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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今朝有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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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晶莹剔透的细长冰瓶,握着它的手指却比过去更加苍白,几乎不像人的手,而像玉雕作的艺术品。
倒与那枝秾艳的梅相得益彰。
归澜:“我给崔家主权限,可不是让您不请自来的。”
崔九夷将裘衣搭在一边,亲密地将她抱在怀里,头却窝在她颈窝间,周身冷意逐渐消散,他的面色却更苍白了许多,比那琉璃般剔透的冰瓶更脆弱几分。
“生气了吗?可是阿澜不来找我,那只能我来找你了。”
“你一向喜欢自己找罪受,我生气什么。”
“啊,”他短促地笑了声,“阿澜心疼我吗?还是厌弃了我?你还是喜欢以前的我吧?更加鲜妍……”
越说,他声音越低,蹭她越紧。
用够紧却不至于让她不适的力度,用凄然野鬼般的语调。
才多久没见,崔九夷怎么怨气这么大。
是的,不论是哪一次,这个又争又抢的家伙根本不像危荆一样乖乖等着,把她哄过去好几次,这也是她心安理得鸽了他的原因之一。
她转了转头,他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那双如寒冰凝就的深蓝色眼眸如雪山般向她倾覆而来,又在下一秒被长而直的浓密眼睫遮掩,只留下几分欲语还休的嗔怪。
她视线下移,看见颜色浅淡的唇,雪白细瘦的下颌和浓墨般的发丝。
那薄唇轻轻勾了下,张开,轻吐出几个字:“亲吗?”
所以说人情债难还,情债更难还。
还好她定力强。
无视。
“走吧走吧,去看看你给我找的厨子。”
他依然抱着她不动,虽然清瘦,但是他那极高的身量完全可以把她拢住,硬折下脖子,也不嫌难受。
归澜在他面前总是下意识收敛几分力气,生怕把这冰似的人给撞碎。
“再多待会吧,我刚抱你没多久呢,还是,你愿意被我抱着走?”
“算了吧,就你这……”
手臂越收越紧,那软玉般的唇在她耳鬓处厮磨:“嗯?”
归澜放弃抵抗。
她又等了一会,感觉脸侧相贴的肌肤越来越温暖,还是强制打断了他,她站起身拿过厚重沉冷的雪白狐裘给他披上。
“走走走,再待下去你想毒发吗。”
崔九夷仰着头看着她,被一根含苞梅枝松散挽着的发摇摇欲坠,眼中带着一丝迷离,唇色是前所未有的红润,那冰肌玉骨,雪中仙似的脸仿佛顷刻堕了红尘。
这张脸,比他从前的艳色更盛三分。
他又搂住她,将脸贴在她的腹部,“好暖和啊。”
归澜:……
他这毒压制了两百多年,这两百多年的功夫现在算是废了一半。
“别发疯。”
她凝出一团冷气糊在他脸上,他轻颤了一下,终于顺从地站了起来。
撕裂空间的话,到寒州也不过是转眼的事。
这个方法费劲,她本来是打算坐自己的小飞舟过去的,也不过一个时辰就能到。
吃,她必须要吃回本!
刚到寒州,她就被雪糊了一脸。
这就是撕裂空间的弊处之一,不小心把控的话,很难精准降落。
一个瞬移,她带着这个病秧子到达一处廊下。
院中错落有致的绛仙含苞待放,如赤玉逦迤,在一片银白中别有生趣。
崔九夷脸上的红晕消减,温度降了下来,面如冷玉,看着又有那么几分矜贵的家主范了。
院中寒冷,屋内更胜三分,冰寒入骨。
筑基真人,能够以灵力护体减少寒冷,这种能够使凡人冻毙的寒冷,到了金丹便可轻松摒除了。
崔九夷一个大乘期,却终日裹裘,因他体内的寒比外界的更猛烈数倍。
这毒和归澜还有那么一点关系。
只有一点。
简而言之,她年少轻狂初出茅庐,偶遇貌美家主,拼尽全力无法抵抗,一来二去就,勾三搭四了。
中毒是乐于助人途中的一点意外,虽然很大程度上是崔九夷自讨苦吃。
这毒名为寻春,中毒者会自内而外散发寒意,却不能靠外物缓解,体表温度越高,体内寒意便越盛,毒发时会自心脉肺腑之处寸寸冻结,体感温度反而如同回春。
这毒罕见在作用于灵脉,难以医治,所以许多中毒者都宁愿早早寻死——死在春天。
崔九夷那时即将进入大乘期,常年身处寒州,本身又是冰属性灵力者,所以能支撑这两百多年,甚至能缓慢的消耗毒力,只等飞升重锻灵脉便可彻底解毒。
这也是他精挑细选了这么个毒的原因。
但痛苦是一点不少的。
唯一能缓解痛苦的就是名为流晶的异火,焰心温度极低,但摸着还是暖的,倒能消解几分寒意,不过也只存在于传闻中——在归澜找到之前。
主要大乘期的家主他实在貌美。
凉滋滋的灵力也别有风味。
回到正题!
