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水凝然

60、暖暖结局（上）

　　易连的心若是能看得见，恐怕早已经纠结成了麻花绳。何慕在等他的答案，然而莫小可知道，易连的答案，说了不如不说，不管他选择的是谁。
　　事情若继续由着何慕设定的发展下去，估计所有人都会被他弄得郁闷至死。莫小可轻轻抿唇一笑，慢慢走到何慕面前站定，朝他笑道：“何慕，不要为难他了，你想要的，不是这个答案，这个答案无论他选择什么，都会让你绝望至顶，对不对？”
　　何慕在刚刚莫小可露出激动的表情时，就知道莫小可已经发现了他的目的，当即，他将目光从易连身上收回，望了莫小可良久，深呼吸一口气，伸出手，揉揉她的发丝，笑道：“暖暖，装个坏人都被你发现了，好吧，虽然我心胸狭窄，但是，还是希望你能幸福，而柳展能不能给你带来幸福，我需要确认。”
　　果然如自己猜想那般！莫小可望着何慕，这几天来，第一次开心的笑了。
　　柳展把自己从周府劫走之时，何慕应该是生气的，但是，当今天他追到小树林里来时，却选择了放手，不过之前他的表现，一直让他们误解，误解他咽不下这口气，误解他要跟柳展争。莫小可先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他说：“我没有想要逼你，只是想让你勇敢的面对而已。”
　　何慕还是以前的何慕，以前的何慕就算对自己是有那么点厌恶的，最终却因为自己可怜而选择带上自己帮自己恢复内力。以前的何慕，遇到焦急的云青莫，会帮他闯无觅宫救出云青莫的青梅竹马。以前的何慕，会在易连要杀自己的时候挡在自己面前，坚定的说，要杀她，先杀我。以前的何慕，会叫自己丑女人，但是转瞬便安慰自己，说，暖暖，其实你不丑……
　　何慕，他一直未变，一直都是善良而正直的人，所以他不会做出这种逼她选择她无法选择的事情，他只是在教她勇敢面对。而他说出柳展杀了帘风的事情给自己听，恐怕也是先给自己打预防针，因为，这件事情自己迟早会知道，柳展若是瞒了下去，以后两人的隔阂，只会越变越大。
　　同时，他也在确认，柳展是否能在任何情况下，都对她不离不弃。
　　泪水盈眶，莫小可一把抱住何慕，哽咽道：“谢谢你，何慕。”
　　何慕一愣之下继续用手揉她的发丝，笑道：“不用谢，这是你的幸福，要靠自己争取。刚刚其实我在想，如果柳展放弃你，我就真的带你回西域，做我的妻子。”
　　莫小可没有说话，只是笑着蹭了蹭他，心里默默念着，何慕，对不起。
　　此时的柳展也从何慕的话中听出了几分，结合刚刚何慕的所作所为，他基本上可以确认，何慕是在考验他。所以，此时见莫小可抱住了何慕，他也没有上前阻止，只是静静含笑望着他们，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庆幸刚刚的坚持。
　　所有的剑拔弩张气氛散去，空气中流动的，是浓浓的感动。
　　抽噎几声，莫小可放开何慕，转头看向易连和柳展，笑道：“露宿一晚，我们便回去吧。”
　　当即，他们四人便在此露宿，只是刚刚的变故转换得令人咂舌，而且四人也是各怀心事，围着火堆睡下，各自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第二天一大早便启程赶往洛州。
　　回到周府，何慕主动给周老爷子道歉并且取消与莫小可的婚礼，周老爷子看了眼柳展，叹一口气问道：“你不是我的外孙女婿了，我该如何给祖宗们交代？”
　　何慕一笑：“外孙女婿和干外孙不都是相当于您的半个孙子么？”
　　周老爷子无奈道：“如此，那只能这样了。”
　　莫小可不知该如何感激何慕，千言万语只能汇成一句：“大哥，谢谢你。”
　　“傻丫头。”何慕呵呵一笑，目光转向柳展，挑挑眉道，“赶紧挑个日子跟暖暖成亲吧，不然时间一长我改变主意，可是要带她走的。”
