两步远的距离,他脑袋还晕着,低头的时候看到了门框边缘已经老旧不明显的抓痕。
“歇会就走吧,趁天黑前回去。”小姨没回头,声音里带着哭腔,“以后别再来了。”
“钱虎去哪了?”洛霜问。
“我不知道。”小姨一下下往门框钉钉子,没有看洛霜。
“你是不是知道?”洛霜紧盯着小姨,“你知道钱虎他——”
“我不知道!”小姨泄愤似地把锤子狠狠砸在钉子上,钉子被砸弯,嵌进本就凹凸不平的门框。
洛霜看了眼小姨,什么话都没说,出了门。
路过小时候经常玩的公园时洛霜停了下来,现如今这个小公园也荒废了,一些器材锈迹斑斑,有不少缺胳膊少腿的已经被这边的居民拆下来卖掉了。
洛霜在这吹着风发了会呆。
出来后,他拐到附近的美妆店买了罐护手霜,回到公园,把护手霜塞进公园假山一个不起眼的石洞里。
临近小区有个小诊所,是个老大夫开的,洛霜小时候生病就会过来。
“是小霜吗?”老大夫把老花镜拉下来看向洛霜。
“是我,胡医生,我来看看腰。”洛霜找了个现成的借口,他脱掉衣服,在镜子里看到腰上的大片淤青。
洛霜环视小诊所陈旧的摆设,回忆道,“我还记得小时候经常来您这打针,磕了碰了您也是给我涂这个药油。”
“是啊,一晃你都这么大了,以前给你涂药你还要咬人呢。”老大夫也想起过去,脸上带了点笑意,“那时候你多淘气啊,身上总要带点伤。”
“以前不懂事,多亏您医者仁心。”洛霜真心实意地说。
老大夫看着大片青紫,从抽屉拿出药油,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你这伤......是钱虎打的吗?”
“撞门上磕的。”洛霜没直接承认也没否认。
“从前觉得你长大了就不会再受伤,”老大夫看着眼前已经比他高出很多的小孩,叹了口气。
小孩儿虽然身高长了,但总觉得还没变,笑起来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大眼睛会眯起来,像两弯月牙。
“你也确实不像小时候那样冒失莽撞了。”老大夫开始涂药。
“人总要长大的。”洛霜挤出个笑,后腰涂上药油之后疼痛加倍,他笑得勉强。
老大夫没再说话,诊所安静,弥漫着刺鼻但亲切的药油的气味。
这个气味从前经常会出现在洛霜身上,那时候洛霜总是带着伤,一边哭嚎一边抹油,老大夫被他咬过好几次,后来有经验了,专门准备了棉花团堵小孩的嘴。
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会被咬了,不用准备棉花堵嘴了,但小孩身上还是带着伤。
“我小姨经常来您这吗?”洛霜从镜子里看着老大夫问。
老大夫手微不可见地顿了下,接着在洛霜身上涂药油,“钱家的事我不清楚,但郑盼有来我这里换过药。”
洛霜还想开口,但听见老大夫不急不缓地说,“个人有个人的因果,旁人无论怎么劝,但只要那人还深陷在因果里,是无论如何都劝不动的,得个人开悟才行。”
“您——”
“我全家靠这间医馆赖以为生,”老大夫揉药的动作不算轻,疼得洛霜冷汗直冒,“但你也说医者仁心,有需要你可以再来找我。”
老大夫拍拍洛霜后背,示意他可以走了。
腰上的疼痛让洛霜的意识更加清醒,他听出了老大夫的言外之意,付了钱郑重和大夫道谢,走出了诊所。
天气转凉,洛霜也顾不上药油是不是沾在了衣服上,把外套裹紧了点,手腕的烫伤隔着纱布蹭到袖口,跟着后腰一块疼。
洛霜拐进了家附近的小超市,进门就很热络地唤,“老板,来客人了。”
柜台后传来游戏的厮杀声,老板不耐烦抬起头,看见是洛霜,脸上迅速切了笑意,“你咋回来了?大学念完了?”
“还得一年呢孙哥。”洛霜敲敲柜台,“来包长白山。”
孙哥拿出长白山扔给洛霜,打趣洛霜:“还学会抽烟了啊?真是长大了。”
“嗨,压力大嘛,”洛霜拆开烟给孙哥散了一根,笑着说:“我还记着以前你刚抽烟那阵,抽一口咳半天,还非说这烟真好......”
孙哥摆摆手,“猴年的事儿了也值得拿出来说,快甭提。”
俩人点了烟,洛霜问,“我姨身体怎么样啊?”
“还能提着扫帚追你八条街。”孙哥吐出烟圈,“硬实着呢。”
洛霜伸手在烟灰缸弹了下烟灰,“还得是我姨,老当益壮。”
“你这次回来是......看辰辰?”孙哥看见洛霜手腕露出的一截纱布,声音低了下去,“按我说你就不该回来。”
“得回来。”洛霜叹了口气,“小姨还在呢。”
“哎,你们家真是......”孙哥弹了下烟灰,“按我说你姨就该离。”
“别提了哥,我家的事你也知道,这么多年了,也是没法子的事。”洛霜拍拍鼓起的兜,压低声音,“我现在这不就是被派出来追我姨夫,明明刚吵完架,还得当和事佬。”
“你......”孙哥看了眼一脸无奈的洛霜,劝道,“按我说你就不该管,你也别追了,你找不着他的。”
“他不就在之前那个牌馆打牌?”洛霜脸上带了点天真的疑惑。
“按我说你就是啥都不懂的小屁孩儿,”孙哥缓缓吐出烟,“早去西街了,打牌怎么可能要用那么多钱?”
