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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隔墙花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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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母女在谢府住下,被安置在仅次于主院的一处精致客院“凝晖堂”。谢夫人存了让两个年轻人多接触的心思,便寻了各种由头,让谢珩陪同杨文君游览府中景致,或是安排一些品茶、赏画的小聚。
谢珩无法明着违逆母亲,只得奉命而行,但总是刻意保持距离,言语寡淡。杨文君似乎也不甚在意,他介绍景致,她便静静听着,偶尔发问,问题往往切中要害,显示出良好的教养和敏锐的观察力;他不说话,她便自顾自欣赏,神态安然,仿佛真的只是来谢府做客赏景。
这一日,谢夫人命谢珩陪杨文君去后园梅林赏雪初霁的景致。梅林位于后园深处,靠近西侧仆役杂居的区域,中间隔着一道爬满枯藤的月洞门和一带粉墙。
谢珩心不在焉地走在前头,杨文君落后半步,裹着厚厚的银狐斗篷,步态从容。行至梅林附近,忽然听得墙那边隐约传来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还有仆妇隐约的呵斥:“……动作快些!这雪扫不完,仔细你的皮!”
谢珩脚步猛地一顿,脸色微变。那咳嗽声……虽然压抑,他却觉得莫名熟悉。
杨文君也听到了,她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目光落在谢珩骤然紧绷的侧脸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状似无意地轻声问道:“墙那边是……?”
“是下人浆洗杂居之所。”谢珩迅速收敛了情绪,语气恢复平淡,“嘈杂之地,污了杨小姐清听,我们还是去那边亭中赏梅吧。”说着,便要引她往另一条路走。
杨文君却没有立刻跟上。她望着那道粉墙,墙头积雪未化,映着苍白的日光。墙那边的咳嗽声似乎停歇了,只余下扫雪的沙沙声,单调而沉重。她忽然道:“腊月寒天,浆洗劳作最是辛苦。谢府仁厚,想必也会体恤下人,不至过于苛责吧?”
她这话问得突兀,语气也平淡,听不出是真心关切还是随口一提。谢珩心中却是一凛,转头看向她。杨文君也正看着他,目光清澈,并无试探之意,却仿佛能洞悉人心。
“自然。”谢珩简短地应道,袖中的手却微微握紧。他知道母亲将云鬟贬至浆洗房,一是惩罚,二是隔绝。他这几日多方设法,想改善云鬟处境,甚至暗中托人送药,都被母亲的人严防死守挡了回来。此刻听到那咳嗽声,想到她那双满是冻疮的手在冰水里浸泡,想到她在寒风中劳作,他心如刀割,却只能在未婚妻面前强作镇定。
杨文君将他细微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却不再多言,顺从地跟着他走向梅林深处的暖亭。只是转身之际,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道粉墙,眼神复杂难辨。
与此同时,墙的另一边,云鬟正吃力地挥动着几乎与她等高的竹扫帚,清扫着院落里厚厚的积雪。方才一阵冷风灌入喉中,引得她咳了半天,才被监工的婆子斥责着止住。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棉袄,冻得瑟瑟发抖,手指早已失去知觉,只是机械地动作着。
她不知道,仅仅一墙之隔,她心心念念的人,正陪着另一位足以匹配他的女子赏梅。她也不知道,那位女子的目光,曾短暂地掠过这道隔开两个世界的墙。
扫雪的间隙,她偶尔会抬起头,望着高墙外那几株探出头的、绽放着红梅的枝条。梅花凌寒独自开,清冽芬芳。而她,困在这冰天雪地的院落里,连仰望那抹傲雪红颜,都显得奢侈。她想起谢珩给她的那片红叶,想起他炽热的吻和誓言,心中既有一丝温暖的慰藉,又充满了无尽的苍凉与迷茫。
阿珩,你说要我等你。可在这高墙内外,云泥之别的现实面前,我们的等待,究竟有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