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此生》撒哈拉

3、０３章

　　在几乎无法动弹的煎熬里，顾惜朝在床上躺了四天。
　　“晚晴姑娘的尸身一直好得很，想要多看她的话，就养好自己”二谷主第二次来时丢下这句话，就再没出现过。
　　屋子里，响起的总是离菊莫名其妙的言论，偶尔她与莫河毫无意义的争吵，以及突然想起要吃饭的顾惜朝带着命令口吻的声音。
　　这样没有波澜的生活，竟然让顾惜朝也跟着平静起来，或许只是他已经累得太久。也许生或死，对他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其实已经没什么差别。
　　但即使是一潭死水，被投入小石，也会荡起涟漪。离菊问他“晚晴姑娘是你喜欢的人？她是什么样的人？”
　　没有回答，却无法拒绝进入耳朵的声音。顾惜朝觉得身体里有什么决堤了。
　　无法自禁地，脑海里闪现与晚晴在一起的日子。和她的初遇，和她一起看的白日烟花，她怪他又怜他的一声“疯子”。所有美好的、痛苦的回忆只剩在这破败罪孽的灵魂里，如果自己死去，还有谁会记得？
　　在顾惜朝失去晚晴的绝望里，回忆让他有了死而复生的错觉。他要继续记得，记得晚晴的好，晚晴的笑，以及他对晚晴的罪。所以，现在，他还不能死。他要活着。他甚至听到了自己平稳而规则的心跳。
　　死水之所以是死水，只是少了可以宣泄的出口；有时候，人死去，只是少了活下去的理由。
　　离菊又去给他张罗吃的，顾惜朝利落的下了床，拿起桌上寂寞很久的神哭小斧。身体虽然还是疼痛，但已不似先前强烈。去见晚晴，他已不能再等，有些事总是要面对。顾惜朝总是强求的人，无论对人还是对己。
　　虽说是百花谷，可从他的居处出来却是一片竹林，但也有盈盈暗香缭绕其中。顾惜朝一踮脚，施展轻功而去。
　　顾惜朝在谷中观察一阵，果然如离菊所说，不管是什么奇花异草，都是谷内的人按个人喜好种在自己的住处，是毒是药，都没有禁忌。碰到别人的花草中毒了，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虽会被二谷主救，但总要被数落。
　　花园里的植物没有主人，自在的生长着。虽不似小院里的奇贵，却被离菊警告也不可轻易碰得。
　　顾惜朝不知道天冰洞在哪，只依稀记得离菊说过，天冰洞在寒潭底，而且只有两位谷主可进。以自己现在的身子，要避开无处不在的花草，还要找到天冰洞进去，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不如，直捣黄龙。既然她救了自己，而且愿意保存晚晴的尸体，那他的胜算就不会小。二谷主的住处，以离菊的嘴巴，要不知道也有点困难。
　　才接近她的住处，便听见琴音阵阵。还未听清，曲调急转，她换了首曲子。以顾惜朝的才华自然懂得，是一曲《梅花三弄》。琴音袅袅，听得便知，抹、挑、勾、剔、摘、打、托，全都恰到好处。梅，凌霜傲雪，这曲本就是赞扬它这样的品质，在这琴音里，却更显一种孤高圣洁。迎雪怒放，仿佛傲视的，是整个天下。
　　一曲终了，恍若琴音犹在。
　　“听这么久，不想指点一二？”园内传来清冷的声音，正是二谷主天雨。
　　顾惜朝一楞，但随即想到现在的自己身子虚，呼吸凌乱，她自是会听到，便起脚，大大方方的走进去。
　　她依然坐在琴前，长衣及地，头发随意的挽着。抬眼看顾惜朝走近，眉目似笑非笑。即使看不见脸，也流露出无法遮掩的美丽气息。
　　在离她五步遥处顿住，顾惜朝直视她的双眼，双手反扣在身后，道：“漫弹绿绮，引三弄，不觉魂飞。二谷主的琴技真是了得。临寒而开、傲视百花的梅，可不就是二谷主的写照么。”
　　“不，我是弹给你的，你于我的感觉就是这梅，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人的特质无论在时候都无法掩盖。”没有理会顾惜朝语中的赞赏与挑衅，天雨淡然说道，眼里确有几分真挚。
　　顾惜朝心里苦笑，这话让他想起有人说过的“我一看你就知道你不是平常人”。一挑眉，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到：“你以为你了解我？”他这一生的知己只怕就那一人而已。
　　沉默，对视。
　　最终，天雨别开脸去，道：“你想去见那姑娘？”看不见她的表情，却听得出声音里的愉悦，想那脸上定也有盈盈笑意，“你该知道现在的你还不行。”
　　“有两个选择，你带我去或我带你去。”即使明白实力上的差距，但他相信天雨不会想杀他，而他可以拼命，谁胜谁败倒也不定吧。顾惜朝握紧手中的神哭小斧，粉嫩的手被压得生疼。
　　“呵……”天雨听罢，竟笑出声来，“你真的很有意思，没救错。我可以考虑带你去。不过，那地方只有谷人才去得，你？”没有再多说，只是试探式地注视着顾惜朝。
　　这才是她的目的？为什么？顾惜朝因为疑惑而微微皱起眉，但很快就舒展开来。这些对现在的自己有什么重要的。
　　“我愿意入百花谷门下。”没有犹豫的声音。
　　“错了！”天雨温和的语调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定。
　　顾惜朝诧异地看着她。
　　“百花谷不是什么门派。你只是成了谷里的人而已，以后还要看病赚钱。”天雨似乎对他的表现很受用，这谷里人的喜好果然还是差不多的，即使这看起来如仙女下凡的高贵之人也不例外。
　　“你跟我来吧。”
　　顾惜朝突然觉得自己的归宿是这里也许不错，晚晴在，他会一直陪着她，没有权势、身份、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