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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喝酒就是作恶的理由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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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其实你在车歇着就行,你衣服都划破了。”洛霜看着祝俞安被鸡笼铁丝划开个口子的衣服说。
“没事。”祝俞安没太在意地瞥了眼袖口。
“你人真的太好了哥。”洛霜真心实意道,“我都没想到那天晚上和你说的你都记着了。”
祝俞安带的每样东西都是用了心的,就连给希望带的玩具都是适合小孩玩的,甚至还给希望爸爸带了膝盖按摩仪和艾灸贴。
“医馆也会对一些贫困的家庭进行定向医疗援助。”祝俞安说,“只是带了点东西,不用太在意。”
祝俞安想说可以给希望爸提供免费的脉诊,但看着洛霜已经因为自己带了东西而感到过不去,就暂时摁下了这个想法。
慢慢来吧,一次性给予太多,洛霜和希望爸大概都会感到压力。
先熟悉了再说。
“还有你第一次来光脚回的?”祝俞安转移话题。
洛霜叹了口气,没想着祝医生居然还记得这茬,“第一次来时候希望正在院子里哭,因为他爸爸卖掉了鸡,看见有人来他立马不哭了,跑过来迎接我们的时候把鞋底儿跑掉了。”
“我就把我脚上的脱下来给他穿了,还好我俩尺码一样。”
“冷吗?”祝俞安问。
“我说不冷哥你也不信吧,但当时我没什么冷的感觉,全身上下只剩心疼了。”洛霜靠着椅背又叹口气。
“那天跟我一块来的哥们儿把外套和棉裤也留下了,开车回去暖风开最大,我俩还是哆嗦一路。”
“但是也只是哆嗦了一路......”
祝俞安挺喜欢听洛霜讲他出去拍摄的事情,洛霜讲这些事的时候不是平时那样咋咋呼呼的语气,而是平淡的、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悲伤。
“哎,我絮絮叨叨了一路。”洛霜拍拍脑袋,让自己走出沉闷的情绪。
“听你讲这些我也学习到不少。”祝俞安说,“都是我没有见过和经历过的。”
下车前,洛霜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祝俞安说自己明后天要去隔壁市拍摄,委屈祝俞安自己锻炼了。
祝俞安听出来小孩语气里的一丝不自然,但也没多想,“回来和我说。”
“领命!”洛霜笑着比了个 OK。
看着祝医生的车开远,洛霜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去。
回到了家,把自己拍在床上躺了一会,打开手机买了明天回家的车票。
洛霜的老家是临近的县城,两个小时的火车就到了,出了车站,躲过拉客的出租车和黑车司机,直奔公交站。
一路熟悉的景色在眼前飞驰着略过,洛霜给拎着一兜活鸡的大娘让了坐,在车里挤挤巴巴的人群里被旁边人踩了一脚,那人看了眼洛霜假装无事发生,洛霜皱了皱眉,他这会心里揣着事也没太在意。
车头那边不知道什么原因有人吵了起来,司机猛踩刹车,回头大吼,车里抱怨声和骂骂咧咧夹杂着带着鸡粪味,像发起来的面团一样膨胀。
洛霜提前下了车。
路旁是老旧的居民楼和破败的街道,隐约能听见房子里传来的争吵和打麻将哗啦啦的声音,街边坐着上了年纪的人纷纷抬头打量洛霜,人凑到身边人耳边小声嘀咕,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那些视线黏在洛霜头发上。
整个街道只有吹过去的空气是清新的。
小姨家住在城边的自建房,这所房子是洛霜母亲去世前留给洛霜的,但因为从小寄养在小姨家,房子就给了小姨和姨夫两人居住。
刚进胡同,洛霜就看见前面一个瘦小的女孩子,正吃力地拖着一大麻袋的白菜往前走。
女孩背影眼熟,是小姨家对门的小槿。
洛霜快走两步帮小槿提起麻袋。
“欸?小霜哥?”小槿回头看见洛霜,语气里带着点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放假回来看看。”洛霜说,“白菜拿家去?”
小槿“嗯”了一声,抬头飞快看了眼洛霜,手指紧紧攥着麻袋,张了张嘴又闭上。
洛霜没注意小槿的表情,目光看向小槿粗糙开裂的手背。
到了家门口,小槿抿了抿唇,低下头,“谢谢小霜哥帮我提。”
帮女孩把白菜送进了她家院子,女孩父亲正在院里的小院里忙活,回头看见洛霜但一句话没说。
洛霜笑笑,回了对门小姨家。
小姨家冷清,庭院荒芜,只有满墙深密密麻麻深绿色的爬山虎是院里唯一的颜色,这些爬山虎肆意疯长,已经遮挡住了窗子。
洛霜推门进屋,房间昏暗,屋子里家具断腿的断腿,开裂的开裂,墙面不知道被什么液体染了色,电视屏幕破碎,原来的一些装饰摆件不见踪影,整个屋子里没有完好无损的东西。
包括人。
小姨正躺在床上发烧,打着石膏的胳膊刺眼。
“怎么这么严重?”洛霜心疼地摸摸小姨的额头,触手滚烫。
小姨面色苍白,睁眼看见是洛霜,又重新闭了眼,安慰他:“不严重,最近降温就容易发烧,你有没有多穿点?”
