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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杀人不喝酒,喝酒不杀人 ...

  •   那个家伙很少求她,除了救人。
      临终前,他求她让他自己离开,求她为他在这里种一棵桂花树。
      那个孱弱的人,在尚能保持年轻面貌时,揪着她的袖子,依依地看着她。

      少时木讷的人,活了二百年依然没变得多么玲珑心窍,但到底和她相识相处太久了。

      那天,他难得不再将头发板正束起,请她为他簪了一次发,那潦草松散的发式是他往常竭力避免的,也是她唯一会簪的发式。
      幸亏是个中性的发式,她打量着他,想。

      他还换上了一身在他看来过于张扬的华贵衣裳,她是觉得蛮好看的,但他也从来不穿。

      木桩子临死前倒是开了花。

      她有点想笑,没笑出来,他倒是笑了,笑得小心翼翼。

      他坐在屋内的软榻上,揪着她的袖子,看着窗外。

      “我死后,可以让我留在那里吗?”
      她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座洁白的宫殿占据窗户的最中央位置。

      她院子里?

      她思考着怎么说才能不伤这个人的心,保持一点临终关怀。

      “我们看过日落的那个山峰,我还没去过几次,我以后想一直看。”
      “哦……行吧。”
      她莫名感觉受到了谴责,虽然那个山峰就在她宫殿正后方,但此刻也不好拒绝了。

      “咳咳,”他似乎想笑,但只是咳了两声,“就在那里,种一棵桂花树吧。”

      “可以酿酒,还可以做糕点。

      “不在你庭中,也不是枇杷树,应该没事吧……”

      他声音很低,但她听得清楚,没懂,也就当没听到,只是问,“你喜欢什么石料?放心,我不至于抠门到墓碑都不给你,是不是还要写墓志铭之类的……”

      “不用了,那棵树就够了,”他看着她,笑得很温柔“我想自己到外面走走。”

      “现在?你自己——”归澜睁大了眼睛随即皱起了眉,“你。”

      她知晓他执拗的脾气,知道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随便找地方死了吓着人怎么办?”

      “啊,”他开始认真思考,“你说得对,那我就找处山崖或是去江河边……”

      归澜并非第一次面对死亡。
      她生来感情就比旁人淡薄些,因此在第一次夺走生命、带来死亡时,她也只想,原来死亡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母亲的死亡是安静而漫长的,如同一棵生来就在走向死亡的树,繁盛了两季终究在秋日里凋零。
      直到最后一片枯叶也飘落在地。

      卫轻侯的死亡不一样。

      真算起来,卫轻侯可以说是与她相处最久的人。
      她见过他幼时的模样,再见他时他已是青年,她却奇异地认出了他,又是近百年过去,他丝毫未变,性格,喜好,衣着……让她忽略了这是个凡人,一个寿命有限的凡人。
      他并非亘古不变的大椿,于前途无限的她而言,他几乎可以说是朝生暮死的蜉蝣。

      “那就随你吧。”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

      明明身侧有许多人,她却忽然感到一丝孤独。

      50年过去,这棵桂花树,也已亭亭如盖矣。

      “你这人,心眼全用在临死前了。”
      她嗤笑一声,又喝了一杯酒。

      天边残血烧尽,夜幕降临,晚风吹过,酒香萦绕在空气中,枯枝挂上了月亮。

      微醺的迷蒙中,一声重击轰然响起,归澜皱了皱眉看过去。
      到了她这个境界,如果不想醉,很少有酒能醉到她。不过是没必要,没了趣味,又平白浪费好酒。

      “千刃峰啊……”
      这段时间应该没人找他打架吧?她眯了眯眼,看不清。
      后知后觉地将神识探查过去,她看到了百川和,一个小土人?
      哦,是卫其欢。

      这个点青竹林的大课都该结束了,是百川的教学时间。
      那就没事了。

      她看了眼月色,掂量了下酒壶,决定喝完再回去。

      “砰砰砰”的撞击声却十分煞风景,接二连三地响起。
      她暴躁地转了身,打算过去看看。
      这次是出了什么意外,下手这么重,谁找她哭她都得烦,百川那傻狗可不一定能玩过卫其欢。

      第二十二次被打倒,卫其欢疼得眼前都有些模糊了,她躺在地上,看着不知何时升至中天的月影。

      “还要继续?”

      冷漠的声音中没多少感情。

      系统也有些不解,这次百川确实恶意大了些,但卫其欢也不该如此意气用事。
      禁制刚刚加固,不是这上面的问题。
      那就是它一直没看透她?
      不过也是好事,最好斗得更狠些,下决心把这个碍事的家伙除掉最好。

      第二十二次踉跄着站起来,卫其欢凝眸看着对面纤尘不染,连头发都没乱的家伙,心中其实也有些迷茫。

      嗓音沙哑道:“再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站起来,为什么要继续。
      或许,只是她需要一点真实感?
      她对百川的厌恶甚至比不上对傅重山的。

      而系统明显与她相反。

      百川眼中也少见地露出一丝犹疑:这人,莫不是被打傻了?