“西街?”洛霜抓住关键词,“回来路过西街没看见新开的棋牌馆啊?”
孙哥抽着烟没说话。
“哥我还真不太懂,”洛霜挠挠头,虚心道,“不就是玩得大了点?”
“小屁孩就是小屁孩,念了大学还是小屁孩。”孙哥摆摆手,在烟灰缸摁灭:“这不是你该知道的,对你没好处。”
“哎,哥你知道我这人打小好奇。”洛霜又摸了根烟塞进孙哥手里,“你越不说我越想知道。”
孙哥点燃,隔着烟雾看着洛霜,“你真想知道?那你得保证谁也不能说。”
“我保证我保证,哥你知道我打小嘴严。”洛霜给孙哥点了火,语气诚恳又带点急,像极了小时候追着孙哥屁股后问东问西的样子。
“你姨夫,染上......了。”孙哥凑近洛霜的耳朵,声音压得极低,比了个手势。
洛霜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脱口而出:“怎么可——”
孙哥一把捂住洛霜的嘴,“你低声点!我店我还想要!”
“哥你说的真的吗?”洛霜眼眶顿时红了,眼泪打着转儿将落不落,他手摁在柜台,露出裹着纱布的手腕。
“有一回你姨夫在我家跟我叔他们喝酒,说的醉话,也不一定当真。”孙哥这会看见人要哭,有点于心不忍,洛霜从小就跟在他屁股后管他叫哥,干了坏事不敢回家都是来他这躲着,这会手腕明显伤挺重,估计又是他姨夫给伤的。
没爸没妈的小孩挨了欺负哭都没地儿哭。
“谢谢哥,我知道了。”洛霜垂着脑袋抹了把眼睛,“那我回去了。”
“你可千万谁也别说啊。”孙哥又叮嘱道,他有点后悔说了这么多,但看着洛霜一个劲抹眼泪,又放软了语气叮嘱:“按我说,你就该顾好你自己,好不容易出去了,就别再回来。”
“谢谢哥,我记着了,哥我先回了,我就跟我姨说没找着我姨夫。”洛霜擦干眼泪跟孙哥告别。
出了孙哥家的超市,洛霜缓缓呼出口气,刚刚满脸的无措和伤心像呼出的烟气一样消散不见。
西街。
需要去西街。
洛霜回了小姨家,刚好在门口遇到了对门的小槿。
“小霜哥。”小槿怯生生打招呼,手里抱着一篮土豆,她看见洛霜神情有点紧张,篮子里的土豆滚出来两个,她慌忙想蹲下捡,但洛霜已经弯腰捡了起来。
“给。”洛霜把土豆放回篮子里,低声和小槿说,“有空去趟老地方。”
小槿抬头,看见洛霜脸上温柔的笑意,她深呼吸了下,下定决心般刚要开口,就听见屋里传来怒吼:“赔钱货还不快点去?在门口磨蹭什么呢?”
小槿哆嗦了下,咬着嘴唇飞快跑了。
洛霜来不及说话,看着小姑娘飞快跑走的背影,猜她大概有什么话想说。
这小姑娘是前些年刚搬来这边的,跟着爷爷奶奶和父亲一起生活,她妈跑了之前她脸上还总带着笑,还和洛霜一块玩过。
但自从她妈受不了家暴跑了之后,洛霜就再也没在她脸上见过笑。
“个人有个人的命。”老大夫的话浮现在洛霜脑海里,洛霜想起那罐藏在假山里的护手霜叹了口气,回了小姨家。
小姨在睡觉,洛霜轻轻试了下她额头的温度,没再发烧,洛霜放下心,打开乱糟糟的衣柜,捡了套小姨的衣服出来,又顺手拽了条包头的围巾。
自己一头绿毛太显眼,早知道回来之前找赵谨言给染黑了。
洛霜拿围巾把头发严严实实包了起来,换上衣服对镜照了照,又扯了下来。
不行,还是很显眼。
赌场外面八成有人把风,自己不能打草惊蛇。
洛霜换回自己的衣服,出门,去了离西街不远的一个小高层。
从高层的窗户能看到西街的全貌,西街是个很小的商业街,早些年还算辉煌,这几年渐渐没落,很多店铺都已经倒闭,街上人不多。
洛霜庆幸自己没直接去街上,不然肯定会被一眼看见。
街道两边是连排小二层,一般都是一楼卖衣服二楼当家住,很少有两层全营业的商家。
洛霜很快就锁定了一家洗浴中心和一家游戏厅。这俩是这条街最大的两个门脸,而且二层全部营业,玻璃是单向的。
但.....赌场的话大概是不会直接开在店铺里的。
洛霜点了根烟,观察着进出洗浴中心和游戏厅的人,直到晚上路灯亮起,各家店铺也纷纷亮了灯。
没有哪个二楼的房间是多亮着灯的。
手机震了下,洛霜打开手机,看见是祝医生来的消息。
糟糕了。
忙活一天把男朋友忘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