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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二•浓睡不消残酒 ...

  •   姚远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试剑,剑身入了那人咽喉三寸即出,一点红。
      银剑画了一道漂亮的弧线,锵地一声入鞘,我回身看他,问,“有事儿?”

      我发现姚远来找我的时间总是掐得如此精妙,上一次是青鸾出炉,上上一次是师父离世,再上上一次我折了色空剑,而这一次,我在试剑。
      试剑即是杀人,没有杀过人的剑就没有杀气,没有杀气的剑就断不会是一把名器。

      姚远问,“这人是谁?”
      我答,“凉水寨二当家郭达。”
      姚远笑,“南边四十三条水路皆是凉水寨把舵,你就这么一剑结果了人家的二当家,就不怕高美人罗布青衫,一剑封喉?”
      我知道他在说笑,斜他一眼,道,“今早的加急传书,郭达叛了,高歌抽不开身,而我缺一个试剑的对象。”
      姚远疑惑,“郭达叛了?”
      我点头,“叛了。”

      我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于是姚远也没有问。朝堂上呆久了,即便是武官,也该学会了不要追问。很多事情本就不需要追问,学会沉默有的时候是最困难却最必要的一件事情。
      三个月前他被罢官撤职是因为他的沉默,朝堂派系间的明争暗斗岂容许你一人明哲保身。
      三个月后他官复原职也是因为他的沉默,洋人入侵之际,放眼满朝武官,尽除此一人再无良将。
      所以说,姚远这人,实在是种境界,虽然……也是应了这天下时局。

      引着姚远在竹间跳跃,不消片刻就到了剑门,举世闻名的剑门其实寒碜的很,满眼的竹绿还未散尽,老树昏鸦已在眼前。
      过了午时阵眼已开,姚远熟门熟路地在院落一角的石桌前坐下,随手抓起一旁的酒坛,拍开泥封,顿时满园飘香。
      姚远说,“好酒。”
      我答,“显然。”
      姚远又说,“多久没喝到这样的好酒了。”
      我笑,“这话却是奉承了,琼浆玉液,皇宫什么没有?”
      姚远叹了口气,说,“芙蓉帐暖,鸳鸯颈交,皇上如此,权臣如此,不是没有好酒,而是大家都已喝得酩酊大醉。”

      同样是家国天下,梅不迷是忧虑,而姚远则是忧心,时局什么的我是不太明白,避世如此,虽非我所愿,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而眼下,总觉得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于直觉而言,我倒是向来很准的。
      姚远扔了酒坛,那黑乎乎的坛子甚至来不及留下一道弧线,就已经跌落地面,摔了个粉身碎骨,姚远说,“师妹,多保重。”
      我点头,“你也是。”

      姚远的轻功是上乘的,离开剑门的时候他踏竹而去,我只见得一个身影一抹,再眨眼就已不见了踪影。早年师父还在的时候我就笑过他可以做天下第一的逃跑将军,梅不迷对此言是觉得极其好笑的,只可惜不论何时何地,我们都知道对姚远而言,宁可断了双足折了宝剑,也断然不可能逃跑。
      姚远顺便带走了一点红,那柄我新冶炼的剑,剑身很窄,窄得不像是一把杀人的剑,却是目前为止我炼的剑里杀气最重的一把。这是一把好剑,而没有英雄的宝剑只是一把死物,所以我给了姚远,战场杀敌,剑是越利的越好。

      江湖其实很小,三炷香前我正在杀人,三炷香之后已收到了高歌给我的回信。高美人的蝇头小楷写在薄薄的纸上,两个字,多谢。
      一旁递消息的梅不迷笑得有些酸腐,不像一个天下第一的剑客,倒似是街头卖字的落魄文人,非得是那副表情,才衬得自己清高自矜。
      我问,“要喝酒吗?”
      他摇头,“不用。”
      我说,“倒是极少见你不喝酒的。”
      他笑,“喝了要醉,醉酒伤身。”
      我道,“举世皆醉,尔为何独醒?”顿一顿,我又接道,“伤身,总比伤心要好。”
      他不吱声,只是叹了口气。

      作为江湖人,我本是对朝廷本无太多的感想,只可惜活在一群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人之中,多少也知道个一二三四。
      于姚远而言,战场杀敌是子承父业,姚家两代男儿都当是醉卧沙场,所谓的不教胡马度阴山,大抵若是。
      而梅不迷,他自己倒是坦白的很,一言以蔽之便是叶公好龙,毕竟覆巢之下无完卵,乱世才出英雄,才有半分楼如今的光景,但终归……要的、不是天下大乱。

      而今的时局虽没有天下大乱,却也差不大远,许庆王朝走到今时今日,也该是盛极而衰的时候了。
      五年前因北狄作乱,无奈只得南渡迁都,满朝文武带着那不满7岁的皇帝丢盔弃甲,若不是梅不迷的半分楼和姚远的虎贲铁骑在双耳弯借地势之利伏了北狄军,又在退路口设下重重华容道砍了北狄皇储,大庆灭国怕也是老黄历的事情了……
      ——诚然如此,大庆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朝局不稳,连带的江湖也是风雨飘摇,几方镖局撤了旗,几家武馆落了寇,高美人手底四十三条水路反了七个当家,半分楼下的生意亏了多少万银两……
      但即便如此,江湖仍在。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剑的地方就是江湖,纵然天下大乱,只要有人执剑,江湖,总还是在的,人人都知道侠以武犯禁,但身怀利器者,又岂会甘心名剑蒙尘?

      三日后梅不迷传来消息,姚远的军队在燕子谷挡住了洋人的攻势,但局势不妙。
      我疑惑,“既然已经挡住了,‘不妙’何解?”
      梅不迷叹气,“袁轻舟,我上次说过了。”
      上次说过?
      思忖片刻,便已了然,梅不迷上次所言,闹得最后针锋相对。
      于是我皱眉,反问,“洋人枪炮利器当真已经到了庆军抵挡不住的地步吗?”
      梅不迷闭了闭眼,“当真。”
      “即便是虎贲军也挡不住?”
      “……的确。”
      我冷哼一声,“那如果是剑门所出之剑呢?”
      梅不迷这次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仅仅看了我一眼。
      七年前他上门求剑,但信手中名器即可横扫天下;七年来他功成名就,于武学已是纵心所欲随性而发,名家剑器倒是无妨;而今,他却已经不信剑。
      如果一个剑客都不信剑了,那意味着什么?
      我冷眼瞧他,他却只是无奈地看我。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我们都想留在原地,只可惜时局已然大变,七年弹指一挥间,是否只有我还记得当初他抽出轻舟剑时,笑得意气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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