      但这一丝犹疑很快也被粉碎,他能看出,她最多再来三次就该不省人事了,那就成全她。

      本来不过是教训教训,说收敛一点,他自然也不会忘了自己是来教学的,不是来虐菜的。谁知她像是挨打上瘾了,但他脑中没什么怜香惜玉、尊老爱幼的想法。
      满足她。
      冷眼看着她再也站不起来。
      重云山每个人都经历过这些,但不会是刚开始炼体,刚刚引气入体的阶段。
      但她想要,那就来呗,正好他看她也不顺眼。

      百川所住的峰顶不算大,相对来说。

      他又没什么居住上的要求,就个简单的小院子,除此之外,便是占了峰顶五分之四面积的演武台。

      灵界目前已知的最结实的昂贵石料苍玄石,铺满了这个演武台。
      月光撒下,玄光隐现。
      当然,其上躺着的小姑娘就很格格不入了。

      鲸牙剑任劳任怨地铲起地上的小姑娘,听从指示释放出一丝剑气和灵气给她煅体。
      还好卫其欢天赋高,已经引气入体,要不然这顿打也白挨了一半。

      鲸牙动作很快,顺利把卫其欢送回去后就回到了主人手中。

      月偏移,百川把今日份的剑练完后,演武台已出现剑痕。
      不出一个月,这里就不是卫其欢能久待的地方了,除非她能够在那时进入练气中期或是煅体效果出众。
      以她的资质来说,这不是难事。
      但她上次不知道忙什么,总之是被剑气所伤,然后没再来这里。

      重云山,从来培养的就是门主和剑君,归澜是意外,虽然最终还是做了门主,琥是意外,卫其欢,这个大多数人眼里的未来剑君,也是。
      弟子们不知道,但门内高层都隐隐能感觉到,这个少年有些古怪。
      但也都不急,御沧门暂时不缺个剑君继承人。

      这种观望态度虽然很大程度来源于归澜,但归澜本人还是希望卫其欢能继任剑君的。
      毕竟她的天生剑体实在稀罕,又比卫一卫二正常些,然而她也知道希望渺茫。

      那原因是谁呢?

      意识到情况和她想得不一样,更疯的那个似乎是卫其欢后,她就收回了目光。

      她回到桂树下,喝完了剩余的酒,脑中漫不经心地想,是谁呢?谁拐走了她御沧门的未来剑君,谁让她死去活来,谁让她被迫神魂碎裂,谁想把这个世界搞得乱七八糟……

      白日的新奇愉悦消溶于月色,混乱的思绪在醉意中又席卷而来。
      重叠交错的记忆像是空气一样充满大脑,满涨而虚无,疼痛趁机占据了空壳。

      好疼,果然不该喝醉的……

      罪魁祸首,是……

      天缺。

      它现在,应该和她一样虚弱吧?

      醉意晕染了眉眼,她却感到自己的精神前所未有的振奋,眼睛带着水色,又亮如冥火。
      到了她这个境界,灵器作用不大,但术业有专攻。
      她熟练地抽出了一把细剑,如同已在脑中演练千遍。

      剑长三尺四寸,剑身细而薄,仔细看却看不清似的,如截下的一段月光,朦胧,亦有锋芒。

      专断魂灵的翦魂。
      说起来,她的雾虚扇呢……?
      模糊的想法在她脑中一闪而过,杀意很快占据了她整个大脑。

      她脚下轻点,淡紫轻衫掠过枯枝与洁白玉琼,提着这把月光似的剑,不像是要去杀人,倒像是要舞剑。

      她似乎总有一种本事,把暴力与杀戮变成如摘花折柳一般的雅事。

      门,开启无声。

      或许是太过疲惫,卫其欢在灵气与剑气作用中艰难醒来后,匆匆在温泉中泡了泡就休憩了,发梢还滴着水,单薄衣领被未拭净的水珠洇湿了。

      短短几日,被灵气洗练过的躯体便焕发了活力,日后风采可见一斑。

      这具身体原本的灵魂去哪里了?归了地府?还是被抽出来了?原本的灵魂,会是什么样的?

      她继续靠近,单腿跪于床上,俯身端详了一下她的面容。

      啊,这是卫三啊。

      翦魂立在卫其欢颈侧,刺入她铺展的黑发,归澜才像是忽然意识到这一点。

      那个几乎把老底都揭给她,把她当作老师、姐姐、母亲的可爱的卫三,常常用怀念、痛苦,留恋的眼神注视着她的奇怪的卫三。

      卫一作恶无数,甚至把毒手伸向御沧门,卫二没那么烂,但也惹了不少麻烦。

      和她们相比,卫三实在太可爱了。

      但没办法,非我族类,其心终究难测。

      总得先斩了她的退路,才好言真心二字。

      她嘴角弧度越发灿烂。

      天缺没醒?这么虚弱?还是觉得她不会下手?

      翦魂缓缓下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一束月光投下。

      月光愈亮,几乎与天上月比肩。

      这束月光格外偏爱这个昏睡的少年似的,温柔地寸寸延伸,黑发如撒银,将她的侧脸都映亮了。

      月光有温度吗?
      她冻到了似的,朝温暖的归澜靠近了些,英秀的长眉也皱了起来。

      “啊,是要束手就擒?还是自信我拿你没办法?”她含着笑意开口,与她愉悦声音相反的是,疼痛几乎让她面色发白。

      全乱了。

      她脑中有声音喝止她。理智的,沉冷的,严厉的。

      一点都不像是她的声音。

      所以她听也不听,反手握剑,如铡刀般向卫其欢的脖颈缓缓压下。

      她睁开了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杀人不喝酒,喝酒不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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