　　柳展点点头，目光转向莫小可，无声的询问着她的意见。
　　与柳展成亲？莫小可眼神复杂的垂眸，虽然昨夜柳展的话已经让她放下了大半，但是，以后的路那么长，他们能顺利走下去么？有些不敢确信的抬眸望向柳展，莫小可想到了何慕、林萧、易连的成全，不由的心底一动，可是，想到帘风的死，她还是不能释怀。
　　柳泉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但是，对于帘风的死，莫小可刚刚得知，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释怀，她需要给自己一点时间，也需要给柳展一点时间确认，毕竟除去那些他忘记了记忆，他对自己，并不熟悉。
　　微微敛眸，莫小可抬头望着柳展，犹豫片刻，这才缓缓说道：“柳展，给我一点时间好么？也算是给你自己一点时间。二年，二年后如果你确定你是爱我的，我再嫁给你，如果两年后你爱上了别人，我不会怨你半分。”
　　柳展眼神复杂的望着她，沉默良久，终是将她拥入怀中，深呼吸一口气，点点头：“好，我给你时间，也给我自己时间，两年后如果你也确定了你是爱我的，那么，我们成亲。”
　　鼻头一酸，莫小可将头埋在他坚实的胸膛，无声落泪。
　　莫小可的打算，在这两年内去药谷陪着柳泉，所以，在周府呆了几天，她便要走了，走的那天，周老爷子硬是把莫小可他们送出了城外，这才恋恋不舍回去，转身，老泪纵横，周崔忆安慰的揽了揽老爷子的肩，叹道：“孩子大了，就由她去吧！”
　　林萧还未走，于是便与莫小可他们四个人一起回烟州。路上莫小可跟林萧说了很多话，但是，林萧还是习惯性的倾听，而且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望着他，莫小可会歉疚，但是，想到无觅宫的红锦大小姐的时候，她嘴角不禁泛起笑容。
　　她可记得林萧不喜人靠近，当初自己费了多大劲才能跟他走近，而梵红锦现在，似乎也做到了，是否，这代表着，又有一个人，走进了他的心里？
　　何慕说，到了烟州，他便不久留了，要回西域去。莫小可对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恢复记忆之前，她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依靠，可是，恢复记忆之后，她发现，她临婚之前的那个决定一下，她注定，是要负他的。
　　莫小可的恢复记忆归来，梵红锦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但是，莫小可的要进药谷独自生活两年，着实让她不能理解，莫小可浅淡一笑安慰她道：“没事的，你若无事，也可以进药谷找我玩。”
　　莫小可归来的事情让她高兴，但是，随即便有件事情，让她高兴不起来了。
　　杨芊芊要离开。
　　对于杨芊芊，莫小可不欠她什么，但是柳展欠。而且，若不是杨芊芊对柳展的支持，恐怕他也没有那个毅力追自己到江南。莫小可也知道，杨芊芊是个好姑娘，不然，就柳展失忆的时候，她就能顺利登上无觅宫宫主夫人之位，但是，她没有。所以，莫小可对她既感激又敬重，这样的一个女子，不容易。
　　她现在的离开，让莫小可有些尴尬，有些内疚。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如果没有她的出现，柳展是否就会爱上杨芊芊呢？如果她不回到柳展的身边，杨芊芊是否就不会走了？当她留她的时候，杨芊芊只是朝着她浅淡一笑：“其实我两年前就该走的，只是没料到你们之间会有那样的结局。放心吧，我不是因为你而走，你不必内疚。”
　　此番话听完，莫小可不知该拦还是不该拦，想想，既然是柳展的事情，就交给柳展处理好了，无论他做什么决定，莫小可都会默认。柳展也有留过杨芊芊，但是，杨芊芊执意要走，他也无法，只能放她离开。