反正俩人的关系就这么乱七八糟地维持了两百多年。
当然,这个乱七八糟的评价来自归澜。
崔九夷不这么想。
归澜总喜欢窝在什么地方,因此她常去的各个地方总有个舒适的软榻,崔九夷这里也不例外。
他抱着她倚靠在他清晨赏梅的地方,一双手拢住她的手一起抱着一个暖炉,二人深深浅浅的紫色衣衫重叠交错。
厚重的雪白裘衣可有可无的随意披在他身上。
关于裘衣的有用与否,她倒是问过他。
他面色略带几分病气,但除此之外看不出什么痛苦,也或许是早就已经习惯了,听到她的问题,也只笑得纵容,坦诚回道:“作用不大,但,你不是喜欢看吗?”
华贵洁白的长绒簇着那雪肤乌发,她确实喜欢。
得到答案后,她专门去一处秘境寻了流晶异火,找人放入手炉后给他暖手。
崔九夷每每看那被两双手拢住的精巧手炉,都感觉那刺骨的寒意也没那么冷了。
他从不诉苦,但她反而会因着他病弱了几分的脸,自觉或不自觉地予以几分关照。
这才是细水长流之道。
虽然他原本的计划并非如此,但他算是看透了这个迷人小姑娘的顽劣无情。
尽管她现在对世事越发游刃有余,但她的本质从未改变。
也正因了解她的本质,她每给予他一点温暖,都让他越陷越深,直至彻底沦陷。
“人呢?”
她对赏花的兴致维持不了多久,这些还没有那冰瓶中的一枝梅更得她喜欢,她仰了仰头,问道。
崔九夷顺势贴了下她的额头,“准备晚餐呢,但我让他先做些点心给你验验货,再等等。”
这话让想拿出点心的归澜顿了顿,虽然吃食对她来说没有什么饱饿之分,全都是满足口欲之物,但她对那个颇负盛名的厨修做出的食物还是很有几分期待的。
所以她叹了口气又缩回去了,决定用干净的嘴巴来迎接它。
人都来了,再屏蔽也没什么必要,她拿出通玉找到灵界小报,看推送的各类消息,试图找到点新鲜事。
左右没什么机密,她也没设置对外隐藏,崔九夷从善如流地同她一起看。
——其实是她还想看看能不能炸出点新消息,崔九夷对某些消息的看法与联想,算是她没点亮过的碎片。
而他也没让她失望,给了她一个小小惊喜。
宋衔觞给她发了最终确定的任务安排。
意料之外的,又多了两人。
崔九夷:“是阿澜要查肖家?”
归澜:“嗯?啊。”
她都忘了,崔九夷是太微院掌院来着。
太微院作为名义上独立于宗门的凡间秩序维护机构,自然不好由某个宗主担任,而崔九夷只是寒州青云山的客卿长老,威望名声有,实力足够强,但又因为中的毒打了折扣,更难离寒州。
简直没有比他更适合的掌院人选了。
而崔九夷自己也很清楚这个太微院,这个掌院,更多起的是个形式上的作用,本也无心搅弄风云的他干脆当个撒手掌柜。
也就只有关于御沧门和崔家的消息他会关注几分。
除去这些个身份,作为灵界两只手能数过来的大乘期,自然也无人敢轻慢于他。
那个任务太小,本来他也就一掠而过,只是——
“张幕——就是青云山的小天才,目前最有希望晋升首席弟子的那个,接了这个任务,还问了我能不能调个璇玑使同去。”
各宗门弟子都有不同的历练方式,入太微院算是最普遍的一个,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有点类似于凡间的服役,甚至有个专属于他们这部分弟子的机构,也就是天枢卫。
太微院中枢机构星垣负责接受和发布任务,而这些任务大多来自宗门,部分来自天璇庭的巡听所。
毕竟每个州的太微院基本等同于所属宗门的外置机构,多数弟子都在天枢卫挂着名,这可是赚外快的好去处。
肖家的事级别不低,但没什么危险性,本来也不属于宗门内部事务,这个任务被挂到天璇庭是正常程序。
虽说有戒律司的副司主参与,但他也不是没有莫名其妙参与一些任务,结果也不一,所以星垣还是按照惯例来评估,给出的报酬不高。
麻烦多油水少的调查类,能够得上级别的人一般看不上这个任务,谁知道竟然被这位新生代的天才之一张幕给接了。
跨州域接任务的不多,堂堂张幕,接这么个任务更是匪夷所思。
作为青云山客卿长老,崔九夷和青云山大部分弟子都不熟,张幕是个例外,又难得请他帮忙。
顺手的事,调个小小璇玑使的权力崔九夷还是有的,不过他也有几分好奇。
“报,报恩。”
刚知道崔九夷身份时他也没磕巴紧张成这样,往日心中只有剑的天才少年,不知何时多了几分柔肠呢。
还报恩,崔九夷看他是想以身相许。
不过他也不好多说,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有几分师生情谊。
却没想到归澜竟也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