“咱们去医院。”洛霜说着就要把人抱起来,但被小姨制止。
“不用去,我刚吃了退烧药,一会就好了。”
“钱虎呢?”洛霜死死攥着拳,声音里带着冷意,“他打的?”
“你姨夫打牌去了,”小姨握着洛霜的手,“不是你姨夫,是我不小心摔的。”
“摔能摔这么重?”洛霜不信她的话,因为他看见了小姨秃了一块的头皮和裂开的嘴角,“还有别的伤吗?”
“真是摔的,你这孩子怎么还不信小姨的。”小姨笑着说,“你姑父就喝点酒脾气大点,不喝酒还是很好的。”
洛霜咬着牙,强行压下心底无尽的愤怒,但更多无力的悲哀涌了上来:“你每次都这么说,喝酒就是作恶的理由吗?”
“他说他能改,现在也不总喝了。”小姨转开视线,“有时候也往家里拿点钱。”
“拿点钱你就心满足了?不经常打你你就觉得是他好?”洛霜追问,“昨天扯头发今天打骨折,明天他把你打死你是不是还会觉得他能改?”
小姨眼圈红了,衬得眼白毛细血管破裂的那片红这会像要滴出血来,她哽咽着:可终究是我欠他的,如果不是我,辰辰也不会......
洛霜沉默下来。辰辰的去世永远是小姨心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在洛霜还没生活在小姨家之前,这个小他三岁的妹妹就因为车祸去世了,小姨始终生活在愧疚里,觉得如果不是自己没有看管好辰辰,她也不会跑出胡同被车撞到。
“已经过去了小姨。”洛霜语气软了下来。
“过不去。”小姨轻声说。
洛霜拿手机拍照片留证,小姨把脸侧过去,眼泪睡着她干瘦的面颊流下,她声音里带着颤:“别拍了,我总不能真的把他送去坐牢。”
“这个钱你拿着应急用,不要告诉钱虎。”洛霜掏出来了个纸包的信封,塞进了床头缝里。
“不要拿钱回来了。”小姨拉住洛霜的手,“也别再回来了,你不回来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怎么可能。”洛霜犹豫了下,没把对姨夫染上赌博的猜测告诉小姨。
他还需要更多证据。
小姨这条路如果走不通,就只能靠自己。
小姨对钱虎的感情好像仍然停留在他们还年轻的时候。
但人是不会突然变坏的。
早些年钱虎也会对小姨动手,但都不轻不重,更像是一种试探。
一边用家暴试探底线,另一边又用家暴后所谓的“安抚”让她甘之如饴。
那些暴力和安抚就像墙外的爬山虎,一边蛀食着墙面,一边粉饰早已破败的婚姻。
在这样的循环里,不断摧毁着她的认知,一点点瓦解她的反抗能力。
洛霜到厨房煮了粥,刚端出来的时候,钱虎回来了。
钱虎一见到洛霜脸上就带了点黏腻的笑:“呦,我大侄子还回来啊,以为你忘了这个家呢。”
“煮的什么啊?正好我还没吃饭。”钱虎见洛霜没说话,探头看着洛霜手里的锅。
“你要的钱,我已经打到你卡里了,”洛霜强忍着心底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压着声音说:“按着约定,今年年前给最后三万。从此我不再欠你们家的。”
钱虎赶紧拿出手机查看,看清数字之后气急败坏地掀掉了锅,“怎么他妈才这么点!够鸡毛用?”
锅里滚烫的粥撒了小半在洛霜手腕,剩下的四溅在地面和墙上。
“你自己不想想上次什么时候问我要的,问我要了多少?”洛霜愤怒道,“我怎么可能半个月就能赚够两万?”
“别吵了。”小姨听见声音,扶墙出来,一眼看见洛霜烫红一片的手腕,就着急过来把洛霜从钱虎身边拉开。
“有他妈你什么事儿?病秧子滚远点——”钱虎看见妻子就糟心,这会大步走过去,毫不留情地狠狠推她。
“你别碰她——”洛霜飞快扑过去护在小姨身后,后背狠狠砸在门上,身后的门框应声断裂,门吱呀一声打开。
洛霜回头看见屋内的场景,身体陡然僵住,呼吸也紧跟着止住了。
“别,别看!”小姨哭着扑过来把洛霜的脑袋转过来,手哆嗦着捂住洛霜的眼睛。
钱虎看见洛霜的反应,得意地笑了下,居高临下道:“怀念吗?这里可是一直为你保留原样的。”
他看着被妻子护在身后浑身颤抖的洛霜,想起什么似地笑了笑,“差点忘了,你现在 20了,不是十岁。”
“但我要让你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钱虎盯着洛霜的眼神凶狠,语气里带着彻骨的恶毒:“我要让你直到死都永远记得那种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