　　走的那天，一行人送别，梵红锦免不了要哭鼻子，而莫小可，只能用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为她送别——“保重。”
　　杨芊芊含笑望着莫小可道，“我知道你心中还未放开，但是，我想告诉你，生命的意义在于爱他人，被他人爱，而不是恨他人，被他人恨，既然有爱的权利，你又何必选择恨？”
　　生命的意义在于爱他人，被他人爱，而不是恨他人，被他人恨？莫小可心中重温这句话，听着听着居然有些莫名的感动，爱他人，被他人爱，她是否该选择爱柳展，被柳展爱，来体现她生命的意义？
　　朝着莫小可一笑，杨芊芊转身上马，预备离去。柳展却在此时牵着她的缰绳，望着她道：“我送你一程。”
　　抿抿嘴，杨芊芊点了点头。
　　出了无觅宫，便是一条条的羊肠小道，两旁树林密布，一片鸟语花香，静谧怡人。
　　两人沉默着走了许久，最后还是杨芊芊先开的口：“柳展，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小时候吗？经常贪玩跑出无觅宫躲在这树林之中，当时的你严肃得像个小大人，他就经常逗你笑，虽然经常把你惹得恼羞成怒狠揍他一顿。”
　　杨芊芊的嘴角泛起笑意，但是眼眸之中却含着一丝忧伤与怀念，柳展看看地下他们曾走了无数次的路，叹道：“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你给我讲讲吧，那个他我知道是是谁。”
　　杨芊芊口中的他，自然就是她曾经爱过的那个人，他们三个一起在无觅宫长大，感情自然不同一般，然而在四年前，他在一次行动中为了救柳展死去，所以柳展才会难过不已，才会将杨芊芊作为自己唯一可以倾诉的人。
　　杨芊芊的心结，就在她爱的那个人已经死去，而且，是为了柳展死去。当她发现自己爱上柳展的时候，她恨不得掐死自己。她就在反反复复的煎熬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如今看到柳展有了归宿，也是她该离去的时候。
　　抬头看了眼明媚的阳光，杨芊芊眯起双眼：“他曾经说过要带我走遍陵国的每一寸土地，为我摘下每一个地方的花，如今他不在了，只能我一个人走下去，我会用眼睛记录沿途的风景，待到再见他的那一刻，他便能从我的眼中看到他曾经想要的一切。”
　　再见？微微眯了双眼，柳展也抬头看天上的阳光，风吹得脸颊极为舒服，良久，他笑道：“会再见的，一定会的。”
　　杨芊芊走后，何慕也要走了，回西域。
　　莫小可想挽留，可是，她找不到挽留的理由，甚至，连临别前的话，她都哽咽得说不出口，她觉得，她说再多，也只会徒添伤感而已，何慕那样的男子，老天定然不会薄待于他，她现在只能目送他离开，然后心里默默祝福着：“何慕，要幸福，你会找到真正属于你的爱。”
　　看了眼泪眼朦胧的莫小可，何慕心中暗叹一口气，再多的不舍留恋也只能埋在心里了，他的离去，已是对她最好的祝福。最后看了眼众人，何慕不再留恋，驰马而去。
　　何慕的离开是必然的，大家心里都有数，望着那匹枣红色骏马扬长而去，莫小可含笑想到了她以前失忆的时候曾经追逐他的身影，最后，他折转回来了。可是，这次，他是不会再回来了，他说，他是属于西域的，他要回去继续做那个让他母亲骄傲的草原之狼。
　　望着何慕离去，莫小可再次湿了眼角，柳展暗叹一声，拥她入怀安慰道：“何慕，也会有他的幸福的。”
　　易连在旁边，默默的注视着何慕，直到他没了踪影。
　　看着易连的样子，莫小可有些难受，她从柳展怀中起来，望着易连，轻轻开口：“其实，何慕已经开始在接受你了，不然，那天，他不会给你那个艰难的选择，他想知道，他在你心里的分量有多重。”
　　易连一愣，看向莫小可，眼中复杂良久，叹道：“你不怪我以前一直想杀你么？”
　　莫小可低笑一声：“什么怪不怪的，若是换了我是你，我也会想杀，但是，我知道，如果一个人依靠着仇恨过日子，那么他的人生，算是完了，如芊芊所说，生命的意义在于爱，而不是恨。”
　　“爱？”易连喃喃，眼神蓦地变得有些悠远，“是啊，应该是爱吧。”低头，易连苦笑，“我手上杀戮太多，已经没有资格指望别人的爱了，这两年来，想透了很多事情，名利武功都是虚名而已，人活着，还是得靠爱支撑。忽然明白当初凌陌为什么那么轻易的就妥协就束手就擒，只是因为当一个人什么都有而唯独没有爱的时候，他会寂寞会空虚，这样的日子，过了比不过更难受，所以，凌陌才会选择为了保护帘风而死去，幸运的是，他在死的那一刻，又找回了爱。”
　　听着易连的一番感慨，莫小可也不由的一叹，叹过之后忽然想明白些什么，于是开心的望着易连，眼眸真诚：“现在有爱还不迟！何慕的娘，是个很特别的女子，从何慕的话中，我知道，他娘过着轻淡寡欲的生活，并不是他所说的过得很好。易伯伯，给自己一次机会，也算是给何慕一次机会吧！”
　　易连惊讶的看向莫小可，莫小可坚定的朝他点了点头，他将目光转到柳展身上，柳展同样是点点头：“师傅，只要不放弃，总是有希望的。”
　　易连心中一动，朝莫小可真心的一笑，说了声谢谢，当即便折转身子回去，简单的拿了些东西，驾马朝何慕追去。
　　看着易连追上去，莫小可觉得感动。柳展揽揽她的肩：“幽儿，现在师傅，肯定也原谅了你，只是，何慕嘴硬的紧，不知师傅会不会碰一鼻子灰回来。”
　　莫小可失声一笑，随后摇摇头：“不知道，但愿他顺利吧。不过，何慕上次为了我中毒，多亏了易伯伯的血，还有你舍身的去天上寻雪莲，这份感动，他已经埋在了心理，不然，你以为他会这么轻易的把我让给你？对了，你的内伤好了没有？那天山上面阴寒，为此你受了极重的内伤，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子吧？”
　　柳展一笑：“放心吧，经过调理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我身体好得很，能落下什么病根？”
　　莫小可也笑，望着四周苍苍郁郁的树木，忽然有些伤感，朝着柳展勉强一笑：“你在药谷为爹爹建了墓么？”
　　柳展有些心疼的望着她点点头：“不止爹爹，还有药谷四百多人。”
　　“当初，我本是想亲自为爹爹下葬，奈何后来……”微微一停，莫小可望着何慕离去的方向，目光悠远，叹道，“这样也好，回去守着那片净土，远离这些尘世的纷扰，虽然没能亲自替爹爹下葬，但是，从今以后，我便可以常伴他左右了。”
　　林间小路，遥望如带，一人一骑，缓慢前行。何慕抬头朝西方望去，发现他不知不觉已经走了这么多的路，娘在家里，应该担心了吧？这回去的路，依旧漫长。
　　“噔噔噔”马蹄声响起，何慕没有回头，只是微微让了一下道，结果发现，骑马前来的人并未越他而过，而是勒马，与他并肩而行。何慕奇怪，看了过去，见是易连，不由的一怔，撇过脸去：“你来做什么？”
　　易连朝着他浅浅一笑：“听说西域很美，想去看看。”
　　何慕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去西域跟上我做什么？虽然我也是去西域，但是，我不想与你同道。”
　　“同道又何妨？莫非，你在逃避我？”易连眼眸一闪。
　　何慕不自在的抿嘴：“不是逃避，只是不想见你煞风景罢了。”
　　易连浅笑：“沿途风景无限好，你就当我不存在即可。”
　　何慕无语：“没想到堂堂无觅宫左护法竟然是这种无赖之徒。”
　　易连并不生气：“无赖便无赖吧，前往西域的路还很长，我不赖着你，迷路了怎么办？”
　　“……真不要脸。”
　　“不要脸我也认了。”
　　“……”
　　“你默认我跟着你了？”
　　“……随便你吧，无赖！”
　　“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